☆﹀╮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╲╱=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版权归原文作者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═ ☆〆 书名:梨涡浅浅逸 作者:风浅析 这是下部,上部是《大神,求抱》←_←可以直接戳 面对着心心念念的男神,梨涡表示,紧张得不知从哪儿下手。 男神不愧是男神,纵然身处弱势,仍不失一身气势。他面容平静,给了她两个选择: 其一,解开他的封印,自此天涯路人;其二,继续下去,但未来会有性命之忧。 梨涡纠结一会,决意贪一晌之欢,再去对抗那令人心塞的命运。 于是,她愉快地继续撕碎他的衣裳。 内容标签:情有独钟 异世大陆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谛神逸,梨涡 ┃ 配角:云烟,云辰,姜紫纤,莫道,烈千尘 ┃ 其它:三世动乱,紫阳恩怨   ☆、戏美人   帷幔轻扬,华贵软塌上,半躺着一名少女。她面容姣好,唇红齿白,青丝柔顺而乌黑。   她抹去额间汗水,大眼异常明亮,虚心请教:“谛神逸,我接下来该怎么做?”   在她身前,横躺着一名英俊男儿。听闻此语,他睁开双眼,平静地问道:“你让我教你如何轻薄我?”   少女眉眼一弯,笑语嫣然:“别说得这么难听嘛。你若是帮了我,咱俩这叫两情相悦,与轻薄一点都不搭边,你说是也不是?”   “况且,”她话锋一转,又笑道:“以你的能力,破开这封印很容易,怎会被我制住?”   谛神逸沉默一会,答道:“若单单只有你的灵神之力,我破开封印时能保全你;可如今有魔帝的七重指,我虽能破开,但无法保全你。”   灵神,即为灵魂。若是被伤,许会令一人魂飞魄散。   “你怕伤到我,故而不敢破封?”少女笑得非常灿烂,凑近他眯着眼道:“所以嘛,我是主谋,你是从犯。”   她摸了摸他的脸,笑道:“乖,快些告诉我,接下来该如何做?”   “梨涡,”谛神逸眸光一暗,回道:“与我在一起,你会死。”   梨涡心中一惊,思了片刻,轻哼一声,微恼道:“便是死,本姑娘今日也不会放过你!”   她双手齐动,嘟嚷:“先撕了你这碍眼的衣裳。你不教,本姑娘自己摸索。”   作为一名穿越女,她对这些并非全无所知,只是没有经验而已。   锦衣被撕裂的声音没入耳中,谛神逸倍感无奈,正欲开口,却被梨涡抢先:“身为一代神皇,你的衣服居然这么容易撕?”   “这是常服。只有在战斗时,我方会着战衣。”谛神逸低低一叹:“我若早知今日,必会时时武装。”   梨涡眉眼一弯,按着他的肩头,笑语:“我从哪儿下手呢?”她眼波流转,又道:“你当真不教我?”   她虽如此大胆行事,但眼底终究有一丝紧张。   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那好,你撤去灵神之力,我便教你。”   “想骗我?”梨涡轻哼一声:“我才不上当。”突地,她眉头一蹙,气呼呼地质问道:“你居然真的会?”   见谛神逸不答,梨涡撸起袖子,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,横眉竖眼:“哪个混蛋敢抢在本姑娘的前头?”   只一瞬,她便推翻了自己的话:“错,这得怪你。我真没想到,你居然是这种人。”   她尤不解气,狠狠地掐了下他的脸颊,气鼓鼓道:“以无暇儿女情长为理由来拒绝我,倒是可以接受别的女子。”   “你若心有疙瘩,就不要勉强。”谛神逸淡淡轻语。   听闻此语,梨涡心中一动,狐疑地望着他,询问道:“你不会想诓我放了你吧?”   这事倒极有可能。谛神逸如此高洁,怎像是随便之人?   谛神逸从容至极,语调不疾不徐:“我已言明,信与不信,由你选择。”   梨涡蹙眉沉思,漂亮的眉眼里隐含着一丝迟疑,不时地瞅了他几眼,突地询问:“能告诉我是哪个女子么?”   “你不认识。”谛神逸缓缓回道。   “你的伙伴孤峰总该认识。”梨涡心下稍安,得意地一笑:“你可得小心斟酌,千万别随意说个女孩,免得坏了人姑娘的名节。”   她拍了下额头,故作懊恼道:“她如今不与你在一起,想必早已逝去,你可不要污蔑她的清誉,免得人家死不安生。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在梨涡的一再催促中,答道:“我以医成道,对男女之事知一些。”   “故而,并无这个女子?”梨涡满意地点点头。她深深地呼吸一下,暗暗给自己打气,微抖着手去扒他的里衣。   见梨涡心意已决,谛神逸唯有轻叹:“罢了,我娶你。今日之事,等洞房花烛夜。”   梨涡轻哼一声,斥道:“娶我?你想得美。本姑娘有言在先,在今日要娶你进门的。”   突地,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响起,紧接着,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:“小涡姐姐?”   梨涡抖开被褥,将谛神逸的上身盖着严严实实,便跳下软榻,赤着脚前去开门,笑眯眯地问道:“怎么了,小纤?”  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   小纤压低声音,紧张兮兮地问道:“我就来瞧一瞧,你可有被欺负?”   她做主将梨涡与谛神逸安排在一间房,心中总不踏实。那两人毕竟没有成婚,未来总有变故,她怕因此害了梨涡。   “你应该去关心谛神逸。”梨涡轻咳一声,面上泛出点点红晕,小声问道:“你可有双修之类的秘籍?”   小纤面色古怪,踮起脚尖朝她身后瞟去一眼,却只能透过重重帷幔瞧见软榻上的模糊场景。   她僵着脸回道:“没有双修秘籍,倒有坊间寻到的孤本,你要不要?”   梨涡沉吟片刻,很是尴尬地问了句:“注解可详细?”   “你一看便知。”小纤嘴角一抽,解释道:“这是黎岚的孤本,被我没收了而已。”   梨涡笑眯了眼睛,催促着小纤:“快去拿来,我等你。”   小纤木着脸往回走了几步,又转过身劝道:“你可要想清楚,这可不是小事。”   梨涡重重地点头,只回了两个字:“安心。”   晴空万里,云彩映满蓝天。紫阳山上,枝头挂满绿叶,鸟儿横空飞过。   花香阵阵,瑞彩千条,霞光万缕,仙气缠绕,祥和安宁。   红灯笼高挂,“喜”字印满窗头,为紫阳门这仙家圣地带来一丝红尘之气。   自小纤手中接过孤本,梨涡朝对方笑了笑,掩上门,慢吞吞地来到软榻前,红着脸翻看着书籍。   谛神逸轻轻一叹:“你当真已想清?别是一时冲动。”   梨涡专注于书籍上,慢悠悠地答道:“不要枉费心机,我不会放了你。”   谛神逸不再多言,细细地瞧了眼梨涡后,缓缓地闭上双眼。   房间霎时安静下来,只余“簌簌”的翻书声。   举例论证、指明要点、观看临摹……梨涡合上书,捂了捂发烫的脸,嘀咕道:“大概可以出师啦。”   “居然过了半个多时辰。”她瞧了眼窗外,暮色苍茫,院中有霞光流转、星点跳动。   她一挥衣袖,两扇窗户突地紧紧闭合,遮去了院中的如诗风景。   见谛神逸悄无声息,她拍了拍他的肩,喊道:“快睁眼,不要错过这激动人心的时刻。”   奈何此举无效。   梨涡偏要强求,软磨硬泡、威逼利诱地劝告他睁眼。终是耐心耗尽,她撸起袖子,指着他气呼呼地道:“便是装死也无效,今日你逃不掉。”   突地,谛神逸刷的一下睁开眼,面上似有焦急之色,语速很快:“撤去你的灵神之力,仙区有至尊临世,我需得去一趟!”   “少来,我不会上当。”梨涡白了他一眼。   谛神逸面容严肃:“我所言非虚。梨涡,事出紧急,不能再磨蹭!”   见他如此急迫,梨涡狐疑,一时间难以做出决策。既怕他诓骗她,想以此脱身;又怕他所言为真,她若不放行,会误了他的大事。   这样一来,许会害了无数人的性命。   终究逃不过心底那一关,她咬咬牙,一面撤去灵神之力,一面威胁道:“你若敢以此骗我,我绝不会原谅你!”   她伸出莹白的手指,在他身上轻轻一点。一缕烟霞自他身上飞出,转瞬没入她的眉心。   谛神逸的眸中赤芒一闪,逼出眉心处的紫色火焰;同时刻,他通体绽放神霞,震碎身上的七道封印。   在这一刹那,地动山摇,紫阳山裂开,天上雷声轰鸣。   帝威浩荡惊天下!   宫殿被震碎,化作粉末飘落,纷纷扬扬。院中,枫叶片片飘零,划出红火的轨迹。   谛神逸立于草地上,着一身黑衣,墨发轻扬,不染一丝尘埃。   梨涡自他的怀中冒出头来,拉住欲离去的他,低声唤道:“谛神逸……”   谛神逸的实力远远高于她,若就此一去不复返,天涯海角、浩瀚天地,她很难再见到他。   若非如此,她也不会寻这个法子留下他。   谛神逸轻柔地推开她,微微一笑,郑重道:“如我不死,必会回来。”   霎时间,那抹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。   梨涡抬起手往前一抓,似是想挽留什么。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衷心祝愿他平安归来,喃喃道:“一定要回来,我还等着与你成亲呢。”   巍峨高山之上,一点黑芒喷薄出无尽瑞霞,威势震颤苍穹,周边数十万里的生灵皆匍匐在地。   在黑芒中,隐藏着一个小世界,其内道则完整、风景如画。   一名紫衣少年立于半空之中,与这座巍峨的高山遥遥对持。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,分明身形单薄,可其气势却能与高山分庭抗礼。   “我原以为你不来。”紫衣少年回眸。他长着一张娃娃脸,唇边含着柔和的笑容。   谛神逸凌空踏步而来,周身伴着万缕霞光,凛冽战意自身上弥漫开来,恍若战神出行。   他缓缓回道:“我若不来,你一人怎能抵住?”   紫衣少年稍稍扬眉,笑道:“你的怨气颇大,还在介意我制住你这一事?”   两人仿佛自成一界,所言皆被无形力量阻止,无法传扬出去。   “你亦知结果,却仍助梨涡制住我。”谛神逸神色不愉,低语:“我若与她在一起,会害了她的性命。”   “我与你所想不同。”紫衣少年目光微凝,叹息道:“与其一世悲痛、怀念、遗憾,不如一时欢乐、美满、幸福。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回道:“我始终认为,梨涡还很年轻,当活得灿烂,不该就此死去。”   ☆、难相忘   黑芒中的小世界里,传出一个声音:“魔帝,你要干预此事?”   “我后人今日洞房,你们却出世,扫了她的兴致。”紫衣少年柔和一笑:“本帝向来护短,自然要为她出口气。”   小世界中,有人冷哼一声:“魔帝要出手可直言,何必寻这样的理由?”   紫衣少年无所谓地笑了笑:“你既要问理由,我自然要回。至于你们是否接受,这不是我的事。”   “魔帝可真是恣意妄为。”另一个声音响起:“我等原不想出世,可在前日那一战中遭冥帝暗算。”   他说出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。原来在前日那一战中,冥帝以幽冥之力暗中侵袭,致使一部分至尊遭厄难,伤势在今日全面爆发。   他们若想活命,就得发动动乱,以他人之命换吾命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这与我无关。你们一旦出世,我必会阻止。”   “无需多言,挡我者死!”一道魔影急速冲了出来。他的伤势恶化到了极致,若再不出世,会有性命之忧。   战斗再起,帝威席卷九天十地,大道伦音响彻苍穹,一朵朵神莲自虚空中绽放,星星点点的光彩幻灭。   就如前日那般,无尽神力荡开,瑞彩万缕,霞光四溢。   恐怖的战斗波动惊得万灵簌簌发抖。大地裂开,星辰炸碎,乱石穿空,诸天万域齐震。   神秘阵纹再现,白雾溢满半空,点点星光悬挂其上,稳稳地守护整个远古遗迹大陆。   这次,各大仙区之中,一连出世了八位至尊,个个威震世间,强到无可揣度。   “诸位,还不快动手?莫非要等神皇各个击破?”有至尊低喝。   同上次一样,并非所有至尊出世,仍有一部分作壁上观看。各大仙区,并不和睦,隐隐有互相针对之意。  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各大仙区皆自扫门前雪,不愿陷入斗争之中。   另一名至尊附和:“我等一损俱损,当共同对敌。”   谛神逸面容平静,手持一杆长矛,正与两名至尊激战,喝道:“所有出世的至尊,我来杀。至于其它仙区,魔帝,请你震慑。”   紫衣少年勾了勾唇:“神皇放心。”他立于高空之中,平静地望着几大仙区,无声地威慑。   其它仙区中传出一个声音:“魔帝真要出手助神皇?”   紫衣少年淡淡一笑:“我现在不会动手。若神皇战死,我便会清算各大仙区。”他顿了顿,笑得纯真无邪:“一个都逃不掉。”   那个声音消失,不再多言。紧接着,他所在的仙区隐没,就此消失,不愿与紫衣少年对上。   末日再临。所幸,有上次那一战,万灵皆有心理准备,不再那般慌乱。   梨涡满头大汗,明知不可为,却仍拼命地望着天上,一颗心都系在谛神逸的身上,生怕他出了意外。   这儿有八位至尊,谛神逸双拳难敌四手,又不以攻击力见长,前景堪忧。   山峦崩碎,大树齐根而断,海浪卷起千重高,大地摇动,天上电闪雷鸣,一派乱象。   这是一场浩劫,足以载入修炼正史之中,预示着动乱正起,将迎来一段黑暗的岁月。   上方一切,皆被白雾遮扰,只余兵器交锋之音。   梨涡气血翻涌,体内神力紊乱,浑身没劲。她在心中大吐苦水,满腹抱怨。   这一战,历经了整整一夜。当一缕光曦破开黑暗时,天空之上的战斗方才停歇。   “神皇,可还好?”紫衣少年扬了扬眉。他一袭紫衣飘扬,莹白如玉般的脸颊上溢满笑容。   “有劳魔帝关怀。”谛神逸拭去唇边的鲜血,步履不稳,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,留下一个个沾血的脚印,低语:“烦请魔帝将这一切恢复原样。”   紫衣少年漫不经心地弹出一指,神霞自其足下晕开,弥漫着向远处飘去。   霎时间,山河重现,房屋林立,所有因此战而无辜受伤的生灵皆痊愈。   半空之中,白雾散去,蓝天映入眼中,白云朵朵,一切都恢复宁静。   梨涡扶着墙而起,腿脚还有点麻,紧张地望着高空。在白雾消退的瞬间,她看到谛神逸受了重伤,几乎难以站立。   鲜血自他的唇边滴落。赤红如钻石一般的血珠洒落人间,恰好落入大海中,在顷刻间令它变得赤红。   血海浪涛不止,翻滚的赤浪,触目惊心。   梨涡面有担忧之色,嘀咕道:“谛神逸是去某处疗伤了,还是不想回来了?”   说话间,赤芒一闪,谛神逸自其内走出,身形摇晃,唇边淌血,着一身破裂的战甲。   梨涡鼻子一酸,忙跑过去扶住他,嘴上却抱怨道:“你干嘛要一对八?无双先祖在那,怎不让他帮你打几个?”   谛神逸可是神皇,为天下最强,何曾被伤至此?一位绝世帝皇,被伤到连走路都困难,可想而知,他面对了何等残酷的战斗。   谛神逸微微一笑,直接晕倒在梨涡的身上。他浑身是血,面色有点白。   梨涡心慌意乱,连忙去探他的鼻息。微弱的气息扑洒在她的指尖,痒痒的、暖和的,令她心中一松。   她正欲扶他进屋,却瞧见天边飞来一道赤影,竟是云辰。   他身形一晃,纵到梨涡的面前,蹙眉看了眼她怀中的谛神逸,面色不愉,但未当场发作,只问道:“小涡,你可安好?”   梨涡一心担忧着谛神逸,哪还有空与云辰纠缠?她抱起谛神逸,很不客气地说道:“云少掌门,你该去看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。”   云辰好言相劝:“小涡,别这样。你与他男女有别,若是被人看见,会坏了你的名声。”   “这与你无关。”梨涡冷哼一声,脚一抬,直往房间奔去,却被云辰阻拦。   他语气低沉:“我知你心中有气。你有火可直冲我来,万不该寻个男子来气我。”   梨涡一手扶着谛神逸,一手握拳,朝着云辰一拳揍去,喝道:“你丫非逼本姑娘动手?”   “莫说有谛神逸,本姑娘不会看上你;便是天下男儿死绝,也轮不到你。”她下手毫不留情,打得云辰后退几步。   他捂住胸口,张嘴喷出一口血,神色凄迷,抱一线希望问道:“你一直都喜欢我,就因为他出现,就变了心?”   梨涡欲哭无泪:“我何时喜欢过你?”   闻言,云辰面容扭曲,一手捂着胸口,一手指着谛神逸,问道:“他哪点及得上我?身体孱弱,手无缚鸡之力,就长了张勾引你的脸?”   梨涡呆滞,愣愣地盯着云辰。普天之下,谁敢说神皇是小白脸?   不过……梨涡迟疑,低头看着谛神逸,忽的心生一计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   云辰面色不愉,继续道:“小涡,别受迷惑,这种男人,绝非你的良人。”   “云辰哥哥,你没事吧?”天边飞来一道丽影。来人螓首乌发,白衣展动,体态妙曼,是位绝代佳人。   梨涡目光微凝,心中倒松了口气。既然云烟来了,想必云辰无暇缠着她。当下,她便抱着谛神逸离去。   哪知,云辰无所顾忌,又挡住梨涡,劝道:“小涡,别这样对我,好吗?”   梨涡彻底没了脾气,努努嘴道:“你的未婚妻子来了。”   云辰顿了顿,斟酌着回道:“你放心,小烟已同意我娶你。”   梨涡不敢置信地瞅了眼云烟。云烟一直针对她,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云辰,怎会同意云辰娶她?   云烟面上含笑,暗中瞪了眼梨涡,莲步轻移,语调婉转:“我不忍云辰哥哥伤心,故而同意他纳你为妾。”   云辰眉头皱起,急忙看向梨涡,解释道:“纳妾只是权宜之计,我会升你为平妻。”   梨涡长长地一叹:“你俩能滚出我的视线么?实在不行,便让我滚出你俩的视线。”   不然,她难以控制体内的洪荒之力。谛神逸受了重伤,她须得带他去一处无人之地,哪有闲心与这两人纠缠。   “小涡……”许是觉得理亏,云辰这次不曾阻止,只痴痴地望着梨涡离去。   直到再也看不见后,他猛地回头,不悦道:“纳妾之事,你为何要说出口?”   “我无心之失。”云烟垂头轻语,眼中蒙上一层水雾,哽咽道:“再者,梨涡师妹蒙在鼓中,它日知晓时,只会怪你。”   “以小涡的傲气,怎会同意做妾?”云辰薄怒,面上似有不甘,低语:“我原想生米煮成熟饭,这样一来,她就只能是我的……”   “小涡姐姐,我正想去找你。”小纤忙迎上前去,瞅了谛神逸几眼,担忧地问道:“姐夫怎么了?”   “容后再说,我先回万歌村。”梨涡飞快地说完,与小纤告别后,便带着谛神逸直奔万歌村。她思来想去,总觉得还是去村里为好。   紫阳山上,有许多人对她不友善。谛神逸受了重伤,她不能让他在此疗伤。   她低头看去。谛神逸紧闭双眼,暗寂无声,面色依旧苍白如雪。   ☆、执手起   如今已近冬日,沿途花草均已枯萎,荒凉、萧瑟。   梨涡偷偷地溜进村中,不敢惊动村人,怕浑身是血的谛神逸吓到他们。   他们原本就因天上那一战而受了惊吓,若是见到这样一番情形,难免会惊恐。   她飞身跃入院中,动静并不大,仍让院中那头老驴抬起头。   见到这一幕后,老驴神色一怔,询问道:“你怎么带他回来了?”   梨涡坦言:“紫阳门不安全,我不放心他在那。”她快步走入屋内,正欲将谛神逸安放在床榻上,突地手上动作一顿。   谛神逸战衣染血,身上有点脏。她要不要先帮他沐浴?如此一来,他方好安睡。   梨涡心中砰砰直跳,面上浮现一抹嫣红,嘀咕道:“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,是为了帮你沐浴。”   想到便做,一向是她的人生信条。当下,她便去隔壁厨房烧了几壶水,又搬上浴桶进入里屋,开始动手剥谛神逸的战甲。   这副战甲呈黑色,虽然已经破裂,但仍坚固如铁,稳稳地贴在他的身上。   她费时许久,仍褪不去他的战甲,倒让自己的手被割伤,苦恼道:“你浑身脏兮兮的,睡着也不舒畅……”   突地,老驴的声音从院中传来:“黑金战甲虽已破损,但仍残存有意志,你可用神念与它交流。”   梨涡不疑有它,只凝聚心神,尝试与黑金战甲交流,尽力表达自己的善意,希望它不要阻扰。   此法颇有成效。黑金战甲流动霞光,莹莹灿灿、如梦似幻。渐渐地,它虚幻下去,就此没入谛神逸的体内。   他的里衣上染了不少血,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。她心中一疼,轻柔地撕下他的里衣,以温水擦拭着他的身体。   她的额间渗出薄汗,脸上红得快要滴血一般。   她只敢看着他的脸,不敢看下面,摸索着去擦洗。谛神逸安静如昔,陷入了昏迷中,对外界一无所知。   她微颤着手,慢慢地擦洗他的身体,可因闭着眼,不知脏处在哪,只能胡乱擦洗。她咬咬牙,嘀咕道:“反正早晚是我的人,怕什么怕?”   当下,她便睁开眼,一瞬不瞬地盯着他,自言自语:“原来长成这样。”   院中,老驴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:“小姑娘,你这是趁人之危。”   梨涡扬着下巴,笑语:“那也是谛神逸自动送上了门。”若他伤重之后,不出现在她的面前,便不会发生这等事。   许是因热气蒸腾之故,谛神逸的面色不再雪白,看起来倒与常人无异。   见他的唇瓣有点干,梨涡舀来一碗水,抿了口后直接印上他的唇。她眉眼一弯,以手指点了点他的唇,又道:“我可不是在轻薄你哦。”   她一面擦拭他身上的水珠,一面朝外喊道:“你有男儿衣裳吗?”   房门突地一开一闭,顷刻间,一套黑衣悬浮在半空中。梨涡伸手接过,慢慢地替他穿戴整齐,将他温柔地安放于床榻上。   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。   “我去隔壁沐个浴,很快就回来。”梨涡笑语,摸了摸他的脸,又道:“本姑娘既然看光了你,自然会负责。”   她简单地擦洗了一下,换上一套紫裙,朝院中的老驴打了个招呼,提着裙摆飞入房内。   “何时才会醒?”她半躺于床上,把玩着一缕发丝,怔怔地望着谛神逸,唇边噙着一丝笑容。   她以手指点着他的下巴,嘀咕道:“仔细想想,你受了伤也不错,至少可任我所为。你好着时,端着一副高冷的模样,都不许我亲近。”   她眉眼弯成月牙儿,又凑近去亲了口,浅笑吟吟:“这也不是轻薄,因你没有反对。”   “你受此重伤,行动不便,需人照料。”梨涡状似苦恼。突地,她双手相合,笑语:“本姑娘决定娶了你,一来可照顾你;二来也免得你做孤魂野鬼。”   “如何?”她言笑晏晏,一个人玩得挺高兴,又笑道:“既然你不反对,那便如此愉快地决定啦?”   她朝外喊道:“老驴,来帮忙布置喜堂。”   老驴长叹:“神逸若醒来,得知这一切后,不知会有何表情。”   梨涡厚着脸皮说道:“我给了谛神逸反对的机会,可他选择了沉默。”   “小姑娘,你的脸皮厚度与我年轻时不相上下。”老驴全身发光,化作一名老者,径直走入房内,笑语:“也好,先成了亲,不怕神逸反悔。”   他做事雷厉风行,大袖一挥,红纱遍布房屋,“囍”字爬满窗头,一派喜气洋洋。   半空中,悬浮着两套婚礼服,男女各一套。礼服华美大气,其上流转着霞光,晶莹的玉石作为点缀。   赤色轻纱舞风,如凤凰翩翩。   白玉冠、绮罗带、银月石、流星珠……各种天才地宝,均点缀在这两套婚礼服上。   凤冠霞帔,应有尽有。   梨涡大为惊讶,询问道:“你早做了准备?”   “我原以为,这礼服无用武之地了呢。”老驴轻笑。他略一沉吟,似是不经意地提醒道:“神逸不一定会认同这婚约。”   “这倒是个问题。”梨涡摸了摸下巴,思了片刻,嘀咕道:“我需将这事闹得众人皆知,还需去衙门盖章登记,以防他不认账。”   “可这样一来,我便不能娶他。”梨涡苦恼。   万歌村隶属风国,村人若是嫁娶,都得去衙门登记。她是女子,登记栏上并无“娶”之一字。   “那便只能嫁啦。”她低叹: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。”   “等我回来,咱们就成亲。”只一瞬,她又笑眯了眼,整个人显得很荡漾,欢快地前往镇上。   却不想,刚一出房门,她便看见小纤飞了过来。她招了招手,笑喊道:“小纤,你怎么来了?”   老驴紧随着梨涡出门,笑道:“罢了,你们聊,我去替你登记。”   “谢啦。”梨涡回头,眉眼一弯。   “小涡姐姐。”小纤纵入院内,担忧地询问:“姐夫可还好?”   梨涡拉着她进屋,指了指床榻上,沉吟道:“他医术高超,伤势虽然重,但已在自我修复,不日便会醒来。”   小纤瞧了眼房内摆设,吃惊地望着梨涡,询问道:“你要成婚?”   梨涡很是“羞涩”地一笑,答道:“早些将这定下来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   “这么说来,幸好我来了。否则,你便偷偷成了亲?”小纤微眯着双眼,神色不善。   梨涡讨好地笑道:“你便是不来,我也定会去请你。”   “少来,我还不知道你?”小纤慢步至床榻边,娥眉轻蹙,手微微一抬,搭在谛神逸的手腕上,欲探查他的伤势。   “啊!”她惊呼道,手猛地缩了回去,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。   “怎么了?”梨涡惊诧。   “刚刚,好奇怪,我似被攻击了。”小纤疑惑道。   梨涡快速将手搭在谛神逸的手腕,同小纤一样,试着探查他的伤势。可结果却不同,她安然无恙。   “没有呀?”她困惑道。   小纤半信半疑,又去试了下。却不想,一股反震之力突兀地袭来,令她身上一痛,后退了好几步。   “你骗我!”小纤气呼呼道。   梨涡直呼冤枉,抱着小纤好生安慰,才令后者消气。   “你为何能碰?”小纤怨念未消。她迟疑一会,又试着去碰触谛神逸的手指。   “别碰!”老驴赶了回来,郑重道:“第一次是警示,第二次是警告,第三次就是绝杀。”   “啊?”梨涡、小纤皆是一脸懵。   老驴解释道:“这是一种自我防卫手段。当神逸失去意识后,不许外人碰触。”   “那我怎能碰?”梨涡诧异,突地心中一动,眉眼里溢满笑意。   既然是外人不可碰触,那她不是他的外人,自然可以碰。   小纤气鼓鼓地说道:“真过分,我又不会害他。”   “他此刻并无意识,全凭本能行动。若非全心信赖之人,无法碰他。”老驴又道:“小姑娘,这是你与神逸的婚书。”   梨涡双手接过,满心欢喜地瞧着婚书上的每一个字,宝贝似的藏入床柜最里层。   折腾了这么久,谛神逸终于是她的啦!她握着他的手,得意洋洋地说道:“官方出品,都盖章定了论,这回,看你怎么逃。”   “等谛神逸醒来,我要补办婚礼,请全村人来喝喜酒。”她喜滋滋地畅想着未来,不时地发出一声怪笑。   小纤耸了耸肩,一脸无奈,长叹道:“这还没成亲呢,就笑得像个傻瓜。”   梨涡猛然警醒,忙收敛笑容,点点头道:“对,毕竟还没成婚。乐极生悲,这样的例子可不少见,得将其杜绝。”   她思忖着道:“不如你俩做证人,我与谛神逸先拜个堂。等他醒来后,再补办一场?”   “可以先拜堂。”老驴赞同。   ☆、定姻缘   朝霞洒进房间,流泻出一地金黄。床榻上,相拥着一对男女,青丝缠绕在一起,旖旎缱绻,气氛温馨。   梨涡初初醒来,迷蒙着眼眸,略略地扫了遍周边环境,很快定格在身旁男儿的脸上,呆呆地望着他。   他面容英俊,神态柔和,肌肤莹白如羊脂美玉,发丝如墨般洒于床榻上。   满室的红纱,层层帷幔轻扬。梨涡以手撑着下巴,浅笑着望着谛神逸,脑中回忆着昨日的场景。   越想越荡漾……她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下他,突地看到他的睫毛轻轻一颤,忙唤道:“谛神逸?”   谛神逸缓缓睁眼,唇角微翘,朝她轻轻一笑,向来清亮的双眼中染上了一丝迷蒙,整个人显得有点呆。   梨涡回以一笑,眉眼里凝聚着温意,轻笑:“终于醒啦。”她眸光一闪,微微翘起的唇噙着一丝戏谑之味,尾音拉得老长:“夫君……”   谛神逸一怔,顷刻间便清醒过来。他眸光一转,看向屋内的摆设,顿了顿,最后定格在梨涡的脸上。   “老驴扶着你,已与我拜了堂,不许不认账!”梨涡眉一扬,言笑晏晏道:“你昏迷了,没有亲眼见证婚礼,总归有遗憾,我想补办一场婚礼。”   她摸了摸他的脸,补了一刀:“你意下如何?”   谛神逸凝望着她,似在慢慢消化她的这一番话,良久才低低一叹:“既已如此,那便依你所言。”   梨涡愣了愣:“居然这般容易?”她原以为,还得祭出大杀器——婚书,方能如愿呢。   她倒不曾想到,仅仅这样一说,他竟认可了这桩婚约。   “都已拜了堂,还不够吗?”谛神逸反问道。   “我怕你不认嘛。”梨涡嘀咕,突地眉头一皱,气呼呼地质问道:“若是别的女子强行与你拜了堂,你也认?”   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此类诸事,需我应允。若非我之意愿,怎能靠近我,又如何能与我拜堂?”   梨涡颇为满意地点头,话锋一转:“那何时补办婚礼?”只一瞬,她又推起满脸笑容,嚷道:“在婚书上,我是嫁方。公平起见,补办婚礼时,你得做嫁方。”   谛神逸眸光一暗,笑容微敛,眉宇间似有落寞之意,低语:“等一切尘埃落定,只要我还活着,必会与你成亲。”   梨涡心一紧,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:“老天不会这么残忍,你一定会活下来。”   她眼波流转,试探地询问:“我未来真会死?”昨日,她“轻薄”他时,他曾言道她若与他在一起,会有性命之忧。   “我,”谛神逸沉吟道:“我曾偶然得知一部分未来的事。若你我就此别过,兴许能救你一命。”   “不要。”梨涡想也不想地回道:“你别想推开我。”   她蹭了蹭,枕在他的臂弯里,嘟囔道:“人不要轻易言死,可需死时也不应惧死。”   谛神逸沉默了许久,面容中难得有一丝犹豫,似在做什么艰难决定。   “梨涡,”他忽的握上她的手,神色很郑重,低叹:“我须得告知你一些事。”   “什么?”梨涡好奇地询问。   谛神逸稍稍翻身,呈一种拥抱她的姿势,轻语:“后世的史籍记载:婚礼葬礼并行,漫天枫叶飘落,片片如血。”   梨涡预感到了不对劲,询问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意思即是……我死于我们婚礼当日。”   补办的婚礼当日?   梨涡大惊失色,直接撑起身,急忙问道:“你从哪儿得知的,这真实可靠吗?”   “忘了吗?你来自未来。”谛神逸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,眉眼里凝着三分笑意。   见他这般轻松的模样,梨涡倒是心中一缓,慢慢冷静下来,询问道:“我被封印的记忆中有这个时代的史实?”   她是穿越者,且还来自未来,身上怀着惊天大秘密。只可惜,她的记忆被封印,什么都不记得。   “没有破解之法么?”她紧张地询问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干系甚大,我不能去尝试,唯有远离你,方能救你一命。”   “但你仍会死?”梨涡抿了抿唇,心中隐隐作痛。他远离她,只能救下她。他若死去,她便会在悲痛中了此一生。   也不待谛神逸回答,她郑重道:“我不需要你救,不准你离开我!”   谛神逸轻轻叹息:“明知前方是绝路,你还要一意孤行?”   梨涡灿然一笑,身体微微下倾,与他不足一寸,双眼亮如星辰,轻语:“若非我一意孤行,你我早已成陌路。”   “这倒是。”谛神逸唇角微翘,缓缓抬起右手,抚过梨涡的脸颊,低喃:“有一个转机,或许我不会死。只是它太过荒诞,我无法证实。”   梨涡惊喜,忙又凑近她一分,问道:“有一线生机?”   “也许有。”谛神逸坦诚。他轻轻地眨了眼,睫毛如蝶翼轻扇,双眸如幽泉,似有漩涡在内旋转。   梨涡下意识舔了舔唇,眼中有一丝迷醉,忽的伸出一只爪子,按着他的肩膀,径直地亲上他的唇。   谛神逸眸色一暗,握着她的腰肢,身形一动,覆上她的身体,稍稍退后一点,微笑着凝望着她。   梨涡垂下双眸,脸颊有点热,有点紧张,低低地问道:“怎么?”难不成要洞房了?   谛神逸一指点出,一道神霞没入她的眉心。瞬时,一片光幕自她的头顶冒出,其上闪现着一个个场景。   梨涡朝上看去,神色微怔,这竟是她与谛神逸成亲的场面。   若非谛神逸正处于昏迷之态,这幅画面倒是很唯美。如今看上去,倒显得她趁人之危,强行与他拜堂成亲。   “我要补办婚礼。”她磨了磨牙,飞快地瞪了眼他,推嚷道:“起来,重!”   又不洞房,干嘛压着她。   突地,她感觉身上一轻,不由地有点纳闷。他明明没有离开,却没有一点重量。   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,你很可能会死,当真不后悔?”谛神逸轻语。   梨涡白了他一眼,哼哼叫道:“我须得尽快报了师尊与小风的仇,方能安心,免得留下遗憾。”   她微鼓着脸颊,嘀咕道:“再临紫阳之时,让一切仇怨尽消。其余之事,我唯有去向师尊赔罪。”   师尊冤死,她只能替他报仇,至于这一脉的传承,她却是无暇去受,唯有让其断绝。   只一瞬,她笑语嫣然:“我都与你成了亲,自然要同生共死。”   “若是如此,那婚礼定于下月初九。”谛神逸垂下双眸,低语:“希望你不要后悔。”   “永不言悔!”梨涡笑得眯起双眼,欢快地说道:“你快些好起来,与我一同去购买婚礼所需,到时请上全村人,办得热热闹闹的。”   这世间,大概唯有她,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,却仍欢笑着前进,还不愿改道而行。   通向死亡的路,她走得比谁都开心。   “你都不问我为何定于下月?”谛神逸轻笑,声音极富有磁性,温软的气息扑洒在她的面颊上。   一缕发丝自他的肩头滑落,落入她的颈处,与她的发丝相连在一起。   梨涡眉眼一弯,顺着他的意问道:“为何?”   这倒是一个疑处。后世古籍记载谛神逸会死于婚礼当日,应不会有假,那若是婚礼定于数十年后,他便还有数十年可活。   何必急急地将婚礼定于下月?   谛神逸轻语:“你的记忆中,并没有详细的年代记载。据我推断,成婚日应在三年之内,但不知具体时日。”   “至于当日详情……”他面容一紧,低低叹息:“也许是你我成婚之时,动乱现,我身死;也许是……”   他的手倏然握紧,攥住了她的一角衣裳,低语:“我需尽快明确自己的生死,方能与你真正成亲,故而定于下月补办成婚。“   若是定于几年后,他与梨涡早已成了真正的夫妻,许还会有孩子。他若真的死去,岂不是毁了她的一生?   “不行,我宁愿不与你成亲,也不想你尽快明确生死。”梨涡苦着脸,嘟囔道:“你若有事,我唯有孤此一生。”   她知道谛神逸的意思,无非是怕耽误她。他若活下来,便与她携手一世;他若死去,便可放手,还她自由。   “我瞧着无双先祖待我不错,想去求他帮你平动乱。”她斟酌着低语,尝试可行之法。   却不想,谛神逸拒绝:“不可。魔帝助过我一次,已被仙区怀疑。我不能坏了他的计划。”   梨涡一怔,颇感兴趣地问道:“他在做奸细?”   “他在查一些事。”谛神逸笑语,忽然退开。他径直下床,慢悠悠道:“若无理由,他不能再出手。”   梨涡沉思片刻,突地说道:“其实,有一个理由,可令他毫无保留地相助。”   “哦?”谛神逸回过身,细细地看了她几眼,回道:“不行。”   “我可什么都没说。”梨涡扬眉,双手撑着下巴,浅笑着凝望他。   她的无双先祖——魔帝可说过,她若死去,他会灭掉一个仙区至尊的全族。若他真这样做了,便可间接助谛神逸平动乱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但我能猜出你的想法。”见梨涡还欲劝说,他低语:“我再世一日,护你一日安然。你不会死在我的前面。”   ☆、乱世序幕   “小涡姐姐?”门外,传来小纤的声音。   梨涡赤着脚,稍稍整理了下衣裳,蹦蹦跳跳地前去开门,扬着一个大笑脸,问道:“小纤,风行宇如何回复?”   前日,风行宇的随从侮辱她的师尊,言语间大有不敬。她愤而之下向其邀战,只是因谛神逸受伤,心急之下,哪还记得此类琐事。   昨儿成亲之际,她方想起这事,才托小纤去向风行宇推延此战时日。   小纤面色一变,气得鼓起双颊,恼道:“门内一些弟子言语难听,说你怯战,这才想拖延战斗时日。”   “胡扯。”梨涡没好气地叱道:“原本还想过几日再去,如今看来,得改行程。”   小纤眉一扬,笑嘻嘻地问道:“你现在便要去?”她眼珠子一转,附于梨涡耳边道:“新婚燕尔,何必去坏了心情?”   “这倒是。”梨涡拉着她的手进来,笑语:“那便明日再去……好好教训他们。”   小纤瞟了眼谛神逸,笑得很荡漾,问道:“姐夫,你何时醒的?”   谛神逸一面倒着茶水,一面轻声回答:“刚醒一会。”   小纤悻悻然地叹了口气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眼睛突地一亮,悄声询问梨涡:“小涡姐姐,昨夜,你没做坏事吧?”   闻言,梨涡深深叹息:“早知如此,我就不去看孤本,费去了我半个时辰。”   她刚看完孤本,自认已出了师,正欲检验成果时,仙区至尊出世,坏了她的大事。   谛神逸前去平定动乱,重伤而回,直到今日早晨才苏醒,害她什么都没做成功。   她深感遗憾,抱一线希望地问道:“我为了天下太平,做出了巨大的牺牲,你能否补偿我?”   “哦?”谛神逸稍稍扬眉,似有诧异,询问:“什么牺牲?”   梨涡想了想,决定委婉提醒:“仙区出世,我放了你。”   仙区一旦出世,天下将有大祸。她为了大局着想,忍痛放了他,默默地做出了巨大的牺牲。   越想越有底气,梨涡直言道:“你得补偿我。”   谛神逸一时无语,叹息着放下茶杯,略带无奈地望着梨涡,与她对视许久,轻语:“我带你去两个地方。”   “哪儿?”梨涡询问,又不愿就此放过他,补充道:“那对我的补偿呢?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这两个地方,不会令你失望。”   梨涡沉吟少许,回道:“那便去看看。”她偏过头,询问小纤:“你去么?”   小纤双手抱胸,微笑着问道:“我能去吗?”她的笑容中略带戏谑之味,目光流连在那两人身上。   谛神逸颔首,又道:“思帝湖。”   “思帝湖?”梨涡诧异道:“思帝崖。”   思帝崖,乃是狐帝逝去之地。在二十几日前,她与谛神逸曾去过那儿一趟,知道了狐帝与其帝后颜儿的故事。   那是一曲悲音,狐帝需平定动乱、守护苍生,而颜儿却是敌人之女。两人于战场相见,相爱一世,却要为敌。   于狐帝来讲,一边是天下苍生,一边是此生挚爱;于颜儿来说,一边是丈夫,一边是父亲。   当颜儿提出一同归隐山林时,狐帝只回答了一句:“我为帝,非是不愿,只是不能。”他无法抛下为帝的责任,故而选择了天下苍生。   当狐帝企盼颜儿离开战场时,颜儿亦回答了一句:“你若要杀我父亲,就先杀了我。”   狐帝最终飞灰湮灭,颜儿孤此一生。   思及此,梨涡唯有一叹。狐帝所为当是对,若不杀了颜儿之父,天下将血流成河,怎能因私情而至大义于不顾?   至于这思帝湖,她却从未听过其名。想来,那儿同思帝崖一样,代表着一位帝皇。   “思帝湖,”谛神逸话语一顿,又道:“为帝族覆灭之地。“   梨涡身体一颤,双手下意识紧握,沉声道:“去!”   她来自帝族,那个拥有至高荣誉、在无尽岁月前就已灭族的家族。她原本已死去,随着那个家族一起消亡,却被她的父亲以命换命救活。   小纤思了片刻,斟酌着道:“这一次,我便不去了,等下次再去。”她稍稍偏头,低语:“我不跟去打扰,你们好好相处。“   梨涡颔首,抿着唇上前拉住谛神逸的手,轻语:“那我父亲呢?”   思帝湖既然是帝族覆灭之地,那她的父亲应也逝于此。作为女儿,她怎能不去拜祭?   “我亦不知圣皇逝世之地。”谛神逸回道。他一指点出,光华耀耀,一座神桥浮现。   神桥自小屋内蔓延至天际。桥身仅有半丈宽,看起来很薄,似烟霞、如锦缎,瑰丽得如梦似幻。   缥缈云雾、雄鹰展翅,山恋重叠、绿茵成片,瀑布飞溅、河水清澈。   梨涡站于桥头,因心情极度复杂之下,倒无兴致去观赏桥下的风景。她有点忐忑,怕去那个她族人丧命的地方。   “嗯?这是哪儿?”梨涡询问。   她四下观望,入眼皆是一队队巡逻的士兵。这儿的气氛不大对,整条大街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。   “天水城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“风国的边区?”梨涡诧异。她居住在风国的扬城,距天水城足有百万里的路程,从不曾来过这。   一个多月前,黎国大军压境,扬言风国不降则踏遍风国皇城。处于风国边区的天水城人心惶惶,不少百姓已迁居,怕乱世来临时先遭厄难。   经过数十日的商讨,风国迟迟未作出最终决定。这一举动,自然惹恼了黎国,前些时日便已下令进攻天水城,以示警告。   天水城早有守卫军,约摸有五万军队,后来,因黎国的动静,风国皇朝又派来七万战士。   十二万军队,全驻扎在天水城。这儿几乎已没了平民百姓,均是历经战火、饱受磨砺的战士。   不少巡逻的战士看向这边,目光中既有疑惑,又有怀疑,更有一丝戒备之色。   见梨涡与谛神逸仍在驻足观看,一名白袍小将上前,抱拳询问:“两位突然现身,架神桥而来,可是修士?“   凡尘与修仙界虽互不干扰,但却非互不相知。修仙门派常在凡尘挑选资质好的孩子,用以培养,以壮大门派。   对于修仙,凡尘心向往之,一些富贵人家常托关系,欲将家中孩子送往门派修仙。   梨涡点头应道:“我们来此看一下,很快就走。”   那人神色犹豫,思了片刻,问道:“两位可是风国人?”   “我来自扬城的万歌村,偶然来此,并无打搅你们巡逻之意。“梨涡回道。   白袍小将沉思一会,斟酌着询问:“风国遭此难,仙子乃风国之人,能否相助天水城?”   梨涡毫不犹豫地回道:“尽我所能,护好无辜百姓。如有可能,抵御外辱。”   她虽非圣母,但一向反对不义战争,见不得有人行侵略之事。她在风国待了十二年,对这儿也生了感情,于公于私都应相助。   况且,她若不相助天水城,一旦天水城破,迟早有一日会轮到扬城。扬城有万歌村,她无论如何都会守好那里。   白袍小将眼中一亮,本是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,笑得很灿烂,抱拳道:“多谢仙子!”   “不必客气,只是我修为不精,恐难帮上大忙。”梨涡回道。   她倒未说谎,如今仍在止心境界第一阶,几乎与凡人无所差异,若是对付数百人尚可。若是上千人,她确实疲于应付。   白袍小将笑了笑,认真道:“黎国堂堂大国,应能请到修士,故而我们也该早做打算。”   “修士之战?”梨涡诧异。   黎国定有修士,若是参战,能轻易破开天水城池;风国若不想败亡,现今也会派人去修仙门派求助。   白袍小将重重地点头,叹息道:“我朝是战是降,取决于修仙门派的意志。”   若修仙门派不予支持,那这一战必输无疑。凡人,终究敌不过修士。   黎国有那等底气,扬言风国不降则踏遍皇城,想来是寻到了修仙门派的支持。   梨涡坦言:“风国有九个门派,我只熟悉紫阳门、青霞门、千幻宫、九重殿,对于诸子教、五行殿、仙霞派、永驻宫较为陌生。至于最后一派——蓬莱仙岛,我从未见过。”   蓬莱仙岛极为神秘,门子弟子皆一袭白衣,隐居在海上孤岛,很少临世,却是风国第一门派。   白袍小将郑重抱拳:“但请仙子邀请同道中人,为这天下无辜百姓抵御敌国修士。”   “我尽力而为。”梨涡唯有如此答道。她原是紫阳门的少掌门,只是一日之间沦为弃徒,自然请不动紫阳弟子,唯有拜托小纤。   她眸光一转,告别白袍小将,拉着谛神逸一边走着,一边好奇地询问:“你会帮助风国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谛神逸顿了顿,又道:“平衡。”   以他的能力,可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。但这样一来,会扰乱了自然、打乱了平衡。   万物皆有命数,他不便去干预。   梨涡紧皱着眉,又劝道:“这场战争,会有很多人死去,你能忍下心呢?”   “我若要相帮,唯有封印修为,以凡躯去战场杀敌,或是去军中做军医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若风国并无修仙门派支持,我也可挡下黎国的修仙门派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但,我不会去干预两国战斗胜负。”   “风国若是败了,平民百姓被屠杀呢?”梨涡担忧地询问。因反抗而惹恼了敌军,导致被屠城,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。   ☆、圣人不仁   寂静的大街上,店门紧闭,没有一丝人气。隔了段时间,才有一队战士来此巡逻。   梨涡思了片刻,漂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不满,询问:“难道在你心中,平衡重于人命?”   诚然,谛神逸太强,可轻易改变两国胜负,破坏了某种平衡。   可,黎国侵略风国,会导致无辜百姓流离失所、死伤无数。   她气鼓鼓道:“于你来讲,阻止这场惨剧轻而易举,何乐而不为?”   “你会阻止狼捕杀兔么?”谛神逸微笑着问道。   梨涡一怔,斟酌着答道:“兔虽然可怜无辜,但及不上人……”   她的声音慢慢弱下去。无论是兔还是人,都是一条命,是谁规定人高贵于兔?   “强词夺理!”转瞬,梨涡眼一瞪,嚷嚷道:“我是人,它是兔,并非同一族,未曾相助也无可厚非;但风国百姓是人,而你也是人,势属同一族。”   “实则并无区别。”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在森林中,狼捕杀兔,你不阻止;但若森林发了火灾,你可会相助?”   “自然。”梨涡答道。   “对帝皇而言,天下苍生正是林中动物。他们互相残杀,帝皇不会干涉;但若森林出了火灾,林中动物皆有生命危险时,帝皇必会阻止。”   谛神逸补充道:“这即是平衡,人不干预狼与兔的斗争,修士不干预凡尘之事,帝皇亦不干预天下苍生的内战。”   “故而,你若要相帮,要么自封修为成为战士或军医,要么助风国抵御黎国修士?”梨涡皱眉沉吟,默默思量。   “在你心中,天下苍生皆一样?”她面色怪异。   天下苍生皆一样,任其生老病死、富足长乐、颠沛流离,不去干涉其人生,这到底是一种大爱,还是一种无情?   她呐呐道:“我想到了一句话: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”   这是《道德经》上记载的一句话。其意是天地与圣人无所谓仁慈与不仁慈,他们看待万物皆一样,不对谁特别好,亦不对谁特别坏,一切任万物自然发展。   天地滋养了万物,给了万灵生存的地方,任他们自然发展,从不会去干涉。   而谛神逸,正是如此。他会去守护苍生,却也仅仅于此。对于万灵生老病死之事,他不会去干涉。   “可这么多条生命逝去,你于心何忍?”她皱着眉问道。   谛神逸回道:”又能如何?天地有因果,我若打乱了平衡,便会产生因果之力,于被救者并无益处。”   “因果?”梨涡一愣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简单而言,我若救了你,必得除去你身上的因果之力,否则你将来会死于非命。”   他顿了顿,又道:“你便是无因果之力缠身,亦会因此被改变命格,未来祸福难料。”   梨涡想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这老天为了平衡……可真是煞费苦心。”   她唉声叹气道:“不提这些闹心事。你带我来此,不是去拜祭帝族么?”   “你不需买些祭品去?”谛神逸反问道。   街道尽头,一家店铺门可罗雀,里头的柜台上摆了些黄纸、香烛。一名老人坐在木椅上,正在闭目养神。   梨涡轻轻地敲了下柜台,含笑道:“老人家,帮我包些冥纸与香烛。”她掏出一锭银子,又问道:“周围店铺都关了门,就您一家开着?”   天水城朝不保夕,若战乱起,此地很危险,故而诸多百姓已退去后方城池。   老人面无表情地回答:“家里就剩我一人,走与不走都一样。”   梨涡心下了然,想必这老人孤身一人,年纪这般大,既不宜奔波,又没有前途可盼,无需担忧后果。   老人又道:“这铺子是我侄儿家的,由我暂时替他照管。”   梨涡欲言又止,想了想,只点点头,并未问及老人的妻儿,免得揭开对方的伤疤。   “告辞。”她提着冥纸,握着香烛,与谛神逸一同离去。   城门口,有八名战士守门。一人上前一步,声音倒还温和:“站住!”周边,不少巡逻的战士投来目光。   “我要出城。”梨涡坦言,偏头看了眼谛神逸,眼底有一丝疑惑。   为何他不选择飞跃出城,倒要这样走去,岂不生事端?   “城门已闭,近段时日内不可出城。”那人回道,细细地看了梨涡与谛神逸一眼,问道:“听穆峰将军说,城内来了两位上仙。”   “我名梨涡,你可直呼我名。”梨涡浅笑道。白袍小将称她为仙子,是赞她的容貌气质,她可问心无愧;但这上仙,代表了品行、修为,她确不够格。   “冒味问一句,梨涡仙子为何要出城?”那人恭敬询问。   梨涡笑着答道:“我要前去拜祭我的族人。”   那小兵神色一怔,眼底似有疑惑,踟蹰着问道:“仙子不是风国之人?”   “非也。”梨涡摇了摇头,心知他是误会了,解释道:“我族人安葬在那,与黎国并无干系。”   天水城之外,越过茫茫大漠后,便是黎国境地,无怪乎那小兵会疑惑。   那小兵释然一笑,朝后吩咐道:“开启城门。”他倒不疑有它,既然是修仙之人,无需骗他,若真想出城,可直接飞跃城墙而去。   一望无际的黄泥地上,寸草不生,万里无水源,动物绝迹。只在偶尔间,一排大雁飞过蓝天。   梨涡擦了擦额间薄汗,身姿很颓废,纳闷地询问:“要走多久?”   “很快就到。”谛神逸轻语,见她一脸疑惑,又道:“你我去拜祭帝族,当怀有敬仰之心,怎能直接飞去?”   “我如今倒真看不透你。”梨涡叹气,瞧了眼天上的烈阳。这天气分明是深秋,温度却很高,像火炉似的。   他守护天下苍生,却不干涉他们的生老病死,漠视众生互相厮杀,又对英烈如此恭敬,以帝皇之尊礼敬之。   “哦?”谛神逸扬眉,微笑道:“自诛仙之战后最伟大的家族,帝族当之无愧。我们前往拜祭,自该保持礼敬之心。”   梨涡深深地叹了口气,询问道:“事到如今,你仍不愿将那些秘密告知我?”   她自小生活在山东省,本是个平凡的女孩,一向也无什么大志,生活过得很平静。  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,与好友姬芷烟一同爬泰山,发生了一场意外,导致她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。   若非遇上谛神逸,她永不知脑中有一部分记忆被封印,永不知自己是帝族之人。   但可惜,谛神逸守口如瓶,什么都不告知她。   “不到时候。”谛神逸低低一叹:“如果我能活下来,你我成婚当日,我必会告诉你所有事。”   梨涡直瞪着他,气恼道:“谛神逸,你可不要忘记,你我已有婚书。你是生是死,我都是你的妻子。”   “梨涡……”谛神逸启唇,却被她径直打断:“我知道你的打算,无非是不想耽误我。但你可有想过,若你死去,我又如何能敞开心与他人成婚?”   她不满地嘀咕:“我心如一,又岂会朝三暮四?”   “容后再议。”谛神逸微微一笑,避过了这个问题。   梨涡心中一恼,狠狠地甩开他的手,大步向前走去。片刻之后,她猛地回身,瞪着落在后方的谛神逸,喝道:“我生了气,你就没半点表示?”   “瞧瞧别家的夫君,把妻子当宝贝似的呵护;再看看你,一点都不温柔。”她愤诉道。   谛神逸启唇:“比如?”   梨涡左思右想,叹息着回道:“至少,我若要吵架,你得陪我吵,不可如从前那般,让我一个人憋闷气。”   每次,她怒火腾腾之时,他总是一脸淡然平静,既不和她吵架,又不去安慰她,仍由她发火。   “仍是那句话,我大你许多,怎能与你吵?”谛神逸慢悠悠回道。   梨涡彻底没了脾气,只想叹气:“我想糊你一脸辣椒。”   ☆、绝代圣皇   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,镶嵌着一汪清澈得近乎透明的小湖。   丝丝缕缕的白雾笼罩在湖面上,几条鱼儿游弋在水中。风吹来,湖面漾起阵阵涟漪,犹如花儿盛开;白雾飞舞,如烟霞流转。   梨涡凝望着小湖,心中突地一颤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。她抹了抹眼泪,怔愣了片刻,竟不由自主地朝着小湖一拜。   谛神逸偏头看了她一眼,亦对着小湖行了一礼,轻语:“帝族葬于此,你曾经也逝于此。”   梨涡闭上双眼,借此恢复心情,可却没有半点用处,只要一想到帝族,便难以抑制地心痛。   那个家族,被称为守护家族,旨在守护苍生,意在维护天下太平,只可惜灭族于所守护的天下众生手中。   她点燃香烛,在湖边烧着冥纸,看着火焰跳动,一句话都没说。   谛神逸安静地立在旁边,一袭黑衫,清冷俊逸。   “能否告知于我,当年的那些事?” 梨涡抱一线希望道。   她提出过几次,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,谛神逸始终不愿松口风,死死地瞒着她。   只因,他不愿她伤怀;只因,封印她记忆的人不愿她因此愁苦。   这些都可以证明,她所不知的那段记忆,必不会是美好的。   谛神逸沉默许久,眉眼里似有一丝悲意,却转瞬即逝。他偏过头,唇边似浮起淡淡的笑容,轻语:“你只需知道,我所做皆是为你好。”   “又是这句话。”梨涡撇了撇嘴,直瞪着他,不满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,有分别能力,不需你来为我选择。”   她眼波流转,转而换上笑容,询问道:“人常道,夫妻之间不可互相隐瞒,你说是也不是?”   她补充道:“我的一切你都知,可我对你却是一知半解。”   谛神逸从容地回道:“我应过你,会带你去两个地方。其一,则是思帝湖;其二,则是望仙,我的家族。”   梨涡惊诧:“你不是孑然一身么?”   混沌大帝因平定动乱,以致伤重而逝,其亲友遭受灭顶之灾,故而狐帝吸取教训,向来孤身一人。   她一直以为,谛神逸也是如此,应当无牵无挂,哪知他居然还有家族。   她纠结道,“老驴曾提过,有人对你说:劝君更尽一杯酒,从此举世无故友。”   这句话太过悲凉,遍寻举世,寻不到故友,看不见一个熟脸,天地空茫,独伴神道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我的故友,大多都已逝去。这句话,来自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。他寿命断绝之际,与我饮尽最后一杯酒,我亲自送他下葬。”   梨涡怔怔出神,很难想象出谛神逸当时的心情。他威震九天、神力盖世,可却只能亲手送好友入葬,无可奈何。   谛神逸又道:“谛族,原是望仙的小家族。经过数千年后,它已是望仙大势力之一,门下高手如云。”   “谛族?”梨涡明了,笑嘻嘻道:“我来自帝族,你来自谛族,倒真是相配。”   她眼一瞪,气嘟嘟道:“差点让你带偏了。”   她之前曾言,夫妻之间不该互有隐瞒,原意是要谛神逸将那段记忆告知于她,哪想被他带偏了初衷。   谛神逸微微一笑,目光中似有叹意,指向小湖,低语:“你想知道的一些事,可去那儿寻找。”   梨涡一听,当下便提着裙摆,扑通一下跃入湖内。只一瞬,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,忙运转神力护持己身。   “这水好冷。”她的声音在发颤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帝族因其始祖之故,族人皆属阴,故其逝世之地冰冷透骨。”   他漫步下水,轻缓而从容。湖水荡漾,自动分开一条路,任由他穿过。   梨涡一瞧,忙凑了过去,一把抱住他,嘴上抱怨道:“我早说过,若没有我,你肯定是孤此一生。”   她不满道:“若是其他男儿,见我如此冷,早就来为我取暖;唯独只有你,在我瑟瑟发抖之际,你仍衣裾飘飘,没有半点动静。”   “哦?”谛神逸稍稍扬眉,不经意地回问道:“你碰到过这样的男儿?莫不是云辰?”   云辰那个表里不如一的家伙,她怎会与他纠缠不清?   梨涡磨了磨牙,气呼呼道:“幸好,你碰到了我,不然你注定一辈子单身。”   他如此高冷,如此毒舌,如此不温柔,这每一条,都是单身的命。   谛神逸默了默,眉眼里似有笑意,回道:“那真是委屈你了。”   梨涡用力地点点头,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明白就好。本姑娘如此优秀,便宜你了。”   突地,她眉心一烫,浑身气血沸腾,体内神力似汪洋起伏,难以控制自身的情绪。   此时,一股莫名力量自湖中央传来,温柔地包裹上她的身躯,拉着她慢慢地飞去小湖。   这股力量很温和,对她并无恶意。被它围绕着,她通体舒泰,犹如身处暖阳之中,飘飘然欲举霞飞仙。   湖底裂开,湖水向两旁漫去。她怔怔地看着,眼中有一丝愕然。   一滴赤珠自湖底泥土内缓缓升起。它赤雪如血,晶莹如钻,周身伴着无尽瑞霞,流光溢彩,圣洁无暇。   梨涡下意识伸出手。赤珠悬浮在她的手心上方,蓝霞艳艳,将她的整只手都染成蓝色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她喃喃道。   “一滴血。”谛神逸启唇,声音很轻,似袅袅升起的青烟。他话语一顿,眸光中似有异色,又道:“来自你的父亲。”   梨涡浑身一震,托着血珠的手微颤着,紧抿着唇,眼底有一丝紧张。   片刻后,她的声音有些颤:“你刚刚说,我能从这儿得知一部分事。”   谛神逸屈指一弹。一道流光跃入血珠内,令它神光大绽,隐约间,似有圣洁之音悠悠而起。   音色动人,令人闻之通体舒泰。   突地,音调急转直下,本是圣洁悠扬的乐声忽的悲凉、苦闷。   恍惚间,梨涡似看到了落叶纷飞、尘埃满地之景,感受到了绝世英杰悲凉落幕的无奈,荒凉、冰冷。   彻骨之寒。   梨涡怔怔地看着,眼中不断冒出泪水,心中似被针扎一般,痛得她脸色发白。   血珠之中,传出一阵歌声。她凝神倾听,只觉得心底发凉。   谛神逸解释道:“这种语言,与我们所言相差甚大,乃是帝族独创的语言。”   梨涡木着脸,只轻轻地点了下头,仍一瞬不瞬地望着赤珠。   她看着赤血之中闪现的一个个场景,心似被紧紧攥着,压抑而疼痛。   “我能听懂这种语言。”梨涡轻语。这种语言,她从未听过,却不知为何竟能听懂。   画面中,她看到一道黑色剪影。他立于山巅之上,衣裳被风吹起,与云天相融在一起。   在那一霎那,她感受到山之巍峨、海之浩瀚、天之空茫、地之辽阔。  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,却给人一种震撼的感觉,仿佛他屹立云端一般,英姿伟岸。   松涛幽幽,微风撩起他的发丝。一轮弯月悬挂在上空,清冷的月华洒落,如梦似幻。   “父亲……”梨涡喃喃道。   突地,一名少女凌波而来,在月华中,几近神灵,似从银月中坠落下来的仙,不染人间尘气。   她的玉容不施半点脂粉,雪白晶莹,眸如秋水,琼鼻樱唇仿佛上天精琢而成,身段修长,肌体白皙,气态优雅。   她缓缓落于黑衣男子身旁,始一开口,便毁去了那份空灵的气质:“我今日瞧见了个绝世大美男,奈何人家冰冷至极,都不搭理我。”   黑衣男子启唇,声音清冽:“ 可是烈焰?”   “烈焰?”少女嘀咕道:“火一样的名字,冰一样的性格。”   “绝世天骄,未来必有惊世成就。”黑衣男子回眸,望向少女:“怎么,喜欢他?”   “喜欢又如何,他对我无意。”少女答道。   天籁之音,自山上传来,清晰而淡雅,却带着一股不满之意。松涛阵阵,乱叶纷飞。   梨涡怔怔道:“烈焰……神帝烈焰?”   如今是烈古二十五万年,而烈古之名,正是来自于神帝烈焰。   以一个人的姓,命名整个时代。   “绝世天骄,非浪得虚名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面色古怪,想到了她的无双先祖——魔帝烈千尘,他果然骗了她。   ☆、始于诛仙   水波荡漾,几条鱼儿在周边游弋。霞光万缕,与湖水交融,如梦似幻一般。   梨涡一手托着血珠,一手紧攥着谛神逸的手,轻声道:“画面中的少女,可是我?”   那蓝衣少女,当真称得上是倾城容貌。明眸善睐,双眉如黛,朱唇贝齿,青丝如墨,体态修长,冰肌玉骨,秋水为神。   谛神逸颔首:“帝灼璐,是你真正的名字。”   梨涡默了默,突地低语:“那我如何会成了姜羽遥?”   姜羽遥,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。她原以为帝灼璐乃她的前世,可如今看来,这一想法有误。   帝灼璐,即是姜羽遥,也即她——梨涡。   谛神逸垂眸,回道:“羽遥这个名字,来源于两个人。”   梨涡一怔,心中一动,忙问道:“莫非是救下我的那两个人?”   曾经,谛神逸与她说过,她死过一次,后因两个人付出生命,才让她死而复生。   “凤羽仙、帝尊寒遥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正欲追问,却被画面中的场景吸引了心神。   血珠内的画面中,出现一座大殿。殿门很高很宽,隔着很远都能看见殿内场景。   九道灵牌,端端正正地立在正前方,享受着世代香火供奉。   画面镜头突地拉远,回到了蓝衣少女帝灼璐的身上。她立于山巅之上,怔怔地望着那座大殿,轻语:“父亲,您真要去开启守城之路?”   本已停歇的悲凉乐声再度响起,狂风过境,落叶翻飞,少女的裙摆被扬起。松涛阵阵,如在悲鸣。   殿内,黑衣男子躬身一拜,声音低沉:“帝族已临灭族之际,我唯有开启守城之路,换一线生机。”   他继续道:“先祖曾有令:异域遗祸不除,不得开启守城之路。今时,我为保下帝族而违抗先祖遗命,如有过错,由我一人承担。”   梨涡一怔,面色古怪,询问道:“这守城之路是何意?”   谛神逸面有恍惚,似是在沉思,低语:“我亦不知。守城之名,我只听过一次。”   “哪儿?”梨涡忙询问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二十几日前,那只猴儿带我们去崖底,在那我借你灵神一用,见过一名白衣女子。她曾言身在守城之中。”   梨涡眼一瞪,心中怒火层层冒起,神色不善:“我倒忘了旧事,你弃我几次,我还未寻你算账。”   就在那个崖底,谛神逸看了她脑中被封印的记忆后,便毅然决然地抛下她,带着老驴离去。   直到她登临紫阳门,去祭拜师尊时,方才与他再度相见。   她心中一颤,又想到了那名白衣少年。在她师尊墓前,她亲眼看到白衣少年化成另一人。  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,却给她不一样的感受。   那时,她心慌意乱,要求谛神逸告知她一切,后者曾答复:“他已不是他,你若还是你,只会徒增悲意。”   她心中隐隐明白,但始终不愿去求证,怕破灭那丝希望。故而,再提到白衣少年时,她努力将他当做前世的恋人。   这样一来,她便可好受些,而不必背负着一个错误:她亲手斩去了恋人所有的执念,害他被前世夺舍成功。  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,耳旁传来谛神逸的声音:“你要如何?”   她神情迷茫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思了片刻,方答道:“换你来追求我。我故作冷漠,你得想法子逗我开心。”   “容我想想。”谛神逸很快答道。   梨涡重重地点头,磨着牙道:“本姑娘得把以前在你那儿受的气全找回来。”   谛神逸瞟了她一眼,见她一脸得瑟的模样,不禁轻轻一叹:“看前方。”   梨涡直瞪着他,手指一动,掐了他一下的手心,这才望向血珠。   画面中,帝灼璐凝望着大殿,忽的咬了下手指,郑重念道:“以吾之血,启传承之门,通三界六道,谱盛世欢歌!”   艳艳蓝光自她的眉心涌出,构建成一道光门,通向未知区域。她面容肃冷,径直走入光门内。   一座宽大封闭的殿宇,用纯白质地的羊脂玉石铺地。殿内菩提树杆作梁,夜明珠为灯。   这座殿宇有九面,每一面墙都有一扇巨大的门,连接着九个不同的神秘世界。   于此同时,黑衣男子起身,最后望了眼大殿正前方的九道灵牌,身形一动,已跃出千里外。   梨涡呼吸一窒,只因血珠似在沸腾,连带着它身上的光芒颤动。   接下来的一切,血珠中的画面不再赘述,只简单地回放了几个片段,回顾下曾经。   帝族为了不灭族,前去开启守城之路。却不知为何,这消息泄露了出去,导致诸多仙区至尊齐至帝族。   若是如此,倒也不是坏事。   想开启守城之路,必得通过九道关卡。那关卡一道比一道难,便是当时拥最强战力的圣皇,也需得寻人相助。   仙区至尊来此,正中帝族下怀。当下,圣皇便相邀众至尊相助。  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。   只可惜,有人从中作梗,害得仙区至尊误以为帝族要以他们血祭,从而开启守城之路。   故而,他们先假意应圣皇之邀助其开启守城之路,在圣皇率先进入第一道关卡后,他们联手关闭路口,堵住圣皇的后路,令其无法回归。   又在此时,在恶人的故意误导之下,天下苍生皆以为帝族是大恶,为了一族之私,不顾众生。   在这一刻,他们都不记得,帝族是守护家族;他们也已遗忘,圣皇曾力挽狂澜,令苍生得以生存。   只因,这些事都过去了两万年,沧海桑田,历经当年之事的人早已死去,如今活着的人唯有从史籍上得知只言片语。   这股风波越演越烈,如排山倒海一般。在众口铄金下,纵是寻常路人,此时也起了疑心。   唯独只有少部分人,仍然坚信帝族是善,可人微言轻,改变不了他人的想法。   这时,又一个消息传出,引发了震动:圣皇已死!   这个消息一出,众人再无顾忌,直接登临帝族,实行除恶之举。   没有圣皇的帝族,如何对抗得了天下?仅仅半日,帝族旁系支脉被灭,不论是男女老少,皆无一活口。   帝族自远古流传至今,族内宝物无数,修行经文多不胜数,全被洗劫一空。   整个帝族,只剩下留在祖地的嫡系族人,以及帝族族长圣皇,少族长帝灼璐,一共一百二十三人。   无尽岁月前的诛仙之战中,整个帝族都被下过诅咒,但凡有帝族血脉之人,皆被诅咒缠身,嫡系族人尤甚。   故此,帝族唯有稀释血脉,以致旁系支脉无数,嫡系却只剩一百二十三人。   再过不久,这世上再无嫡系族人。 若只是因此,倒不会逼得圣皇去开启守城之路。   可偏偏,唯有帝族嫡系族人方能进入帝族祖地,方能得到帝族真正传承,方能进入试炼地,方能开启守城之路。   守城之路,唯有以帝族血脉浇灌,才能通过最后一道关卡。   梨涡明了,这就是一场针对帝族的阴谋。   她的家族,一定拥有大秘密,不然怎会有起自诛仙之战的诅咒,怎会有需帝族嫡系血脉浇灌的守城之路。   她面容含霜,冷道:“那挑拨离间的恶人是谁?”   谛神逸低低一叹:“来自烈族。”   梨涡一怔,失声道:“烈族?”神帝烈焰、魔帝烈千尘的家族——烈族?   她的先祖魔帝,如今还冠着烈姓,怎会这样?烈族害得帝族灭族,难道,她的先祖一点都不恨烈族?   她猛地看向谛神逸,气呼呼道:“你曾让老驴给我带过两句话,其中一句则是不可向人透露我来自帝族,任何人问起,都只能回答烈族。”   谛神逸颔首:“ 帝族已灭了族,这世间不可再有帝族人。不然,魔帝不会冠以烈姓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梨涡怔怔地询问。   “这是一个局,起于诛仙之战,而帝族是死棋。”忽的,一个声音传来。   来人一袭紫衣,一向含笑的面容此刻冰冷如霜,语调没有半点起伏:“或者说,帝族的诞生即是为了迎接死亡。”   ☆、诛仙曲,帝族灭   帝族的诞生,即是为了迎接死亡?   梨涡怔怔发愣,这句话何等悲凉。一个家族的诞生,从辉煌到落幕,只是为了成为死棋。   “为什么?”她询问,脑中有太多疑问,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   见烈千尘不答,她又问道:“你让我唤你无双先祖,你是否名唤无双?”   他明明是魔帝烈千尘,可却让她唤他无双先祖。   “无双……”烈千尘沉思,似是忆起久远之事,神色恍惚。   梨涡叹了口气,又问道:“无双先祖,你可恨烈族?”   这个问题,可谓是一切纠结之处。若烈族真的害了帝族,烈千尘身为帝族人,怎能与他们共处?   “相较烈族,我更恨另一人。”烈千尘答道,语气漫不经心,可眼中却有一丝冷意。   “谁?”梨涡纳闷地询问,什么仇,会比灭族之恨更甚?   烈千尘冷哼一声,声音中隐含悲意:“帝族始祖。”   梨涡一怔,一时间说不出话。帝族始祖,是整个帝族的始祖,怎会遭到后人痛恨?   谛神逸似有明悟,忽的低语:“是那名白衣女子……”   烈千尘眸光一厉,询问:“你见过她?”   梨涡惊愕,忙看向谛神逸,问道:“你何时见过始祖?”只一瞬,她又问道:“她现在还活着?”   这样说来,帝族始祖到底活了多久?   “她以一座玲珑塔做桥梁,借梨涡的灵神之力显身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我与她相谈了会,得知她身在守城。”   又是守城,梨涡一瞬间想到了很多。   “果然,她没死。”烈千尘轻语,眸光微暗,轻喃:“那日,竟真的是她。”   梨涡面色古怪,询问道:“你与始祖有何仇?”她忽然想到,烈千尘曾做了一千年的神,后不知何故成了魔。   这一变故,是否与始祖有关?   “帝族有此命运,皆拜始祖所赐。”烈千尘答道。   梨涡正欲询问究竟,却听谛神逸言道:“那名白衣女子对此亦很伤怀。”   “是吗?”烈千尘勾了勾唇,眼底非但无半分笑意,反而透着一丝阴冷,笑道:“她配悲痛么?”   梨涡一脸纠结,询问:“始祖到底做了什么?”   这是一个局,起于诛仙之战,帝族是死棋……帝族有此命运,皆拜始祖所赐……   联想到烈千尘所言之语,梨涡双眼瞪圆,吃惊道:“这个局,是始祖所布?”   一切都已明了。帝族始祖布下一盘棋,将自己的后人——整个帝族都当做了死棋。   “为什么?”梨涡喃喃问道:“她是恶魔吗?怎能这般狠心?”   谛神逸似有叹意,低语:“据我对她的认知,那是一位绝世女帝,圣洁如神,清雅如仙。”   “我虽知她无可奈何,但始终无法释怀。”烈千尘坦然道。   梨涡琢磨了一会,心中倒是释然。想必始祖定是有难言苦衷,不然怎会对自己的后人如此残忍。   突地,血珠一颤,其内如浪潮翻涌。它明明是一滴血,可如今给人一种错觉,好似它是浩瀚的大海一般。   梨涡凝神看去。画面中,守城之路霞光四溢,似是火山将要爆发一般,强劲的气流弥漫开来。   一名仙区至尊喝道:“诸位须得尽全力,若是被圣皇冲出来,后果不堪设想!”   他们之前反水,在圣皇进入守城之路的第一道关卡后,一同出手堵住了后者的退路。   而今,圣皇意识到不对劲,正奋力向外突围。   圣皇古今难逢敌手,纵有诸多至尊在此,仍能与之持平。经过大半日后,他已临近路口,只需寻个机会,便能突围出去。   在交锋中,一名至尊被击伤,吐出了几大口鲜血,晶莹的血珠横贯长空,划开一个个大黑洞,罡风猎猎。   那名至尊身形摇晃,周身神芒明灭不定,再度吐出一口鲜血。须臾,一片片光羽自他身上飞出,无数秩序神链飞舞。   他猛地跃上高空,双手一震,紫芒如汪洋起伏,覆盖了整个苍穹。   这一刻,万灵皆有厄难。他们的生命精气在消逝,全被那名至尊吸走,用以修复他的伤势。   由少到老,竟在一瞬之间。在万灵的生命精气被剥夺后,一个个行将朽木、老态龙钟。   而那名至尊,却由老者转换成了少年,生命力旺盛,如冉冉升起的太阳。   厄难仍在继续。至尊要修复伤势,所有的不仅仅是生命精气,还有精血、灵神。   清晰可见,一条条生命就此逝去,干瘪的尸身躺满了大地。   梨涡咬牙骂道:“混蛋!”她总算明白,谛神逸为何有此执念,非要平定动乱。   与这人间惨剧比起来,黎国、风国的战斗根本不值一提。   在这危急时刻,帝族祖地出了变故,幽幽祭祀之音响彻苍穹。同时刻,天上闪过一个个场景,皆是人间惨剧。   光幕中,都是被至尊残害的无辜生灵。 他们神情惊恐,仰躺在地上,已无生命迹象。   众多帝族嫡系族人脸色大变。原来,每到仙区至尊伤及万灵时,祖地均有感应,会以此提醒族人。   守护家族,守护苍生的家族,如何能摒弃自身的责任?   此刻,帝灼璐亦有所感,慌忙从传承之门中跃出,来到众长老跟前:“父亲呢?”   见到自己,梨涡身体一震,预感到了帝族灭族悲剧即将发生。   “族长应在守护之路,许是出了变故,无暇分出身。”一名老者回道,急得团团直转:“如今该怎么办?”   他们都在帝族祖地,也不知外边发生了何事,突地见到这等惨剧,一时之间皆有不祥预感。   “族长定是被什么绊住了,先解决眼前之事。”另一名老者冷静道。   另一名族人驳道:“能有什么办法?那可是至尊,唯有族长能对抗!”   老者凝望着天上,那儿正闪现着一个个场景,不断有人逝去,不甘、恐惧的尖叫声响彻祖地。   他神色挣扎,老泪纵横,颤着声音道:“诛仙曲!”   帝灼璐激动地驳斥道:“不可!”   “少族长,眼下唯有这个办法。”老者苦涩道:“族规中,守护苍生排第一;帝族生死排第二。”   帝灼璐怔怔发愣,喃喃道:“再等等,也许父亲很快出现……”   “等不及了,一息之间便有无数人丧命。”老者答道。   “什么是诛仙曲?” 梨涡心如刀绞,仿佛此刻亲临祖地,感受到了族人无奈、悲痛的心情。   血珠内,族人很快给了答案:“族老,那可是诛仙曲啊,非帝境修士若想用,须得血祭族人,方能在片刻之间拥至强力量。”   诛仙曲,唯有帝境的族人可用;若是非帝境的族人,可以用血祭族人之法召唤始祖战灵附身,在片刻间拥有至强力量。   血祭族人,即是抽离帝族族人的血脉,以生命为引,永坠阎罗。这种方法,除非是已至帝境的族人,否则,绝无存活可能。   若是动用了诛仙曲,整个帝族,唯有圣皇能活下来。   “不能这样……”帝灼璐轻喃。   “外界,还有我族的旁系支脉族人,恐难逃至尊的残害。”老者轻语。   帝灼璐身体一震。   这话已很明显,若是不动用诛仙曲,外界的族人难逃至尊毒手;若动用了,外界族人虽一样会死,但却能守护其他生灵。   动用诛仙曲,会有无数生灵得救,死去的仅仅是一百二十二名帝族嫡系族人。   利远远大于弊。   老者悲凉轻语:“就让帝族最后一次守护苍生吧,带着曾经的辉煌落幕。”   无尽岁月以来,帝族的宗旨是守护,那种责任早已融入骨血,怎能违背,怎能抛弃?   最后一曲诛仙,世上再无帝族!   梨涡泪流满面,已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。想必是她动用了诛仙曲,血祭了整个帝族,换回至强力量,于战斗中落幕。   而她的父亲——圣皇突围后,见到这场惨剧后,想必是悲愤、后悔至极。   最后,她的父亲以生命为代价,换下她半条命,给她留一线生机。   ☆、曾忆否,名为帝   梨涡原以为,自己已猜到了结局,可临到近前才发现,结局远比她想象中要悲凉。   她仰头望天,泪水沾湿了脸庞,心底慢慢滋生了一丝怨意。   这种结果,对帝族太过残忍。   帝灼璐一身蓝衣飘动,满头青丝飞舞,莹白的脸蛋上早已被泪水沾湿,美眸中盈满悲伤之意。   点点光芒闪耀,她手中出现一把白玉瑶琴。她盘坐在半空中,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。   在她体内冲出一缕缕鲜血,盘旋在她的头顶上,形成一道虚影。   忧伤的琴音扣动人的心弦,这是帝族的祭祀之音,在有族人逝世后才会弹奏的乐音。   诛仙曲,只有道痕,曲调可千变万化。今日,帝灼璐是为整个帝族而弹,为帝族灭族而悲!   帝灼璐轻启红唇:“我的族人,为了天下苍生,请允许我抽离你们的鲜血!”   帝族祖地,麒麟玉盘台发出耀眼的光芒,花瓣飘落,片片染血,亮如水晶,似泪雨洒落,一片凄美。   悲伤的祭祀之音在这片小世界飘荡,不远处,所有帝族嫡系族人皆神色痛苦。   一缕缕血自他们的眉心中冲出,飞向帝灼璐,融入到她背后的那道虚影中,令其慢慢凝实起来。   同时刻,祖地外,无数缕鲜血涌入帝族祖地。诛仙曲,抽取的是最纯净的帝族血脉,纵是旁系族人,也能抽离出一丝一缕精血来。   帝灼璐猛地闭上双眼,泪水直流而下。不远处,火焰腾腾,热浪迎面扑来,众多族人皆身处火焰中。   许是因情绪不稳,她连吹了几个颤音。她忽的背过身,一步跃出帝族祖地。   与此同时,圣皇一声长啸,悲音动九霄。他作为族长,自能感应到诛仙曲的威力,自然知晓动用诛仙曲意味着什么。   什么样的情况能让帝灼璐以覆灭帝族的代价动用诛仙曲?   帝灼璐怔怔地立在半空中,望着这满地尸首,如失了魂一般。   须臾,她一指点出,一片片光幕自那些尸首身上飘出。   光幕之上,回放了死者生前的片段,清晰地显示了他们被天下围剿而死的过程。   那是帝族旁系族人。他们全聚集在麒麟玉盘旁,与天下诸雄对峙。   有族人费力向诸雄解释,却无任何效果。天下诸雄不知何故,认准了一个死理,始终认为帝族是大恶。   双方对峙了许久,直到一人询问 :“圣皇执意开启守城之路,这是何意?”   又一人冷声道:“我们得到消息,守城之路一旦开启,天下都将有大难。”   帝族众族人哑口无言。开启守城之路,确会影响这方天地,许会造成祸乱。   为了不灭族,他们开启守城之路,仅仅只是自私了一回。   结局可以预料。一族之力,如何对抗得了天下?   帝族族人一个个倒下,鲜血染红河流,尸首躺满大地。不知何时,落花飘落,片片晶莹,似染了泪珠一般。   天上降落花瓣雨,似在为帝族而悲。隐约间,有乐音响起,自无尽远处传来。   直到最后一个族人口吐鲜血,悲声笑道:“远古情,变局启,震古烁今诸神乱;众生伤,帝族现,血流成河天地悲。”   他且叹且唱,声音低沉:“纷扬的光羽,埋葬了曾经的辉煌;如山的尸骨,述说着逝去的荣耀;洒落的血滴,可是先祖在悲鸣?千万年后,仙乐阵阵,衣裾翩翩。还有谁记得,诛仙之战始祖以身灭祸、灵神尽碎?怎能忘记,仙界崩裂祖辈视死如归、镇封天道?可知晓,天地轮回先人逆天改命、延续万族?大道至上,盛世欢歌,谁还记得有个家族名为帝?”   帝灼璐握紧双拳,苦涩道:“为什么不再等等?”   梨涡悲叹。她自是明白帝灼璐的意思,若是天下诸雄再等等,不急着除掉帝族旁系族人,帝灼璐便看不到这一幕。   在她动用诛仙曲后,为了救天下苍生而灭了帝族后,却看到这一幕,看到她想救的人先一步杀了她的族人。   她仰天长啸,音动八荒六合:“敢问六道众生,我族到底做错了什么!”   这一啸,震得整个远古遗迹大陆崩裂,让天地都快坍塌了,乾坤颠倒,斗转星移,万众俯首。   “噗!”几滴血自她唇边滑落,掉落在她的蓝衣上。   远古遗迹大陆原本连成一块,只因这一啸,分裂成九块。此地若无神秘阵纹守护,便会化成齑粉。   梨涡双手一握,遮去了血珠内的一切。   血珠散发着蓝霞,流光溢彩,衬得她整只手都是蓝色。   谛神逸轻柔地拥抱着她,虽不言一语,但仍令梨涡心暖。  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,勉力一笑:“谛神逸,你终于学会了温柔。”   “诚如你所言,没有了你,我必孤此一生。”谛神逸淡淡笑道:“我这不是怕你抛弃我了么。”   梨涡瞪大了眼,惊愕异常,直嚷道:“你居然会逗我开心……你的高冷呢?”   谛神逸不答。   被这一打岔,梨涡心一缓,抹去脸上的泪水,询问道:“无双先祖,你可有想说的?”   烈千尘凝视着她,面容上慢慢浮现一丝笑容,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低语:“你是我唯一仅有的族人。”   梨涡鼻子一酸,差点落了泪,重重地点头:“于我来说,你亦如此。”   在这世上,与她有血缘之亲的,唯有烈千尘一人。   她沉吟片刻,斟酌着问道:“你可否将真名告知于我?”   “无双,”烈千尘轻语,眼中有片刻的失神,又道:“帝尊无双。”   梨涡忽的上前一步,紧紧地抱着他,在他耳旁轻语:“无双先祖。”   她虽不知烈千尘为何要冠以烈姓,但能猜出他一定过得很辛苦。一个人背负着血海深仇,却无法去复仇,甚至还要与仇人朝夕相处。   她唤过他很多次无双先祖,唯独只有这一次,乃是真心实意。   哪知,烈千尘勾唇一笑,直接坏了她的心情:“你夫君可在这,你投怀送抱,总得顾及下他。”   梨涡黑了脸,一把推开烈千尘,没好气道:“你是我先祖。”   “你觉得帝族的嫡系族人如何来的?”烈千尘询问。   梨涡一脸呆滞地问道:“别告诉我是近亲结婚?”   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!   烈千尘笑而不语。倒是谛神逸解释道:“如帝族这类大氏族,为保证嫡系血脉,大多族内通婚。”   “难道,不怕生出痴傻儿?”梨涡面色纠结。   烈千尘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有规定,六代之内不可通婚。你我相隔无数辈分,早已不在六代之内。”   梨涡仔细瞧了瞧他,耸了耸肩,后退一步:“你虽然长得颇合我意,但辈分摆在那,我心里有阴影。”   烈千尘无所谓地一笑:“无需想太多,有些事,你不必去承受。”   梨涡面色古怪,琢磨了会儿,才反应过来,原来烈千尘说出这样一番话,不过是为转移她的注意力,令她不再悲痛而已。   “神皇,告辞。”烈千尘轻语,又望向梨涡,轻叹:“但愿再见之日,你还活着。”   梨涡心中一凛,连忙扯着他的衣袖,堆起满脸笑容,问道:“先祖,我可是你唯一的族人,你怎不救我?”   烈千尘沉默了许久,唇边慢慢勾起一丝苦涩地笑容,直接拂开梨涡的手,瞬时消失在此地。   梨涡郁闷不已。她不知烈千尘为何不能助谛神逸平动乱,为何不能救下身为他唯一族人的她。   “别为难魔帝。”似是知晓梨涡的想法,谛神逸直言道:“他要做的事,比你我的命重要得多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梨涡追问。   谛神逸沉思片刻,答道:“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。”   梨涡嘴角一撇,心下明白。想来这事不能告知她,他才以此等理由搪塞她。   ☆、不成神,便成魔   --魔帝烈千尘(帝尊无双)番外   以仁善宽容著称的帝族,唯独出了这么一个意外。   青山绝壁,烟雨如画。仙气蒙蒙,霞光万缕。少年一袭紫衣,临崖而立,紫衣随风而动,端的是风华无双。   银光如水波般扑卷开来,其内隐约立着一道修长身影,好听至极的声音响起:“无双,你还未想通吗?”   他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威严,三分温意,犹如一位慈祥的长者,在劝告后人一般。   “以你这样的想法,很难在帝族试炼路中活下来。”他的语气中还蕴有三分无奈,以及一份叹息。   紫衣少年垂眸,情绪似有些波动,唇边溢出一丝苦笑,轻声道:“我宁愿死在帝族试炼路中,也不想被我的始祖当做棋子。”   天地间仿若静了下来,连风都已止,两道人影默然无语。   良久,银光中的修长身影微微一叹,语气中听不出情绪:“众生,帝族,始祖没有别的选择,为众生而弃帝族,这也是无奈之举。”   “始祖怜惜众生,就可以肆意决定她后人的命运?”紫衣少年唰地转过身,娃娃脸上含着几分怒意,更有一丝悲哀。   他慢步走来,足下紫霞晕开,步步生莲,美人如玉。他问道:“亦清先祖,帝族的使命是什么?”   银光中的少年沉默少许,答道:“守护众生。”   紫衣少年冷笑一声,语气中不无讽刺意味:“可我怎么觉得,帝族的使命,只是为了迎接死亡。”   银袍少年垂眸,低低叹息一声,轻语:“世上谁能不死?即便是再强绝的家族,终有一日也会落幕。”   紫衣少年闭了闭眼,脸上含着少许落寞,道:“世上家族皆以衰弱而灭,唯独帝族,因强盛而亡。”   他苦笑道:“如果帝族只是个小家族,族人修行天赋不佳,难以成大器,或许始祖就不会选择帝族当做棋子。”   山风吹拂,草木摇曳,仙雾涌动,光羽飘飞,落花起舞。   “始祖告诉我们,要好好修行,要守护众生,要秉承诸神遗志。可她不曾说过,帝族只是一个棋子,越强盛,族人越惊艳,就会死得越快。”   “我一直以守护苍生为职责,一直以帝族为荣。”紫衣少年勾唇微笑,面容愈显纯真,声音中带着三分涩意:“可她,我的始祖,却让我的信仰成了一个笑话。”   他微笑着补充道:“始祖,当真残忍!”   银袍少年似有无奈,神情中亦有一丝悲哀。银霞漫卷开来,他无声地消失,唯留下一语:“谨记,不忘初心。”   紫衣少年眸光一变,刹那凌厉起来,凝望着银袍少年消失的方向,突地仰天大笑,满头墨发乱舞,此刻纯真气质全无,如一尊张扬而肆意的魔王。   “多谢亦清先祖!”他轻语,话未落毕,其身形已消失在山崖上。   浩瀚而冰冷的宇宙中,亿万星辰点缀。一条金光大道恍若自宇宙尽头蔓延而来,最终抵达一颗生命古星。   古星庞大,如一颗不朽的帝星,散发着恐怖的威压。   在其对面,金光大道上屹立着一名紫衣少年,他背负双手,与古星相比是如此的渺小,可气势却不弱分毫。   古星中,冲出数道神芒,来自几名不同种族的生灵。他们感应到至强者的波动,特此赶来觐见。   紫衣少年的眉心神焰跳动,忽的一指点出,紫芒暴射而出,洞穿一名生灵的额头,令其神形俱灭。   “你!”余下几人惊怒不已,下意识聚拢在一起,神情戒备。   紫衣少年淡淡瞥了他们一眼,轻飘飘传音道:“他为私欲屠灭五族生灵,死不足惜。”   众人心中一惊,互看了几眼,一人小心翼翼地传音询问:“前辈来此欲意何为?”   紫衣少年懒得搭理,闭上双眸,强大的神识覆盖整个古星。他眉间的神焰熠熠生辉,自其眉间脱落下来,浑身缠绕神霞,飞向古星。   这一刻,这颗生命古星遭遇了大风暴,亿万生灵尽皆心颤,一些生灵被直接抹杀,鲜血染红大地。   亦有不少生灵被神焰环绕,生生煅烧,惨叫声响彻天地。   “前辈,你……”旁边,一人传音问道。   紫衣少年漠然望着古星上的惨状,如一尊玉雕。直到这一切结束,他才轻笑着传音:“杀尽世间一切恶,肃清这方天地。”   这显然不是终点,这片宇宙并非这一颗生命古星,紫衣少年走遍九天十地,如一个刽子手般,不断地出手。   他以强悍的神识搜寻众生的记忆,但凡为恶者均逃不过。一道道身影倒下,鲜血漫天地,尸骨积如山。   可以清晰看见,他头顶上方有一道血环,杀意滔天。那是因一日间杀生太多,以致天地有感,故血雾环绕。   “轰!”   万道雷电劈落,如一挂星河垂落,照亮这片宇宙。大道纹络密密麻麻,组成一幅阵纹图镇压而下,代表了苍天的意志,不允许有人逆天。   混沌雾丝缠绕其中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,仿佛可压塌万古青天。这一刻。宇宙众生皆拜到在地,万物低伏,天地安静得不闻一丝风声。   灭世帝劫!   一日间杀生太多,血气冲霄,感染了天地,故提前降下此劫。   紫衣少年嗤笑一声,顷刻间气势全变,如一尊魔神,握起拳头朝上方轰去一拳。简单的招式,没有任何花哨,带着一股逆天豪情,将万道雷电轰得倒卷回去。   雷电奔流向四方,携无尽之伟力,竟将周围星辰撞裂,灿烂的神霞淹没了此地,仍旧没有一点声音传出。   孤寂而摄人心魂。   紫衣少年昂首而立,紫衣翩飞,墨发乱舞,双眸如烈阳般炽热,不曾被伤到一分。   天地震怒,射下一道道剑芒,缠绕着仙气,带动猎猎罡风,恐怖绝伦,仿若能刺破这方宇宙。   紫衣少年抬手一抹,漫天神霞中出现一口紫钟,其上布满日月星辰、山川草木,亦有先天道纹。它快速放大,遮天蔽日,将他守护在下方。   剑芒刺在紫钟上,打得紫钟摇摇欲坠,不断地破碎重组,愈发地坚固,其威势也越发强绝。   这是在借天劫锻炼兵器。   紫衣少年双手连连划动,一道道纹络飞向上方,将雷海牵引而来,洗礼其兵器。   紫钟在雷海中沉浮,不断地破碎成渣,又自我修复完好。将凡兵化为帝器,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   紫衣少年显然无甚耐心,抬步走向下一颗生命古星。除恶之举还未完成,岂有半途而废之理。   这是一个让人心惊的恐怖场景,他沐浴雷电而行,身伴混沌雾丝,任剑芒斩落,却伤不到他分毫。   在此期间,他不时地出手,收割一条又一条生命,眸光冰冷而淡漠。   这种挑衅行为,彻底激怒上苍。威压弥漫,一道道虚影飞下,仙气傍身,如天外飞仙。   有凤凰,有白虎,有神龙,亦有人形虚影,各自持着不同的兵器。乍看之下并无出其之色,却让紫衣少年面色凝重,认真对待起来。   那些虚影都是曾经的至强者,因太过强绝而被上天铭记,临摹下其战斗力,用作第三重天劫。   紫衣少年奋力厮杀,战衣上染血,动用所有手段,杀得昏天暗地。那些虚影不死不灭,一旦爆裂又重组。   这是一场持久战,比拼战斗力及耐力。天劫有时间限制,紫衣少年即便再强,面对不死不灭的至强者虚影,也唯有硬挨过去,待天劫消失。   遥远之地,虚空中立着两道身影,一银一蓝,如两尊亘古不朽的仙,风姿卓越,超凡脱俗。   “亦清先祖,未想你竟会同意无双的举动。”蓝衣少年浅笑道。   银袍少年淡淡道:“我只让他谨记不忘初心,他此举并不在我意料之中。”   蓝衣少年低低一笑:“可无论是亦清先祖,还是我,都不曾阻止他的举动。”   银袍少年沉默片刻,叹道:“你我纵使想通,到底意难平。帝族即便注定灭族,我也不愿它是为守护恶灵而灭。”   蓝衣少年意味莫名地说道:“神怜世人,即便有恶,也是以教化为主。可不得不承认,有时以杀来肃清确实大快人心。”   银袍少年面无表情,凝望奋力对抗天劫的紫衣少年,低声道:“无双有句话说得很对,始祖当真残忍!”   天劫愈见衰弱,直至消失。紫衣少年昂首立于星空中,战衣上满是鲜血。他擦去唇边血迹,霞光一闪,换了套衣服。   帝威浩荡,整片宇宙都响起圣洁之音,一片片晶莹的花瓣飘落,地上生出一朵朵神莲。万灵通体舒泰,万木愈发生机勃勃。   无数道圣洁之力传来,那是信仰力,来自万灵。但凡成了帝,便可信仰加身,成为一方仙帝。   但凡做了善事,引得诸天万域众生心生感激,便可得信仰之力。以帝威泽被苍生,是善;除恶,亦是善。   少年一袭紫衣,周围被仙雾缠绕,那是信仰之力,正慢慢没入他的身体中。   他传出神念,声音响在众生心中:“在我为帝的时代,为恶者必死!若遇上了恶徒,可以唤我——魔帝。”   因杀心过重,无法成神,只能成魔。   千万年来,以仁善宽容著称的帝族,唯独出了帝尊无双这个意外。   ☆、举世尊,共朝拜   踏上回途,梨涡心情不佳,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谛神逸聊着。   在湖中心,她见到一滴血珠,从那儿得知帝族覆灭始末,心中隐隐作痛。   忽的,谛神逸扯过梨涡的手,将她拥入怀中,见她面有诧异,轻语:“ 带你去望仙散散心。”   梨涡兴致缺缺,却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,点头应道:“我记得你曾说过,望仙处处是风景。”   青山绝壁,灵渊浅滩,仙家福地,风景颇佳。   谛神逸似漫不经心地询问:“那滴血,你想如何处理?”   梨涡下意识地看了眼手心,“ 自是一直携带,不容有失。”   这是她父亲的血,遗失在湖底,直到今日才被她寻到。   谛神逸紧了紧她的手,“这滴血,若被你融入体内,有莫大好处。”   “哦?”梨涡扬高了声音,转身一把抱住他,认真道:“我有件事想问你。”   谛神逸低下头,稍稍扬眉,询问:“ 什么?”   “婚礼,一定要定于下月初九么?”梨涡目光炯炯。   谛神逸眸光一闪,唇边浮起一丝笑容,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   梨涡瞪着他,嚷道:“你是否会如我父亲一样,会如天帝一样,会如那些封印我记忆的人一样?”   她早已说过多次,若是谛神逸死去,她必不会再敞开心。故而,他不必担忧耽误她,更不需尽快明确生死。   可,他一意孤行,一定要急急地举行婚礼。那么,答案只有一个:若他死去,便会封印她的记忆。   在那之后,她的生命中,再不会有他的痕迹。也许,偶尔,她会有一丝恍惚,觉得失去了什么,可终究了无痕。   “你得知了帝族覆灭始末,仍要陪着我一起死么?”谛神逸微笑着询问。   梨涡一怔,“帝族……“这个家族,只剩下她与烈千尘……   谛神逸又道:“你的父亲,将帝族最后的希望都交予了你。”   梨涡闭上双眼,嘟嚷:“这个希望太重,我无法承受。”   她的父亲是圣皇,是那个威震九天的绝代至尊。他都无法去完成的事,却要交给她,她如何完成?   谛神逸轻笑道:“你多想了,所谓帝族的希望,当蕴含在血脉中。你活着,帝族便会存在。”   梨涡伸出一只手,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庞,勉力一笑:“可我终究会死,帝族的希望终会破灭。”   她撇了撇嘴,忽的一口咬上他的肩,咕哝:“谛神逸,你若敢说出让我与他人延续血脉之类的话……”   谛神逸微笑不语。   梨涡恨得牙根痒痒的,忍不住又狠狠地咬了下他,但见他面色不变,顿觉无趣,嘟嚷:“ 你永远都学不会吃醋。”   她转念一想,又叹道:“似乎天帝也是如此,到了你们这个级别,是不是能轻易控制住情绪?“   几日前,她初见白衣少年时,对方便是如此,不为她所惑。   “吃醋?”谛神逸失笑:“若真如你所愿,我与天帝早已进行了一战,又怎会并肩作战。”   梨涡扑哧一笑:“可惜了,我原想做一次玛丽苏,享受一下万众瞩目的感觉。”   两位绝代至尊跨越时空一战,竟是为争夺一名绝色美女。只要想想,便让她气血沸腾。   “玛丽苏?”谛神逸蹙眉,又问:“你那儿的话?”   梨涡笑着点头,“但仔细一想,我已够玛丽苏啦,拐走了这世界的巅峰存在。”   谛神逸启唇,却被梨涡抢先一步:“虽说去了思帝湖,但我还想你能补偿我。”   她念念不忘昨日那事。若非被仙区出世干扰,她便能得偿所愿。   “一定要如此么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梨涡用力地点头,双眼亮如星辰,笑语:“我若成了功,再将其传扬出去,必能流传万古。”   这可是一名绝世帝皇,能制住他的人少之又少,如何能不引发轩然大波?   “流传出去?”谛神逸沉吟,面容似有古怪之色。   梨涡眸光一闪,苦恼地说:“这是羞嗒嗒之事,倒不能广为流传。”   她虽大大咧咧,但总有一丝女孩家的羞意,这种事哪能宣扬?她唯有深深叹息:“这等举世瞩目之事,居然得默默地藏在家中。”   谛神逸轻笑:“ 这补偿,我已想到,会在婚礼那日送你。”   梨涡眼一瞪,怒道:“不许封印我对你的记忆!”   她说这一句,是为令他有所顾忌,要他拼尽全力地活下来。   谛神逸微微一笑,却是避而不答,只抱着她低语:“去望仙。”   赤霞如潮涌,携带着两人急速远去。梨涡白眼一翻,心中闷闷的,只狠狠地瞪着他。   谛神逸恍若无察,凝神望着前方,将她护在怀中。   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赤色泥土,几株枯黄的草点缀在泥地上。   谛神逸并未停留,仍抱着她一跃而过,遇戈壁浅滩,过崇山峻岭,看流水飞溅,观宫殿环宇。   这即是望仙。富饶之地,白雾齐膝,琼楼玉宇林立,仙葩灵株摇曳;苦寒之地,河流绝迹,风霜尘满地,万里无人烟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梨涡好奇地张望。   前方,有一面很高的城墙,耸立云霄,一眼望不到边。城墙似是很古老,其上布满刀剑刻痕,一股古老的气息迎面而来。   正前方,有两扇巨门敞开着,行人来而往,有背负弓箭者,有手持纸扇者,有仗剑而立者,亦有乘坐坐骑者。   梨涡蹙眉,总觉得这儿有点怪异,却又一时说不上来。尤其是,这面墙巍峨雄伟,仿佛是一位至尊立在那,令她颇感压力。   “圣城,为望仙最热闹之处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梨涡回眸,神色一呆,“你,你的脸……”   “暂时改了相貌,以免麻烦。”谛神逸言简意赅。   梨涡初初还有疑惑,直到进入城内,见到祭台上的那座神像,这才明白过来。   她面容古怪,推了推谛神逸,笑问:“我们要去拜一拜吗?”   但凡进入此城之人,均去了祭台下方,恭恭敬敬地对着神像拜一礼,方能前往城内。   至于这拜礼,倒无讲究,可叩首跪拜,亦可躬身行礼。   这座神像足人高,显然是量身定制。它与人一般无二,高高地立于祭台上,双目直视前方,不怒而威。   谛神逸不为所动,从容回道:“去吧,我等你。”   梨涡轻哼一声,小声说:“你真身在此,我都不曾拜,怎会去拜你的神像?”   她之前故意询问,实则是在打趣谛神逸,哪想他一点都不幽默。   “走啦。”她拉着谛神逸混入人群中,趁众人前去拜神像时,又偷偷地钻出来。   毕竟初来望仙,她不想引人注意,免得惹麻烦。   这座神像代表了神皇,她与谛神逸若大摇大摆地走过,必会惹得一些人怒目而视。   神皇诞生于望仙,成长于望仙,成帝于望仙。他的事迹,早已流传于整个望仙,可谓是举世共尊。   老辈人物,对神皇更敬重;而年青一辈,对神皇更神往。   梨涡一边好奇地打量周边,一边抽空问:“不去你的家族么?”   谛族,是谛神逸的家族。它从一个小家族发展壮大,如今在望仙排得上名号,想来这其中应有谛神逸的功劳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父亲在外有一个孩子,与其心爱女子所生。在那名女子死后,他将那个孩子接回家族。”   顿了顿,他又道:“自我懂事起,母亲一直郁郁寡欢。她逝于我八岁那年,自那之后,我便外出闯荡,很少回家族。”   寥寥几句,梨涡便大致明了。想来谛神逸的父母亲貌合神离,过得不大如意。   “你父亲既有心爱女子,又何必与你母亲成亲?”她愤愤道。她最讨厌这种男人,心里住着白月光,又去祸害别的女子。   转瞬,她撇了撇嘴:“幸好他如此,不然就没了你。”   谛神逸失笑,紧了紧她的手,“我带你去拜见母亲。”   梨涡愣了会,呆呆地问:“母亲葬在圣城?”   圣城乃是一座仙家圣地,望仙各势力均想争夺,可谓是一寸土地一寸金,怎会允人葬于此?   谛神逸笑容微敛,眉宇间似有不悦与冷意,“父亲将他所爱之人葬于祖坟,那本该是母亲的归处。”   “我有所成就后,便将母亲移葬在圣城。母亲未出阁前,同你一样爱热闹,若葬在这,倒不会寂寞。”   梨涡恍然大悟,原来是迁坟了。谛神逸当时仅八岁,他母亲逝时哪能说得上话,唯有所成就时,方能随心所欲。   她斟酌着询问:“你父亲可有后悔过?”将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往外推,这父亲做得可真失败。   谛神逸答非所问:“在我十六岁那年,父亲将我传召回来,希望我放弃族长之位。”   “他想立那个私生子?”梨涡抽了抽嘴角,“这父亲,可真偏心。他这么爱那名女子,为何不与她成亲,不允她名分?”   “母亲生于名门望族。”谛神逸唯此一语。   ☆、剑中之灵   天下竟有这等人。作为男人,他害苦了两个女子;作为丈夫,他令妻子郁郁寡欢;作为父亲,他逼得儿子八岁离家。   梨涡愤愤不已:“你父亲真是个混蛋!”   那个男人,为富贵娶妻,又不待她好,专宠另一名女子,害得妻子郁郁而终。   谛神逸低语:“母亲临终前,曾特意嘱咐我,希望我放开,不要执迷于那一点怨恨。”   “她原是想我能欢乐罢。”   “你母亲,一定很爱你。”梨涡面色恍惚,竟一时之间想到远在二十一世纪的妈妈。   不知他们可好。   只一瞬,她又想起另一人,喃喃问道:“我父亲是圣皇,那我母亲呢?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突地回道:“你没有母亲。”   梨涡一愣,下意识询问:“为啥?”   谛神逸似有迟疑,思了片刻,方答道:“曾有一柄神剑名唤涿鹿,乃是轩辕圣帝之兵,随他征战异域,沐浴敌血而诞生了灵智。”   梨涡心神一动,狐疑地瞅了眼他,欲言又止。   谛神逸继续言道:“她化形而出,因是女子,轩辕圣帝为其取名灼璐,谐音为涿鹿。”   梨涡面色古怪,喃喃道:“涿鹿,灼璐,帝灼璐?”   “涿鹿剑断于天外之战中,后被一位神女寻到。她日日以精血浇灌、以神力洗涤剑身,试图修复残剑。”   梨涡脱口而出:“ 帝族始祖?”   谛神逸赞许:“那位神女正是帝族始祖,断裂的涿鹿剑一直留在帝族祖地。直到圣皇时代,它再度化形而出,名唤帝灼璐。”   梨涡心神大乱。这身世,可谓是九转十八弯,她一时间难以接受。   “因帝族始祖之故,你拥有最纯净的帝族血脉。”谛神逸似有叹息:“如今,你可明白,我为何不想你死?”   梨涡张了张嘴,却一时难以反驳。帝族始祖费了大力气才令涿鹿剑再现,她的父亲舍了命让她死而复生……   她的性命,连她自己都不可轻易言死。   突地,梨涡脸色一变,质问道:“你的故事有漏洞!”   “哪儿?”谛神逸面容不变。   梨涡气鼓鼓:“始祖与父亲费力令我重生,想必对我有所期待,可你始终不愿我忆起一切,让我懵懂而活。”   她若没穿越,生在地球必是碌碌一生,那些人又何必救她?   记忆被封印,她什么都不知道,又怎会去达成始祖与父亲的期望?难不成,始祖令涿鹿剑再现,只是想她快乐的活着?   骗谁呢?帝族始祖既能将整个帝族当做死棋,又怎会对她如此仁慈?   “我原不想如数告知你。”谛神逸似有懊恼,又道:“轩辕圣帝锻炼涿鹿剑时,曾取了诸神的一滴眉心血。”   “帝族始祖费力重生涿鹿剑,不仅因它是剑中之王,亦是因其能寻到诸神转世之身。”   “诸神转世之身?”梨涡怔怔出神。   “因那滴眉心血之故,诸神转世之身会下意识接近你。”谛神逸低语:“最终,他们大多都聚集在你身边。”   梨涡一脸纠结,嘀咕:“难怪,我总遇上大神。”   天帝、神皇、魔帝、神帝……   她不过是个小修士,远远达不到令人瞩目的境界,却总遇上一些至尊。   “你也是?”她皱眉询问。她仍记得,天帝觉醒前世后,曾唤过谛神逸为神农陛下。   谛神逸默了默,“ 也许。”   突地,梨涡瞪大了眼睛,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,紧攥着他的衣袖,嚷嚷道:“我想到了!”   她初次听见颛顼之名时,便觉得十分熟悉;上次又闻神农之名,却因当时心神不稳而未多加注意。   直到此时,她方明白为何觉得他们熟悉,那都是故乡的祖先啊!   三皇五帝,神农、颛顼皆在列。   她喃喃轻语:“如此说来,天帝是颛顼帝转世,你是农皇转世?”   这个修仙世界与她的故乡有何联系?故乡的祖先竟是这个世界的神。   “那羲皇伏羲、娲皇女娲呢?”梨涡又问:“还有黄帝轩辕呢?”   这一联想起来,她有太多的疑问,恨不得一股脑儿说出。   “不知在何处。”谛神逸沉吟:“可惜,众仙无法复活。”   “诛仙之战?”梨涡惊异。她心有疑惑,既是为了诛仙,又何必要其复活?   “那是一次灭世之战,诸天万域皆乱,若非众仙合力平乱,或许这方宇宙都将覆灭。”   谛神逸又道:“诛仙,这个名字,实则是敌方所取,是为了混淆视听,为了抹杀众仙的功绩。”   梨涡点点头,嘀咕:“难怪,但凡听到了诛仙二字,都难以对仙有好感,不知情者,许会误会仙是大恶,故要诛之。”   “既如此,为何还要延续诛仙之名?”她心有纳闷。这对那些拼死守护苍生的仙何其不公?   谛神逸答道:“关于这一点,我亦不晓,只能猜测这是一个局,就如同帝族灭族一样,一切都是为了针对那不知名的敌人——异域。”   梨涡心中一凛。她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,天外之战、诛仙之战,是诸神、众仙在与谁战斗?   可当今,又有几人记得?便是天外之战、诛仙之战都已淹没在尘埃中,何谈神与仙?   她深深叹息:“我如今算是明白,数日前无双先祖为何会说出那两句话。”   ——你不觉得危险,只是因为有人奋力阻挡了黑暗,你所见到的都是光明。   ——你想知道的黑暗,会让你绝望。   诸神、众仙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,她难以想象,只知道他们的结局——诸神尽灭、众仙皆亡。   梨涡叹息:“他说得对,我不该执着于真相,不仅帮不上忙,反而会给自己添堵。”   她得知了帝族灭族始末,又改变不了什么,心中倒是苦闷无处泄。   “以后不再问了?”谛神逸扬眉。   梨涡重重地点头:“在我拥有至强力量前,绝不去试图得知真相。”   至于她脑中的记忆,等到她足以承受时,再去解封。   “说是来望仙散散心,可这心越来越堵。”梨涡抱怨,眼珠子一转,嘀咕:“不如回紫阳门去出口气。”   她念念不忘云烟的算计,总想找机会报复回来。   突地,谛神逸脚步一顿,面容中似有恍惚,怔怔地望向左方。   梨涡不明所以,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却见到一名绝色少女,当下脸色一黑。   少女一袭白衣,正提着裙摆,踮着脚尖正欲踏过一条小溪。她唇角含笑,双眸如水晶一般剔透。   “九小姐?”远远地,有人叫唤道。   少女神色懊恼,慌忙跳过小溪,却不慎崴了脚,直往一旁栽倒。   眼前黑影一晃,梨涡呆了呆,手中的温度渐渐冷却,心中的怒火却蹭蹭冒起。   她冷不丁地问道:“抱着舒服吗?”   少女脸蛋一红,眼底似有一丝羞涩,低垂着头后退一步,退出谛神逸的怀抱,呐呐道:“多谢、多谢公子!”   她飞快地抬头瞧了眼,又温温细语:“小女子名苏清荷,敢问公子……”   梨涡直接打断:“他叫路人,一向爱做善事,姑娘不必介怀,告辞。”   她一把攥住谛神逸的手,以指甲掐了掐他的手心,再横了眼他,这才拉着他闷头往前走。   见谛神逸并未反对,她的怒火消褪了些。   哪想,那名叫苏清荷的姑娘唤道:“两位请留步。”   梨涡白眼一翻,面色不善地回身询问:“姑娘还有事?”   苏清荷言笑晏晏,浑然不将梨涡的脸色放在心中,依然如故微笑道:“清荷一向知恩图报,公子刚刚帮了我,我必将重谢。”   梨涡斜睨一眼谛神逸,见他面色如常,已不似方才那般失神,心思一转,答道:“姑娘想如何报答?”   苏清荷正欲答话,却听一声略带惊喜的喊声:“九小姐,总算找着你了。”   “这位公子刚救了我,我想请他去家中一趟。”苏清荷柔柔轻语,又望向谛神逸,期待地问:“公子意下如何?”   梨涡正欲拒绝,哪知谛神逸先开了口:“好。”   苏清荷双眼一亮,唇角弯了弯,美眸闪现着异彩,越发美丽动人。   梨涡磨了磨牙,脑中只剩下了七个字——情敌终于出现了!   ☆、举世瞩目   诚然,苏清荷很美丽,比之云烟更甚,美眸流转清辉,声音婉转动人,一举一动中无不风姿出众。   梨涡却是越瞧越讨厌她,整张脸都绷着,难有好脸色。当然,她眼下便是再气,也不会做出仇者快之事。   这不,任苏清荷如何试探、婉转提醒,她始终牢牢地牵着谛神逸的手。   此举有两个好处,一则是宣示她对谛神逸的主权;二则是一旦他说了过界的话,她也方便掐他手心。   “我来自苏城,为城主之女。”苏清荷面色如常,倒是跟随在侧的两名仆人脸色一变。   “这与我们有何关系?”梨涡忽然询问。   她原不想如此,只是见这姑娘总缠着谛神逸问这问那,反观他亦无不耐,心中便有点不开心。   想当初,她追求谛神逸时,他可端足了架子,哪像如今这般温柔。   苏清荷咬着唇,期期艾艾:“姑娘不必多想,我只想报恩。我、我即将嫁人……”   她眼眶一红,似有万般委屈,望了眼谛神逸。那一眼,仿佛透着无限期盼,如万里冰原中残存的一点火星。   梨涡一怔,倒不好再多言,心中不无歉意,差点毁了这姑娘的名声。   转瞬,她眸光一厉,面上却含笑:“姑娘难不成是不愿嫁,想他救你出苦海?”   苏清荷身后的两个仆人脸色大变,一人冷声道:“九小姐,你莫不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?”   苏清荷面有慌乱之色,但很快镇定下来,答道:“你们多想了。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如你不愿,我可助你。”   这一句话,令在场四人神情各异。   梨涡正欲发作,突觉手一紧,原是谛神逸所为。他偏头望向她,虽不言一语,但却令她平静下来。   见到这一幕后,苏清荷神情一滞,脸上的笑容微敛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又恢复了常态。   梨涡暗中传音:“你欠我一个解释。”她早觉不对,原以为谛神逸识得苏清荷,可如今看来不太像。   他更像是透过苏清荷追忆某个人。   “她与母亲的容貌一致。”谛神逸传音:“我想帮她。当年,母亲也是因家族联姻而嫁给父亲。”   梨涡想了片刻,又传音委婉提醒:“可她不是母亲。你可以帮她,但不要给她留念想。”   瞧那姑娘的神态,想必对谛神逸极有好感,她可不愿招惹回一个情敌。   谛神逸稍稍点头,回望向苏清荷,温声道:“我欲收你为弟子,你可愿?”   苏清荷脸色一白,强作欢笑:“公子心意已定?”   那两个仆人神色阴晴不定,眸光似有冷光闪动,在尽力克制情绪。   “若拜我为师,你将超脱于尘世,可随心所欲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那两名仆人难以平静,低喝道:“九小姐……”   苏清荷咬了咬牙,躬身拜倒:“弟子苏清荷,拜见师尊!”她面有惊异,因无法屈膝,似被什么力量禁锢一般。   “无需多礼。”谛神逸轻语,坦言道:“你与我长辈容貌相似,见我不必行礼。”   苏清荷的脸上似悲似叹,苦笑:“原是如此。”因这相貌,她注定无希望;又因这相貌,她方能拜师。   可谓是成也如此,败也如此。   她收敛所有情绪,幸而陷得不深,方能及时抽身,眼波流转,浅笑吟吟:“这位,想必是师母。清荷见过师母。”   梨涡身心舒畅,原本对这少女的坏印象一下子好转,毫不见外地拉过她的手,安慰道:“别担心,你不想嫁,就不嫁。”   “多谢师母。”苏清荷乖巧地回道。   一名仆人低语:“九小姐,拜师之事须得征求城主之意。”   “他愿也得拜,不愿也得拜。”梨涡直接堵了他的话,一点也不客气。   那城主身为父亲,一点也不顾及女儿的感受,逼着她联姻,想来也不爱这女儿,又何必管他的意愿?   她轻哼一声:“清荷已拜师,你回禀苏城城主,让他赶紧退掉婚约。”   “师母。”苏清荷娇嗔,又恭敬道:“还望师尊师母陪我去一趟苏城。再过三日,他便要来迎娶我。”   因圣城不可动用神力,她方请求来此散心,希望能寻到一个机会逃走。若是去了别处,她刚一动身,便会被老仆捉住。   谛神逸颔首,“先处理你的琐事。”   “那母亲……”梨涡低声询问。   “若去了母亲那儿,必要待上数日。清荷等不及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两名老仆对视一眼,眸光闪动,轻微地点了下头,神色依旧很冷,却再未出言阻止。   圣城之内,因有神皇之像,故而早有约定,城内不可动用神力,来者只准步行。   圣城占地很大,围着它绕一圈得费去数日。幸而众人并未深入,只消一会便已近城门。   “师尊、师母。”苏清荷唤道,瞟向祭台上的神像,无声地提醒。   原来出城也要拜神像。梨涡嘴角一抽。她进城时躲了过去,难不成要栽在出城上?   她暗暗横了眼谛神逸,眼珠子一转,笑嘻嘻道:“走,去拜神像。”   “我在城门口等你。”谛神逸微微一笑,径直出城,竟无一人相拦。   梨涡怔了怔,瞧了眼身旁的人,又看向远去的谛神逸。   竟有两个谛神逸。   “师母在看什么?”苏清荷疑惑。   “你看不到那个人?”梨涡指了指前方,那个正欲出城的谛神逸。   苏清荷仔细辨认,终是摇了摇头,“师母所指方位,并无一人。”   梨涡一想,抬手便掐了下身旁人的脸蛋,手感与从前并无二致,当下便觉有趣,正欲再进一步时,却遭阻止。   “捏够了吗?”这个谛神逸微笑道。   梨涡惊异地询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她原以为这是谛神逸的幻术,哪知并非如此,这人竟还有灵智。   “化身。”他答道:“并无一丝战力,不过是唬人的幻术而已。”   梨涡倒不如此认为,一般幻术并无灵智,哪和这个谛神逸一样?   来到神像旁,她粗粗地行了一礼,忽觉有点不对劲,忙抬起头,却发现神像似有异动。   它的双眸似两个小太阳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谛神逸。   梨涡诧异地看了它一会,琢磨着这神像莫不是生了灵智?   “师母看,神像显了灵!”苏清荷欢声叫道,到底是个小姑娘,见到这一幕,自然惊喜。   “神像上次显灵,还是数十年前。”旁边,一人欣喜。   神像一旦显灵,便有恩德赐下,能泽被苍生。据书籍记载,数十年前那次,有人受神像之恩,战力大增,硬生生地升了一个境界。   一时间,众人尽皆拜倒,口中念念不停。梨涡想了想,亦不愿鹤立鸡群,唯有缓缓蹲下,装作跪拜之态。   隐约间,似有一声叹息。那两个小太阳消失,神像归于静止,并无一丝恩泽赐下。   众人皆纳闷,却在这时,一道神念响起:“真身在此,吾不敢赐恩泽。”   这还真成精了!梨涡感叹,心中倒无太大震动。她是剑中之灵,若剑能成灵,那这神像也能成精。   “真身……”许多人怔怔发愣。神像所言意味着什么?   不知谁第一个喊了出来:“神皇!”   众人四处搜寻,面色又惊又喜,满怀激动。那可是一尊大帝啊,举世难见,万载难现,竟身处他们之中!   可遍寻周边,仍未有成果。这时,神像再度传出神念:“吾所言有误,真身未在此,此地唯有一道化身。”   它坦言,若在真身在此,以它的能力无法感应到,而这化身实力低下,故能被它发觉。   虽听闻此言,但众人并未失望。既有化身在此,神皇也许在附近。   一时间,消息满天飞,自城门口传达至远方。不多时,望仙各大势力都收到了消息。   苏清荷偷偷地瞟了眼谛神逸,却是喊梨涡:“师母……”   因神皇化身之故,众人皆在搜寻身边之人。   梨涡原想趁乱离去,哪知这群人眼冒狼光,但凡她有所动作,便有一群人望来。   他们倒不是怀疑她,而是怀疑她身旁的谛神逸。   梨涡推瞅了眼身旁之人,见他仍神色悠哉、一派淡然,唯有轻叹一声。   她清晰地感觉到,投向这边的目光多了不少。众人听闻神皇化身在此,哪个不激动?只有谛神逸,面色不变。   他们只要不傻,便能轻易猜出。   “归虚圣地求见神皇!”城门外,传来一个声音。   “凤凰族求见神皇!”   “紫神教求见神皇!”   “圣灵学院……”   “姜族……”   ……   一时间,风云汇聚,望仙各大势力皆临圣城,共拜神皇。   ☆、恩怨情仇   一个又一个大势力冒出,恭敬地站在城外。他们得到消息后,皆在第一时间赶来圣城,欲拜见神皇。   见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而来,又见谛神逸平淡如初,梨涡讪讪笑道:“诸位不必误会,他一向面瘫。”   这一句话,直接打消了众人的疑惑。神皇是何等人,谁敢造次?若这黑衣人真是神皇,这少女如何敢放肆?   “谛族求见神皇!”城门口,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,霎时引发了震动。   一直有传言,神皇与东岭谛族有莫大关系,只可惜未经当事人承认。   梨涡颇有兴致,登时望向城门口,浅笑吟吟:“居然还敢来。”   如今的谛族族长,正是当年那个私生子的曾孙。经过这数千年,谛族已被那一脉牢牢控制住。   谛神逸失笑,“敢不来么?”   梨涡只消一会便明白,面色徒然古怪起来。这可是神皇,谛族于公于私,都没有不来之理。   “见吗?”她传音询问。   突地,谛神逸渐渐虚幻。只一瞬,他又凝实起来。梨涡愣了下,很快知晓他是真身回归。   “当然不见。”他微笑回应。   神华一闪,一行人无声无息地消失,进入山岭之中。   梨涡四下观望,只想叹气,“干嘛呢,我还想替你出口气。”   当年,谛族不过是个小家族。谛风空有一身抱负,却无处施展,后为利益娶了冰羽宫的小姐,壮大后又吞并了冰羽宫,逼死了原配妻子。   对于谛神逸,谛风想必是不在乎,不然何至于对其母如此残忍。   见梨涡愤愤如昔,谛神逸劝慰:“当年相关之人,除我之外,皆已逝去,何必去寻后人晦气?”   “你倒是大方。”梨涡偏过身,没好气道:“我辈修行为何?当快意恩仇,切不可忍气吞声!”   她在紫阳门受了气,却因修为低下,恐连累万歌村,方一直憋着气。   哪像谛神逸,空有一身修为,却对昔日敌一笑泯恩仇。   “那依你所言,该当如何?”谛神逸微扬高了声音。   梨涡想了想,气呼呼地答道:“至少不可让人占着你与母亲的位置。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族长夫人之位,母亲早已不在乎;族长之位,我亦无所欲。”   “可我不忿。”梨涡撇了撇嘴,叹声道:“罢了,人各有愿。”   “师尊……”小小的声音响起。苏清荷扑闪大眼,脸上似有激动之色,欲言又止,踟蹰不定。   “我是你师尊,仅此而已。”谛神逸轻语:“不必想太多。”   苏清荷面有失望之色,低低应道:“清荷明白。”她飞快地瞧了眼梨涡,眼底似有羡慕。   在她身后,那两个老仆神情呆愣,似失了魂一般,情绪没有丝毫起伏。   梨涡被她看得一脸莫名,询问:“怎么了?”   苏清荷吐了吐舌头,俏皮道:“羡慕师母能常伴着师尊。”她虽如此说,但终有一丝落寞。   “啊?”梨涡蹙了蹙眉。难不成苏清荷还未死心?   苏清荷冰雪聪明,一眼便看穿了梨涡的心事,抿唇一笑:“师尊不告知我身份,想来并无留我侍奉之意。”   再者,那句话,也透着一丝疏离之味。   谛神逸点头应道:“我会传你修行之法,再授你一月,未来有何成就,就看你自己了。”   苏清荷默了默,突地俯身拜倒,恭声道:“此礼乃清荷感恩,谢师尊授业之恩。”   “仅此一次。”谛神逸回道。他母亲与这少女容貌一致,原已让她不必跪拜行礼,但念在她赤诚感恩,方破例一次。   此时,那两名老仆才清醒过来,一脸纳闷地扫视周围,迟疑道:“刚刚还在圣城拜神像,怎一会便来了这?”   “难道是神像显灵,送我们来此?”一名老仆询问,面上大有惊异。   梨涡狐疑,观这俩老仆的神情,似乎不大对劲,仿佛遗忘了一部分记忆。   比如神皇化身,比如各大势力觐见神皇……   苏清荷浅浅一笑,温柔细语:“回苏城。”   两名老仆仍有疑惑,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谛神逸。一人低语:“九小姐为城主之女,自幼便有名师教导,又有城主指导,非一般人可授她。”   他捋了捋胡须,询问:“不知阁下传承自哪一派?”   另一老仆更不客气,直言道:“九小姐顽皮,所言当不得真,阁下当一笑置之。”   苏清荷美眸一瞪,俏脸微冷,“退下!”   老仆并未理会,依然挑衅道:“在圣城动不得武,如今不需有顾忌,还望阁下赐教。”   “自取其辱。”梨涡慢悠悠说道:“如今的仆从倒也过得自在,连主子的话都可无视。”   苏清荷笑不达眼:“我回去后倒要同父亲说说,瞧一瞧他是何想法。”   老仆脸色一变,恭敬道:“九小姐年纪小,不谙世事,我怕您受了欺骗。”   “再者,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强硬:“若不敌我这个仆人,又有何面目去做九小姐的授业恩师?”   苏清荷娥眉轻蹙,眼中微微透着一丝忿意,喝道:“师尊是何等人,也是你们可以试探的?”   老仆供认不讳:“若阁下不愿透露来历,那我唯有以武相试。”   谛神逸岿然不动,眼中闪过一丝赤芒。同时刻,那两名老仆倒飞出去,接连撞倒了几棵大树。   老仆脸色难看。他原想试探出这人的修为深浅、传承法门,好叫上头人早做准备,哪像竟是这样一番局面。   苏清荷抿着唇,见两名老仆口吐鲜血、神情惨然,面有不忍,递出两颗疗伤丹,嘱咐道:“莫要再阻挠。”   她回过身,解释道:“他们伴着我长大,保护我多年,希望师尊师母别与他们置气。”   “有二心的仆从,终会出卖你。”谛神逸缓缓道。   苏清荷一怔,十指悄然握起,冷着脸凝望着两名老仆。   一名老仆急忙解释:“九小姐别听他胡诌,我看着你长大,早已将你当做孙女,怎会对你有二心?”   另一名老仆却是将矛头指向谛神逸:“你到底是何人?如此离间我等,是何居心?”   “九小姐与姜族公子的定亲,意味着苏城与姜族联盟,势必会引得其它势力忌惮。”老仆低喝:“九小姐不可上当!”   苏清荷面有不耐之色,语气冷了下来:“真当我是三岁小孩?”   老仆苦涩地询问:“九小姐与他二人不过相识一会,怎连老仆都不信任了?”   “此人身份不明,许是仇家派来,九小姐莫要受骗!”   梨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。若非谛神逸早已言明这二人居心不良,她倒会真信了他们的真心。   如今,观他们言行,她却只觉得他们虚伪。   “无需多言,谨记各自身份,不要越界。”苏清荷怒气未消,依旧没好脸色,“再多言一句,后果自负。”   “遵命。”两名老仆咬咬牙,擦去嘴边的鲜血,先后起身,站于苏清荷两侧。   苏清荷瞥了他们一眼,声音清冷:“回城。”   两名老仆闻声而动,先后祭出一半月石,合力催动它。   两半月石合一,竟在顷刻间化作一只玉船,悬浮在半空中,散发着微弱的霞光。   “师尊师母请!”苏清荷盈盈一笑。   梨涡足尖一点,跃上玉船,好奇地询问:“这玉船行驶速度快么?”   “玉船上布有阵纹,能瞬时穿梭百万里。”苏清荷解释道,眸中隐有一丝疑惑,偷偷地看了一眼谛神逸。   “这么厉害?”梨涡诧异,见老仆的神色中似有鄙夷之色,轻哼一声:“你们听过远古遗迹大陆么?我刚从那儿过来。”   “怎么可能?那儿距望仙太远,你如何来此?”老仆嗤笑一声。   “怎么不可能?”梨涡反驳道:“你们有玉船,就不许我们有?”   另一名老仆面无表情,“玉船便是再快百倍,也无法来望仙!”   苏清荷螓首微点,含笑道:“帝皇之下,也唯有圣灵学院得知那儿在何处。”   “圣灵学院?”梨涡沉吟道:“那儿教人修行?”   凡尘有学堂,不想这修仙界亦有学院。   苏清荷越发疑惑,却很好地掩饰起来,柔声答道:“圣灵学院要求严格,非天骄不可入,非王者不可进。”   “那神皇进去过吗?”梨涡询问。   “神皇……”苏清荷眼中闪过点点神霞,有片刻的失神,意味莫名地回道:“神皇的一世威名,差点毁在圣灵学院。”   梨涡精神一振,忙不迭地询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☆、凤凰翩翩   神皇的一世英名,差点全毁在圣灵学院?梨涡感叹,这得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啊。   “神皇很惊艳,但也有生死大敌。”苏清荷飞快地扫了眼谛神逸,斟酌着道:“那是个绝美的男儿,孤傲冷绝,似冰雪之寒。”   “是谁?”梨涡大感兴趣。   苏清荷摇头,“据古籍记载,那人形影孤只,表情终日如一,没有人知晓其名。”   “又一面瘫。”梨涡嘀咕。   苏清荷继续道:“那人,令神皇有了败绩。那时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成帝,但谁知,神皇先一步屹立云端。”   “那人结果如何?”梨涡好奇地询问。谛神逸成了帝,对那人定是个打击。他许会泯然众人。   苏清荷迟疑:“据野史记载,某夜,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,竟癫狂哀怨,又哭又笑,疯了一般地冲出圣灵学院,自此再无踪迹。”   梨涡脱口而出:“难不成是洞房之际发现所爱之人非女儿身?”   见众人皆望过来,她轻咳一声,讪讪道:“当我没说。“   苏清荷沉思道:“有人在收拾他的房屋时,发现了一件怪事。”   “什么怪事?”梨涡追问。   “他的房间内,摆满了史籍,不同的版本,不同的笔迹,却全指向同一个时期。”苏清荷补充道:“寒古末、烈古初。”   梨涡一怔,心砰砰直跳,突然意识到什么,询问:“古籍上讲的什么?”   苏清荷回道:“那段古籍讲述了寒古末、烈古初之时,一个家族犯下了大罪,被天下围攻而灭。”   “犯了大罪……”梨涡喃喃重复。   苏清荷蹙眉,沉吟道:“ 我听长辈讲起,那个家族干了不可饶恕的事,永远都钉在耻辱柱上,为天下唾弃。”   她煞有其事地解释:“我听闻,望仙大地一夕间变成赤色,便是那个家族施了妖法,因怨恨而下了诅咒。”   “幸而神帝仁慈,以无上法力化解这股怨气,天下方能安宁。”   神帝烈焰?梨涡唯有冷笑。   谛神逸忽然出声:“上天降下血雨,大地变成赤色,一则因悲帝族灭族;二则因冤屈震撼天地;三则因圣皇逝世。”   苏清荷不明所以,正欲询问,却见他将梨涡拉入怀中,又做手势示意她启程,当下便点头应道:“回苏城。”   梨涡紧抿着唇,双眼直盯着前方,传音询问:“你与那人交过手?”   观之种种,她很是怀疑,也许那人与帝族有联系,不然何至于做此怪事。   谛神逸传音回道:“他早已登临巅峰,只是破而后立,需从头再修炼,我败于一个曾经的至尊手中并不冤。”   “你可知他的身份?”梨涡再度传音询问。   一曲诛仙,葬下了整个帝族,唯有帝境族人方能活命。至此,帝族只剩她与烈千尘。   可如今来看,似还有第三个族人。   “只是猜测,无法证实。”谛神逸摇头。   梨涡静默,怔怔地望着前方。   玉船晶莹透彻,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,似月华洒落。一条条纹络闪现,环绕在周围,似小龙在飞舞。   玉船划破虚空,径直没入其内,跳跃到目的地。梨涡眼前一暗,再见光明时,已至苏城城中央。   火红的树叶挂满枝头,足有巴掌大,摇曳轻舞,似凤凰翩翩。清香阵阵,醉人心神。   “这是凤凰树,差点成精,后被高人一指化去灵智,成了一棵观赏树。”苏清荷踮起脚尖,摘下一片树叶。   这是一片火红的树叶,但若仔细观看,便能见到叶上的纹络,构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。   “好香。”梨涡嗅了嗅,只觉沁人心脾。   “有一则传言,对此做了另一种解释。”苏清荷含笑道:“凤凰树承天地之气运,却被一名高人夺走了道果,累它永无法化成人形。”   “真过分!”梨涡斥道。在修仙界,夺人道果最为可恶,无异于谋财害命。   “传言称,是凤凰族的生灵所为。”苏清荷补充道。   “小女娃休得胡言乱语!”旁边,一名老者吹胡子瞪眼睛:“我凤凰族坦坦荡荡,何曾做过这等事?”   苏清荷吐了吐舌头,“这是传言,非我胡诌。”   梨涡上下打量他,但见他与人一般无二,瞧不出一点凤凰的模样,忍不住问道:“老人家,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凤凰,能否变回本体让我瞧瞧?”   凤凰树的叶子上虽有凤凰纹络,但不甚明朗,她看不清凤凰的模样。   老者白眼一翻,鼻孔朝天,“还想我给你变戏法?”   “是变身,不是变戏法。”梨涡笑嘻嘻地解释,十分熟络地去拉他的袖袍,兴致勃勃道:“变一个嘛。”   “去,别打扰我老人家悟道。”老者一甩袖袍,背负着双手,在凤凰树下踱着步子,神态中似有疑惑之色。   梨涡瞧了半天,纳闷问道:“这凤凰树有何异处?”   “浴火重生。”谛神逸微微一笑。突地,他目光一凝,直盯着凤凰树,眼中有神芒闪烁,低语:“凤……皇。”   老者面色一变,大喜道:“妙妙妙!借因果之火,褪去死身,重获新生。”   他一展袖袍,作势欲收起凤凰树,笑道:“凤凰浴火重生,此树与我凤凰族有缘,当入我凤凰族!”   “慢!”梨涡挡在他面前,据理力争:“若非谛神逸提醒,你能想出其中妙处?”   老者笑得十分和善,朝谛神逸拱手道:“道友也看中了这棵凤凰树?”   谛神逸还礼,瞧罢梨涡一眼,回道:“我无此意,但梨涡喜欢,还望阁下相让。”   梨涡微眯起双眼,心有疑惑。不知为何,她觉得他那一眼似有深意。   “这……”老者迟疑道:“此树与凤凰有缘,遍寻天下,也唯有我凤凰族适合它。”   凤凰族皆为凤凰,所修功法传自血脉,拥有凤凰一脉的天赋神通。凤凰树若能修得凤凰功法,能与之契合,必有一番成就。   梨涡微扬着下巴,狡黠道:“我不管,你若不变回本体给我瞧,就休想带走这棵树。”   老者陷入两难之地。他活了一大把年纪,难不成要变成老凤凰供人观赏?   “梨涡,”谛神逸握住梨涡的手,低低叹息:“比之凤凰族,你与这棵树更有缘。”   “哦?”梨涡惊异,又听谛神逸轻语:“他将来会成为凤皇。”   梨涡大感兴趣:“真会成为凤凰?”一棵树居然能成为凤凰,这可是跨越种族……   想至此,她摆摆手,笑眯眯道:“算啦,我等着看树成为凤凰,就不看老凤凰变戏法了。”   老者脸色一黑,微抬起右手,“阁下一定要争,便按规矩来。”   “什么规矩?”梨涡不明所以。   苏清荷解释道:“公平一战,胜之可得宝。”   梨涡安下心来,几步跑到凤凰树下,好奇地摸了摸它身上的纹络。   突地,一道神芒自她的眉心射出,径直没入凤凰树内,令其微微一颤,满树红叶摇曳。   与此同时,她眼前一黑,差一点便摔倒,微微蹙起眉头。   ——公子月夜独奏,箫音凄婉哀怨,令人悲从心中来。我闻之,辗转难寝睁眼到天明。   ——姑娘若无其它事,但请尽快离开。   ——直白一点,你吹箫到天明,吵得我睡不着觉。   谁在说话?梨涡甩了甩头,脑中的声音一下子消退,再无一丝痕迹。   她回头看去,正好见到老者被震得后退几步,反观谛神逸神态如昔。   “我败了,此树归你。”老者长叹一声,恋恋不舍地瞧了眼凤凰树,又拱手道:“道友若得闲,可来凤凰族寻我凤飞天。”   此言一出,那两名老仆身体一震,神情骇然,喃喃道:“凤凰族的至强者……”   谛神逸颔首,“待梨涡与凤皇结缘后,我便会送他去凤凰族。”   “道友认为此树有一番成就,故要提前与之结缘?”老者眸中闪烁精光,见谛神逸未答,也不在意,只笑道:“恭候阁下大驾!”   他纵身向天,身姿轻灵,一身火红衣袍随风起舞,恰似凤凰展翅。   “你真要送它去凤凰族?”梨涡询问。   谛神逸摊开右手,凤凰树霎时变小,连同其树下泥土一并飞来,没入他的手心内。   他缓缓答道:“凤凰族的功法很适合他,他前去那儿会有莫大好处。”   梨涡想了想,疑惑询问:“我要与这凤凰树结什么缘?”   “自然是善缘。这份善缘,会在将来救你的性命。”   ☆、孤影遥望念君归   梨涡眉一挑,细细地观看凤凰树。它未来会救她的性命?   隐约间,她意识到不对劲,询问:“那你呢?那时,你在何处?”   谛神逸垂头细思,“我亦不知,许在……”他的目光一下子坚毅起来,握紧梨涡的手,“守城。”   梨涡惊异,又听他道:“那时我若不在守城,即是真的死去了。”   “你若真去守城,就得带我一起。”梨涡偏过头,闷闷道:“你是生是死,需给我一个准信。”   若她不知他生死,便得抱着一线希望过活,等待一个也许是无望的结局,那样太悲惨了。   谛神逸眸光一暗,低语:“好。如果我未带你走,那你无需再等。”   梨涡苦着脸哀叹:“不行,世间常有阴差阳错之事,你我若是因此错过实属可惜。”   她以前看过一些书籍,里头的女主认为男主已死,无奈下与另一人成婚,可未想数年后男主现身。   “除非,我亲眼看到你的尸身,确定你已死去。”她补充道。   “师尊为何会死?”苏清荷惊诧连连,纳闷道:“以师尊的修为,当在师母之上,缘何会死于师母前头?”   一般来讲,修为越高,寿命越长。   “有些事,一时讲不清楚。”谛神逸避而不答,径直将凤凰树递出,“梨涡,你不必等我。”   春去秋来,枫叶如火翩翩,孤影遥望念君归;相思成狂,青丝染白雪,妻儿盼远方君可知……   想到未来古籍上对于梨涡的记载,谛神逸垂眸轻叹:“我若死去,你无需再等;我若活着,当在守城,你更不必等。”   “你若去守城,我亦可去守城。”梨涡鼓起脸颊,一把夺过凤凰树,大步流星地朝一条大街走去,“我看你就是想抛下我!”   苏清荷欲言又止,想提醒梨涡走错了路,却又不敢去触霉头。   “师尊……”她小声喊道:“师母生了气,要不我去劝劝她?”   “我去。”谛神逸轻语:“你先回家,我会去找你。”   苏清荷乖巧地点头,目送他离去,意味莫名地叹息一声,领着两个老仆踏上回途。   梨涡闷头向前冲,越走越气恼,忍住回头的冲动,暗自咬牙切齿。   居然都不来安慰她!   不知何故,此处人烟稀少。一条宽阔的大街上,零星几个行人,皆是修行者。   “呀!”梨涡低低叫了一声,抬眼一瞧,原是撞上一人。见到熟悉的面孔,她唇角一弯。   只一瞬,她敛去笑容,冷冰冰道:“别挡路。”   “送你一曲,以示赔礼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瞪眼,咬牙道:“一曲?这算赔礼?”   谛神逸低头想了想,询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   梨涡提着裙摆,几步跃上阶梯,微扬着下巴,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道:“你先弹上一曲。容我想想要求,可不能轻易放过你。”   这是一座祭台,以玉晶石建成,其上纤尘不染、光滑透亮,能照出人的影子。   这条大街很怪异,两旁分明都是店铺,却不知何故,居然都紧闭着门。   风吹起门帘,呜呜作响,让人从心底觉得悲凉。   梨涡坐在玉石阶梯上,双手托着下巴,兴致勃勃地赏着美人。   谛神逸盘坐在她身旁,抬手一抹,一床琴已枕于他的腿上。   梨涡略略扫了一眼,仍是那太古遗音琴。   他拨了拨琴弦,试了试音,方认真弹起琴来。   琴音醉人,犹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漾起涟漪,有一种朦胧与空灵,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。   梨涡轻眨眼眸,只觉通体舒泰,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。   阳光洒落,玉石阶梯晶莹透亮,折射出万般色彩。凤凰树叶轻舞,簌簌声响与琴音共舞。   梨涡蹙了蹙眉头,突地一爪子按在琴弦上,“以歌伴曲,岂不妙哉?”   她哼哼叫道:“既是赔礼,当令我满意。你这一曲太平和,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。”   “以歌伴曲?”谛神逸沉思片刻,又听梨涡笑眯眯问道:“假如我不要你,你该如何以琴音来挽回我?”   琴音再起,依旧那么平和,令梨涡一眼瞪过去。   谛神逸启唇:“炽阳悬兮灿世明,神曦点点清风扬。美人立兮溶月仙,衣裾翩翩水眸漾。巧笑嫣兮颜如玉,青丝缕缕青丝长。薄怒嗔兮难奈何,我心幽幽意如惶。”   音调渐渐低沉哀怨,由空灵柔和至悲叹愁苦。满腔不舍随着琴音倾泻而出,浸入她的心中。   谛神逸垂首凝望着琴,复而眸光流转,扫了梨涡一眼,神色中似有落寞。   他唇角微翘,扬起一丝笑容,手下琴音却越见悲凉与萧瑟,仿若天地崩塌、万木凋零。   “奈我往兮倩影寒,云空寂寂唯独怅。临江叹兮心彷徨,天地悠悠只身伤。龙入海兮凤栖梧,孤影单单向何葬?何日许兮携手行,风雨滔滔永相望!”   唱至最后一句,琴音中含着无尽的期许之意,恍若少年期待心仪少女的回应一般。   一份郑重的誓言,纵是风雨滔滔,依然不离不弃。   歌声已停,但琴音依旧,却不如初始那般空灵。琴音中仿佛含了万般情绪,欲言又止、患得患失。   梨涡忍了忍,见他这样一幅神情终是心软,便清了清嗓子道:“算你勉强过关。”   转瞬,她又抱怨道:“我一直以为你是面瘫,却不想你竟是返璞归真。”   瞧瞧他刚刚那悲痛落寞的表情,多么完美无暇,若非知晓前因后果,她怕是真得信了他。   想至此,她微恼道:“你真心待我时,表情永远平静从容;刚刚欺骗我时,面部表情却如此丰富。”   肯定是惯犯!   谛神逸双手按弦,琴音戛然而止。他慢条斯理地收起太古遗音琴,一边起身,一边朝梨涡伸出手。   梨涡斜睨他,“这就完了?”   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曲也弹了,歌也唱了,赔礼还不够?”   “自然。相识以来,你气过我多少次?我得一一讨回来。”梨涡仰着头,眼中蕴着一丝狡黠。   她补充道:“你唱的那歌,回去后就书写出来。我将它裱起来,再挂于床头,好日日提醒你。”   “算算日子,距你我成婚还有三十七日,可得好好准备婚礼所需。”   说到婚事,梨涡总算想到了苏清荷,四顾周围,询问:“清荷呢?”   “她已回了家。”谛神逸回道,又问梨涡:“在外逛逛,还是去苏家?”   梨涡撇了撇嘴,“大街这般冷清,这苏城可真奇怪。”   “苏城注重清修,认为修士需斩断红尘,不为凡尘乱欲所惑,才能明净出尘,跃临道之巅峰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“听你这语气,此法似是不对?”梨涡询问。   谛神逸淡笑道:“道心不稳,纵身处祥和仙界中,也为乱欲所扰;道心稳固,纵身处万丈红尘中,也能明净出尘。”   梨涡沉吟问道:“修士实则不该斩断红尘?”这倒是,生在红尘之中,为何要斩断红尘?   修道,修的是心,何须弃情绝爱?   “大道万千,因人而异。”谛神逸答非所问,见梨涡不甚明白,又道:“万事没有绝对,我认为不需斩断,亦有人认为必须斩断。“   他补充道:“这世间,没有一种道完全正确,也没有一种道完全错误。”   “故而,大道有万千?”梨涡喃喃轻语。   她忽然想到故乡的春秋战国时期,那个百家争鸣、万花齐放的年代。  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它与这万千大道一致。   忽而,谛神逸遥望北方,低语:“清荷被关押进苏家祠堂。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梨涡追问。   “她去与她父亲言明不嫁。此事已传入姜族,她父亲因而惩罚她。”   “说穿了也好。”梨涡笑嘻嘻道:“方便我们去苏家大闹一场。”   ☆、仙门圣地欲纷纷   见苏清荷受难,梨涡赶忙压下其它心思,催促谛神逸前去帮忙。   却不想,谛神逸按住她的手,微笑道:“不急。”   梨涡瞪眼,“这可是你的弟子,还与母亲样貌一致。”   “你至今都不曾有过怀疑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梨涡不明所以,暗暗思了片刻,终是摇了摇头。   谛神逸提醒道:“初次见面,清荷想我救她。姜族与苏家都算望仙大势力,寻常人如何能破坏这场婚礼?”   梨涡呆愣。正常来讲,面对一个陌生人,苏清荷不应抱着求救的心思。   可与常识相悖,她不仅隐晦求救,还诚恳地拜了师。   “她早知你是谁?”梨涡再度询问。   谛神逸摇头否定,“我们入城时,没有拜神像。这一幕,为人所觉。”   “清荷看到了?所以,是她故意接近我们?”梨涡面色古怪,“苏清荷可真是胆大又聪明。”   若她与谛神逸是坏人,这姑娘可谓是引狼入室。   “我当时有所察,却未理会,如今看来那人应是清荷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梨涡沉吟道:“清荷心思不坏,所做也无伤大雅。你真不去帮忙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只是不喜被算计而已。我们尚且未至,她便与其父言明,以苦肉计迫我们相助。”   正常来讲,他二人若是去了苏家,见苏清荷受此惩罚,必会生怒,会正面与苏家对上。   如此一来,苏清荷便可金蝉脱壳,借机毁掉与姜族的婚约。   “她既要用苦肉计,自该受些惩罚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你我沿途赏景,漫步而去。”   梨涡撇了撇嘴:“她真是多此一举。我们既已应允,必会助她,何必耍此心机?”   “我猜测,她是在试探。”谛神逸似有感慨:“这是个很聪明的姑娘。”   梨涡顿觉不高兴。身为师母,居然被弟子算计,这也就罢了,最惨的是她竟不曾察觉到不对劲。   梨涡皱着一张脸,磨了磨牙:“我要逐她出师门!”   见谛神逸望来,她忙解释道:“我没有恼她比我聪明……”   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我什么都没说。”   梨涡僵住了脸,努力解释:“其实,我也是冰雪聪明,只是不爱耍心眼。”   “单纯与蠢不能混为一谈。”谛神逸点头应道。   梨涡斜睨他,“我觉得你这话有歧义。”   在苏城最北方,有一条大海。碧波宁静,澄清如镜子,偶尔间,跃出一条鱼儿,转瞬又没入海内。   半空中,紫气浩荡,隐约间,似有诸神的禅唱声传出。越临近大海,祥和之气越甚,令人心受震动。   苏家竟是悬浮在海面上!距海面三丈左右,有数座神岛,神霞流转其内,仙气环绕其外。   梨涡眺目望去,只影影绰绰看到琼楼玉宇、川流山青、仙人出没。   雾风一吹,仙境皆隐去。   “不愧是望仙,处处人间仙境。”梨涡感叹:“相较之下,风国算是蛮荒之地。”   不说这富饶之地,便是望仙的苦寒之地,虽风景不佳,但胜在天地灵气充足,甚于风国数倍。   “远古遗迹大陆常有帝战,天地灵气必会枯竭,自然比不上望仙。”谛神逸沉吟道:“也许未来,那儿再无修士。”   天地灵气一旦枯竭,修士无法再修行,那儿会彻底化为凡尘。   “何人在外?”有人喝道。一群人鱼贯而出,冷冷地注视着两人。   “寻清荷,替她做主。”梨涡扬声道。   “原是九小姐认的师……”岛上,有人轻语:“家主有令,放那二人进来。”   “放?”梨涡斜睨,站着不动,“这就是苏家的待客之道?”   那人面不改色:“对待客人,苏家礼数周全。”   梨涡正欲喝问,忽闻一个清朗的声音:“姜重黎拜见苏家。”   姜……梨涡心神一动,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,正见一名白衣少年。   他背负神剑,面上无甚表情,双眼却很有灵气,似山间的一缕清风,又似山涧中的一滴清水。   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,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。   梨涡好奇地打量他,却心惊地发现,竟看不清他的面貌。   初看之下,她尚能看清;可若仔细打量,却是越看越模糊,直至再也看不清。   “又不是黄花大闺女,至于这样藏着掖着?”梨涡嘀咕。   姜重黎瞥了眼她,面色平淡如昔,“此非我所愿。”   “梦道万古。”谛神逸目光微凝,神色有丝凝重。   姜重黎身体一震,面上有片刻的迷茫,喃喃道:“梦道万古……好熟悉。”   此时,一个声音传来,打断了他的沉思。   “原是姜族的公子,快请进!”有人迎上前,亲自来请姜重黎。   姜重黎岿然不动,递上一物,“不了,我来是将此物送予苏家。”   梨涡定睛一看,见是一方锦帛,其上写着数十个字。   苏家一群人脸色难看,“此物代表姜族之意?”   “长辈并不知晓。”姜重黎语气淡淡:“但我的婚姻,我可以做主。”   “退婚之事,事关重大,公子应与姜族商量。”苏家众人憋着火气。   当面退婚,无异于打苏家的脸,乃是一种耻辱。   “这婚约在我幼时定下,原不想反悔,只因听闻苏家小姐无意。与其两人受苦,不如各退一步。”姜重黎道。   “九小姐任性,所言当不得真。退婚乃是大事,望姜公子慎重。”苏家人郑重道。   姜重黎回道:“退婚书已下,我意已定,告辞。”   “姜重黎,你莫要过分!”苏家岛屿内,传出一个声音,似雷声滚滚而来,震得碧波翻涌、浪潮不止。   “苏家小姐不愿,我亦不愿,诸位何必强人所难?”姜重黎淡淡道。   “这场婚姻意义重大,非你一人所能退,让你家长辈来。”这时,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。   “重黎之意即是姜族之意。”人未至,声先到。   一人御剑而来,衣袍被风吹得鼓起,满头白发乱舞。   鹤发童颜!观其样貌,乃是唇红齿白的少年;观其神态,却是历经沧桑的老者。   “好、好、好!”岛屿内,一人跃出,强劲的气流铺卷开来,令碧波荡漾、水花四溅。   他一连说了三个“好”,声音越来越冷,令天地气流都为之冻结。   “哼!”姜家老者一声冷哼,霎时令一切风平浪静,“苏家小姐不愿嫁,我姜家总不能硬逼她嫁来。”   “小女任性,已受了惩罚,还望姜家海涵!”苏家家主现身,说了一句近乎示弱的话。   梨涡瞧着不对劲,暗中传音:“这是两个大势力结盟,这婚真如此容易退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姜家是望仙顶级势力之一,苏家曾经是,自遗失镇族之宝后没落。”   梨涡嘀咕:“难怪苏家看重这婚约。”想必苏家是欲借此与姜族攀上关系,好保住苏家地位。   若按家族利益来看,此事是苏清荷不懂事;但若站在她的角度,却又何其无辜可怜。   这时,苏家家主又道:“当年这婚约,乃是内子与姜家主母所定。此事,姜家主母可知晓?”   “苏家小姐誓死不嫁,我姜家颜面有损。主母若是知晓,定然赞同退婚。”姜家老者回道。   “等会!”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,来自梨涡。她不满道:“你们一个个都将过错推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,羞不羞耻呀?”   苏家言称苏清荷任性,姜家言称苏清荷率先退婚。前者为家族利益利用她,后者为退婚不顾她生死。   一旦退婚成功,苏家必会惩罚苏清荷,她不死即伤。   姜家老者面不改色:“小姑娘此言差矣,人做错事总得付出代价。”   苏家家主赞同:“清荷不识大体,太过任性,需磨练她的性子。”   梨涡叹息道:“我听闻苏城注重清修,如今看来利欲熏天,损了这仙境一般的风景。”   苏家家主目光一寒,“小儿莫要信口雌黄,我苏家岂容你评判?”   ☆、谁家少年不留尘   “清荷拜师之事作废,二位快快离去,否则休怪我无情!”苏家家主面色不善。   见苏家家主一点面子也不给,梨涡终是忍不住询问:“清荷身边的老仆什么都没说么?”   她早有此怀疑。那二人亲眼看见谛神逸打败凤长天,按理说应有所顾忌,怎苏家还如此不客气?   不止苏家守卫,便是苏家家主也端此态度,唯有一种解释——苏清荷与那二仆都未提及此事。   正因如此,才让苏家心生误会,以为谛神逸实力低下,怕他误人子弟。   当下,她便又问道:“你可听那二人提过凤长天前辈?”   苏家家主一愣:“这与凤凰族的至强者有何关系?”   梨涡暗道果然如此。她心下替这家主可怜,当得这么失败也是悲惨。   “我总算知晓苏家为何没落,遗失镇族之宝只是其因之一。”她摇头晃脑,颇有感慨。   苏家众人大怒,被此话戳中了痛处,一个个杀机毕露,冷冷地注视着梨涡。   “小丫头倒是会揭人短。”姜族老者饶有兴致,打量了她几眼,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谛神逸。   梨涡眼珠子一转,决定将祸水东引:“看来,前辈也是此意,与我不谋而合。”   苏家一众人黑了脸。   姜族老者失笑,突地伸出一只手,拉住梨涡的胳膊,“小丫头挺机灵,我喜欢。”   梨涡连甩了几次胳膊,大叫:“你干嘛?”   “老人家常腰酸背痛,你留在我身边侍奉我,如何?”姜家老者笑眯眯道。   “一边去!”梨涡直翻白眼,嚷嚷道:“你壮得像头牛,比我还结实呢。”   “胡说。”姜家老者唉声叹气:“人到老年,气血衰败,哪及得上年轻人?”   他虽白发苍苍,但容貌甚是年轻,约摸十六七岁,却说出这样一番话,要多怪异有多怪异。   梨涡琢磨过味来。这老者在逗她玩,想必是记恨她祸水东引之事。   当下,她唯有瞪眼,企图以目光逼退他。   僵持一会儿,姜族老者松手,却是望向谛神逸,慢悠悠道:“道友真是沉得住气。”   “你并无伤梨涡之心,我无需动手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姜族老者倏然一笑,“我有一丝动心,想将这小丫头抓去侍奉我。”   梨涡斜睨他,“想得美!”   姜族老者笑着劝解:“姜族威震整个望仙,你入了姜族一生无忧。”   “不去!”梨涡很干脆地说道。   姜族老者语气强硬:“那我唯有强抓你去,谁让你对我脾气呢?”他虽如此说,但目光不离谛神逸,眼中似有一丝挑衅之味。   谛神逸不负他所望,回应了他的话:“那我唯有端了你的老巢。”   梨涡扑哧一笑。   “道友真爱说笑。”姜家老者面色僵硬。   哪知,谛神逸低低一叹,追忆道:“真怀念端人老巢的年代。”   梨涡惊叹:“你还真端过人老巢?”   谛神逸沉思道:“没有千家,也有数百家吧。”   姜家老者瞪大了眼,惊问道:“你莫不是无尘?”   显然,这个名字有奇异魔力。不论是姜族老者,还是苏家家主,皆后退了几步,一脸防狼的表情。   “无尘很厉害么?”梨涡一头雾水。   却是姜重黎解释道:“数千年前,有一神秘人常洗劫各仙门圣地。但凡他走过之地,皆纤尘不染,大小珍宝无一遗留,全被洗劫一空。”   他补充道:“故世人称其为无尘。”   “无尘是望仙第一通缉犯,悬赏金高达数千万灵石。”姜族老者低语:“他这几千年销声匿迹,世人皆以为他已死。”   梨涡愣了半天,指着谛神逸,哆哆嗦嗦道:“你在我心中的谪仙形象全毁。”   谛神逸与她对视一会,无奈回道:“我出生在小家族,所需皆要自己去收集,这不是穷怕了么?”   梨涡一把捂住了脸,直叹气:“雁过不留毛,走过不留尘。你狠!”   苏家家主脸色铁青:“你真是无尘?清荷这丫头,招了个祸回来。”   梨涡横眉竖眼,非常护短:“若他真存祸心,凭你苏家挡得住?”   她撇嘴道:“再者,你家的那些东西,他如今也瞧不上。”   苏家家主正欲发怒,却又有所忌惮,生生地压了下来,被气憋得脸色通红。   姜族老者突地说出一句:“道友既是苏家小姐之师,当奉为上宾,苏家家主不请人入内么?”   苏家家主眉头一皱,神色不愉,正欲质问他时,收到了后者的神念传音:“还请道友先稳住无尘,待我去邀请天下同道,一同捉拿此人!”   苏家家主心一跳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我从未承认他是清荷之师,你莫要幸灾乐祸。”   姜族老者和善笑道:“无尘一身修为惊天,苏家小姐能拜得他为师,也是一生之幸。”   “况且,”他话锋一转:“你执意阻拦,惹怒了无尘道友,会适得其反。”   苏家家主犹豫半晌,点头道:“罢了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无尘道友,请进!”   谛神逸颔首,并未理会他二人的互动,牵过梨涡的手,轻灵地跃过碧波。   梨涡啧啧出声:“你真是恶趣味。”   “嗯?”谛神逸偏过头。   “不选一个举世共尊的身份,偏要选一个过街老鼠的身份。”梨涡笑得很古怪:“难道不是恶趣味?”   谛神逸若恢复原貌,苏家必会奉为上宾,举世都将前来朝拜。可如今,他不仅隐去相貌,还供出这样一个身份,惹得人人喊打。   谛神逸微微一笑,暗中传音:“你之前不会很不忿我放过谛族么?你猜,这次谛族可会出现?”   梨涡灵机一动,“你是想?”   “作为神皇,我当海纳百川,对昔日仇怨一笑置之;作为无尘,我可快意恩仇,对昔日仇怨如数偿还、”谛神逸传音道。   梨涡呆呆愣愣,“我当初怎么眼拙地认为你高洁呢?”   若是得知无尘在此,各大势力皆会赶来,一同进行除恶之事。结果可以预料,他们必将惨败而回。   这就是一个坑!   谛神逸踏上岛屿,朝随后追来的苏家家主直言道:“我想见清荷。”   苏家家主随手招来一人,吩咐道:“带他们去见九小姐。”   梨涡四处张望,这儿果真是仙家圣地。白雾齐膝,神霞绕岛游;川流入海,圣药遍地香;琼楼玉宇,青山水雾间。   苏清荷被困在一座玉宫中。两名老者坐在蒲团上,双眼紧闭,身上落满灰尘,正守护着宫门。   “长老!”带二人前来的苏家人恭敬一拜。紧接着,他躬着身倒退而行。   两名老者仿若静止一般。他们枯坐了数年,从未清醒过,连身上的灰尘都未擦拭。   梨涡径直跨入玉宫,一眼便瞧见跪在正中央的少女。忽然,一团冷气冒来,周边温度猛然下降,冻得她直打哆嗦。   仿佛身处万年寒冰之中,一团团寒气自她脚心涌入。遍及全身上下。   这时,一只温软的手覆上她的手,源源不断的热源传来,助她抵挡冰寒之气。   “师尊、师母?”苏清荷惊喜,忙起身迎来。许是因跪久之故,她差一点摔倒。   梨涡瞧着她询问:“你不怕冷?”   “我有秘宝护身,因而不惧冷。”苏清荷答道。   梨涡默了会,突地询问:“你为何欺瞒我?从相识到现在,你没什么要解释的么?”   见已露陷,苏清荷并不惊讶,只收敛了笑容,严肃道:“欺瞒师母,清荷很抱歉,但并不悔!”   梨涡微眯着双眼,“理由。”   “我不想庸碌一生,更不想被当做货物。”苏清荷直言道:“我想跟随师尊,想屹立大道之巅。”   “有志气。”梨涡唯此一句。   苏清荷低语:“师尊只想授我一月。可一月又能学到多少,我想常伴师尊,唯有使计……”   梨涡只想捂脸。瞧瞧苏清荷多有上进心,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;再瞧瞧她,常伴谛神逸,却从不曾主动问过修行之事。   “我想成帝,想屹立神坛。”苏清荷神色郑重,眼中有一抹惊人的光彩,亮得令人心惊。   “我不是货物,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让苏家走向辉煌,而不是靠与姜族联姻。”   ☆、鸳鸯池中戏水情   “清荷会成帝!”苏清荷吟吟浅笑:“师尊不想要一位大帝做弟子吗?”   她补充道:“一位大帝的师尊,何等的荣耀!”   梨涡仿似初次认识苏清荷一般,打量了她很久,心中多少有几分惊诧。   苏清荷虽是个柔弱少女,但却有如此气魄。古往今来,成帝者寥寥无几,她竟有此壮心,欲争做那数人之一。   “你想追随我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苏清荷郑重点头:“对于修行之事,清荷尚有诸多不懂之处,师尊境界高,可为我指明方向。”   “你成不了帝。”谛神逸轻语:“至少,以你如今的心性,无法成帝。”   苏清荷一怔:“为何?”   “授你一月已足够。”谛神逸瞅了她一眼,又道:“我一共收过五个弟子,前四个都只授十日。鉴于你的资质……我才授你一月。”   见苏清荷似有委屈,梨涡推了推他的手臂,小声道:“不要这么打击她嘛。”   谛神逸漫不经心道:“仅仅一句话,便受了打击,又何谈成帝?”   苏清荷咬了咬贝齿,“师尊收我为弟子,只因这幅相貌?”   “对,”谛神逸坦诚道:“若无这幅相貌,你我不会有交集。”   苏清荷猛地仰起头,目光中有一丝倔强,小脸有点红,“我一定会成帝,会立于巅峰,会证明给师尊看!”   “你要的是别人的肯定,而不是成帝。”谛神逸一语道破:“你想成帝不过是为争一口气。但显然,你的执念已成了魔障。”   梨涡压低声音:“委婉点行么?”她又望向苏清荷,安慰道:“他一向如此,以前待我更冷漠,还好我……”   她猛地闭上嘴,将“脸皮厚”三个字咽了回去。   ——追求神逸,脸皮厚些总没坏事。   这是老驴教她的办法,如今看来倒是颇有成效。   谛神逸摊开右手,一卷竹简忽现其上。他递了过去,“清心咒,先去了心中的戾气。”   苏清荷顿了顿,方才接过,小脸上仍有一丝不服气,询问:“师尊,清荷如何成帝?”   “你想走上那条路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“啊?”苏清荷不甚明白。   “打败所有天骄,镇压一切敌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你拜我为师,欲凭借这个契机一飞冲天,但结果会让你失望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苏清荷询问。   “我无法教出一位大帝。”谛神逸补充道:“或者说,任何人都无法教出一位大帝。”   他轻轻叹息:“我授你一月,是将你当做至强者培养。如今你想成帝,那我只能授你三日。”   “清荷不懂,请师尊明示!”苏清荷蹙眉,脸上有丝急迫。   梨涡纳闷问道:“相较成为至强者,成帝难于数十倍,为何你授业时日还要减少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我授她时日越长,她成帝的希望越渺茫。”   苏清荷心有失望,神情中有一丝迷茫,“我该怎么做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先默念清心咒,时机成熟后我自会教授你。”   苏清荷应下,摊开竹简,双唇微动,默念着清心咒。   “嗯?”谛神逸忽然回身,面上浮起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。   “怎么?”梨涡询问。   “我感应到了来自苍生的意念。”谛神逸慢悠悠道。   在二人身前十寸左右,一片光幕立现,悬浮在半空中。   “无尘再现,恳请神皇显灵,捉拿此人!”圣城之内,一群人跪拜在神像前,念念有词。   “此人曾犯下大恶,洗劫了九百三十二家圣地,至今未曾落网。如今他敢现身,想必是有所持,还望神皇相助!”   “请神像将我们的意愿传达给神皇!”一群人又拜了三拜。   梨涡一脸叹息。这群人可真悲惨,慌不择路地去向神皇求助。   她憋着笑道:“他们诚心拜你,你怎能无视?这会降低你的威信。”   “师尊……”苏清荷面色红润,激动之色显于脸上。   “收心。”谛神逸回了一句。   闻言,苏清荷低下头,再度沉浸在清心咒中。   “你在这呆着,一个时辰后我再来。”谛神逸嘱咐道。   玉宫门口,那两名老者悄无声息,灰尘满身,若不细查,旁人很难发现,会以为那是两尊石像。   岛屿很大,只能隐隐听见浪花之声。梨涡四处游逛,竟无一人阻止,任她前往各处。   她指着一个水池,惊呼道:“这是龙?”   池水清澈透明,其内游弋着三条胖龙。它们身子足有半寸宽,却只有一尺长,慢吞吞地游着,憨态可掬。   除此之外,它们与龙无甚区别,皆是角似鹿、头似牛、嘴似驴、眼似虾、耳似象、鳞似鱼、须似人、腹似蛇、足似凤。   “这么胖,这是将龙当做猪在养。”梨涡感叹。   谛神逸瞧了一眼,回道:“这不是龙,是一种地宝,算是一种另类的神药。”   “难怪养得这么胖。”梨涡眼珠子一转,寻遍四下无人,偷偷地询问:“要不,我们去抓条来烤了吃?”   “你可以去试试。”谛神逸悠闲地坐在池边,含笑道:“抓到了它,我替你烤。”   “自然是你处理。”梨涡想了想,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,蹬掉鞋子,扑通一下跳入池中。   三条胖龙仿佛活了过来一般,竟左右穿行,速度奇快无比。   梨涡在水中扑腾了半天,连条龙尾都没摸到,又见谛神逸清爽地坐在岸边,当下怒不可遏:“下来,给我抓龙。”   谛神逸微笑道:“我去抓太无趣。不如,我教你一种步法,一来可以抓龙,二来可以磨砺自己。”   梨涡猛地掬起一捧水,径直朝他的脸上抛去,笑眯眯道:“好呀,拿来吧。”   水珠散开,顺着他的下巴滴落,转瞬又没入衣襟内。   谛神逸抹去脸上的水,并朝她弹去一指。   梨涡眼前一黑,再回神时,发现脑中多了些东西,原是那种步法的口诀。   “它名为仙道渺渺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一条胖龙自池水中冒出头,好奇地看着二人,眼珠骨碌碌转动,摇头摆尾,又一个猛子扎下水去。   梨涡默默参悟了会步法,在水中试炼一下,见速度果真提快了些,便撸起袖子又去追赶胖龙。   这一次颇有成效,她摸到了三次龙尾巴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对步法越见熟悉,速度也越来越快。   “我非要抓到你不可!”她认准一条胖龙,一心追击着它。   它是胖龙中最肥的一条。但不知何故,它的速度也最快,一条龙尾巴摆得迅疾。   “呼。”梨涡趴在岸边,直喘着气,衣裙湿透,身体若隐若现。   “还抓吗?”谛神逸轻声询问。   梨涡半眯着眼,一手拉过他的手,咕哝道:“下水来,不然我用水泼你。”   谛神逸垂下眼,拒绝道:“不行,容易出事。”   梨涡心神一动,突然间想歪了,一时间觉得冰凉的池水都升了温。   她做贼般地瞧了眼周围,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撒娇道:“下来嘛……”   “不去。”谛神逸不为所动。   梨涡又劝解:“这池水清澈,你下来泡一泡去去灰尘。”   “何必去搅乱这一池清水?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绞尽脑汁地思索对策,“我对仙道渺渺尚有不解之处,你得下来亲身教我。”   她忽觉不对劲,这样一幅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的画面是什么情况?   再者,为何是她急不可耐?正常来讲,不该是他么?   谛神逸轻笑:“诸圣地已筹备好,即将来苏家。你继续抓龙药,还是随我去见他们?”   这么快?竟来坏她好事!梨涡心恼,猛地朝胖龙偷袭而去。   结果在预料之中。胖龙慌乱之下,潜能爆发,逃得更快。   梨涡踩水而出,带起一片水花。她径直扑向谛神逸,扬着一张笑脸,“我没带换洗衣物。”   她甩了甩衣袖,水珠四溅,单薄的衣裳全贴在身上。忽然,她眼中一亮,戏谑道:“你的脸好像有点红。”   “被阳光晒的。”谛神逸一本正经地回道。   梨涡并未戳穿,反而顺着他的意,笑语:“这太阳可真毒。”   “谛神逸,今夜,我们洞房吧?”话一出口,她便感觉到了他身体一僵。      ☆、忆曾经   哗啦水声响起,三条胖龙游戏其中,又恢复了曾经的懒惰,慢吞吞地摆着龙尾。   梨涡鼓足勇气,又说了一遍:“我们今夜洞房!”末了,她补充道:“你不说话,我当你默认。”   “梨涡,现在还不行。”谛神逸稍稍退后一步,赶在梨涡责问前启唇道:“需等我平定动乱后。”   “又是这个答案!”梨涡气急,拳头捏着咯咯作响,咬牙切齿道:“我若能打得过你,早就洞房了,还用得着征求你的意见?”   谛神逸思了片刻,建议道:“同阶一战,你若能接我三招,我任你所为,如何?”   “好!”梨涡大喝,心头火蹭蹭冒起,“你少瞧不起人!本姑娘就不信,同阶一战,我会接不住你三招?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若你三招不敌,以后不得提起刚才之事。”   “行!”梨涡咬咬牙。纵然明知是陷阱,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跳下去。   可到底心有不忿!她伸出一只洁白的小脚丫,狠狠地踏上他的鞋,又重重地碾磨了几下。   谛神逸忽而垂头,对着她的唇浅浅印上一吻,轻声问:“可消气?”   梨涡眨巴眨巴眼,心中的气一下子消退,“你这是打我一顿又给我一颗糖么?”   谛神逸失笑,“那有效吗?”   梨涡微扬着下巴,轻哼:“糖不够甜。”只一瞬,她又补充道:“如果糖够甜,那我勉强原谅你。”   “但下不为例。”她得意洋洋。   谛神逸抱紧她的腰,点了点她的鼻尖,轻笑道:“不可贪心。”   他凑近她的耳边,慢悠悠道:“若还未消气,那便只能憋着气。”   见他靠近,梨涡本是心神荡漾,哪知竟会得到这样一句话。   突然,她感觉唇上一热。再回神时,她惊觉自己的身处之地,怔怔地望着他,脸上红霞未退。   谛神逸坐在岸边,她正依偎在他的怀中,而他正在替她穿布鞋。   见自己的小脚丫子在他手中,梨涡轻咳一声,无意识地缩了缩脚趾,却并未出言阻止。   胖龙趴在岸边,伸出爪子去勾她的衣裙,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霞光。它极通人性,大眼很水灵,通体呈金色,胖胖的十分可爱。   “它让你接着陪它玩。”谛神逸轻笑。   闻言,梨涡颇为尴尬。她哪是在陪胖龙玩,分明是想捉住它烤了吃。   “要不,我们抓条去养吧?”她低声道:“留在苏家,它们也是被吃的命。”   谛神逸摊开右手,手心中霞光闪灭。胖龙猛地跃上岸,甩了甩身上水珠,径直扑向他的手心,蜷缩成一团,舒服地眯起大眼。   梨涡呆了一会,试探地摸了摸胖龙,见它十分舒畅地哼了声。   看它如此可爱,她欲将胖龙抱过来,奈何它剧烈挣扎,只得作罢。胖龙摇摆尾巴,爪子死死抱着谛神逸的手指,哼哼唧唧。   “这胖龙挺喜欢你。”梨涡暗生闷气,语出惊人:“不会是母的吧?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“的确是母的。帝皇有毁天灭地的战力,亦有亲泽万物的能力。龙药是一种地宝,灵智不是很高,全凭本能行事,故而会亲近我。”   “若你不压抑那种亲泽万物的能力,是否能引得所有地宝前来?”梨涡询问。   “可以,但凡在地宝之列,皆会亲近我,欲留在我身边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梨涡厚着脸皮虚心请教:“有没有法子将你的能力传些给我?我最近手头紧,想贩卖些地宝。”   见他不甚在意,她解释道:“我田中收成不佳,就剩一些大米,只能就着野菜、野兽勉强度日。”   “可这衣、住、行委实差了些。况且,婚礼将临,这都需花银子。”她挥了挥小拳头,“作为神皇,你的婚礼怎能寒酸?”   谛神逸垂下头,亲昵地以下巴抵住她的肩,声音轻如烟尘:“不会寒酸。我们的婚礼,是古往今来唯一一场记载于修炼正史上的婚礼。”   “嗯?”梨涡惊异。   “正常来讲,帝皇的婚礼,仅会记载于人物传中。”谛神逸解释道:“修炼正史只记载极具影响的大事件。”   他继续道:“就如上次那一战,天帝平天荒山之事,必会记载于修炼正史中。”   “那我们的婚礼,为何会破例?”梨涡询问。她心中一动,笑嘻嘻道:“我知道啦,肯定是因仙区出世。”   她与谛神逸成婚当日,恰逢仙区出世,这两者之间有关联,因而被一同记载于修炼正史上。   “仙区出世,”谛神逸轻语,面上神情不明,“足以称得上是大事件。”   梨涡面色古怪,忽然笑了起来:“如此说来,我倒要感谢仙区让我名留青史?”   平定仙区之乱,是谛神逸一人之事,与她无关,故而正史上不会提及她;可若是婚礼之日逢变故,却大不相同,正史上提及前因后果时,会顺带上她。   谛神逸将胖龙抛入她怀中,慢腾腾地抱着她起身,踏上回途。   “去哪儿?”梨涡诧异问道,抚摸着胖嘟嘟的龙药。   这一次,胖龙竟不再挣扎,安静地趴着,眼珠骨碌碌转动,忽的一口咬住她的指尖。   “好痒!”梨涡抽出手指,屈指弹了弹它的胖脑袋,威胁道:“回去就把你烤了吃。”   “你的衣服已湿透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去向清荷借一套换上。”   “你帮我烘干即可。”梨涡提议。她有一点洁癖,穿不惯别人的衣裳。   谛神逸低语:“刚刚与龙药嬉闹时,你的衣裳已被它们撕烂。”   “哪儿?”梨涡寻遍身上衣物,才在背上摸到不对劲之处。   她闭眼以神识探查,见到一片雪白的肌肤。她背上的衣裳稀烂,全是被爪子撕裂的。   一切都明了!胖龙仗着速度快,竟敢来捉弄她。她抓了近一个时辰,只摸到三次龙尾巴,却不想胖龙早已近身,在她背后干坏事。   “这是在挑衅。”梨涡捏着胖龙的小爪子,恶狠狠道:“我要炖了你!”   胖龙眨了眨眼睛,非常无辜地望着她,弯着脑袋沉思一会,忽的伸出舌头,舔了舔她的手指,还摆了摆龙尾。   梨涡神情一顿,“卖萌可耻。”   胖龙突地直立起来,扭着胖身子,两只爪子握成小拳头,朝天喷了几口火焰,“吼吼吼。”   转瞬,它身子一僵,白眼一翻,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身子抽搐不停。   “咋啦?”梨涡大惊失色。   谛神逸安慰道:“它在逗你开心。”   梨涡定睛一看,见胖龙偷偷摸摸地睁开一只眼,正在观察她的反应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我替它开了些灵智,又传了它修行功法。未来,它许会成为你的助力。”   梨涡点点头。对于这胖龙的速度,她早已心仪。有了它,她便能到处“惹是生非”,一旦打不过,便可逃之夭夭。   “你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“哪有?”梨涡否决,笑嘻嘻地抱住他,“你最近越来越上道,本姑娘终于尝到恋爱的滋味。”   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人生总要有些美好的记忆。”   “这倒是。”梨涡笑眯眯道:“那么,你可一定要活下来,我们还要制造更多美好的记忆。”   “至于正史上记载你已死……只要你隐姓埋名,再不出世,这样就可以解决啦。”她沉吟道:“或者,你假死遁世,反正办法多多。”   “还可以随你回去你的故乡?”谛神逸笑着询问。   “对呀!”梨涡惊喜道:“你与仙区至尊大战,不慎打乱时间长河,无意间穿越了时空,故而后世以为你已死。”   谛神逸顺着她的话接道:“随后,你思念成疾,感动了苍天,遂让你又回去了故乡。”   “最后,我们再度相遇。”梨涡笑嘻嘻道:“我觉得这几率很大。”   忽而,她笑得促狭无比:“谛神逸,你在我故乡既没钱,又没身份证,还没人脉,就只能靠我养你喽。”      ☆、今望昔   谛神逸若是去了现代,会是一番什么场景?   一想到那种场景,梨涡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,“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赚钱,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。”   “我观过你的记忆,你故乡是个很奇异的世界。”谛神逸沉吟道:“但穿梭时空很难,尤其是回到特定的时空位置。”   他坦言,若真不慎穿梭了时空,也不可能恰好到达她的故乡。   梨涡悻悻然:“不要这么打击我嘛。如果你活着,只会在守城?”   谛神逸答道:“这只是我的猜测,也许会有转机。”   梨涡闷闷不乐,心情一下低迷。转瞬,她目光坚定,嗷嗷叫道:“若你去了守城,那我便跟去。我一定会找到你!”   那个守城,她虽不大了解,但能猜出一些事。她是涿鹿剑中之灵,未来如无意外,守城也将是她的归宿。   如果谛神逸在守城,那么,她和他一定会再见。   “只怕,你找到的不是我。”谛神逸低语。   梨涡一怔,“你是指……你已不是你?”   据她猜测,谛神逸许是农皇转世,如果他和天帝一样觉醒了前世,那他还是他吗?   “也许到那时,我也不再是我。”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她是涿鹿剑中灵,也将回归本位,做一把冰冷的王者之剑。   “怎么觉得没有盼头了呢?”梨涡低喃,忽的一把拥住谛神逸,嚷嚷道:“所以,趁现在我还是我、你还是你,赶紧洞了房,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   却在这时,她心头一颤,一个缥缈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脑中:   ——玥儿,如果再相见时,我还是我,你还是你,那我一定亲手解开你的封印。   谛神逸正欲劝解,但见梨涡一副呆滞的表情,诧异询问:“怎么了?”   梨涡揉了揉胖龙肥嘟嘟的脑袋,低语:“你曾说我脑中有四道封印,一道来自我父亲,还有一道是否来自天帝?”   谛神逸静默一会,颔首,“他在封印你的记忆时,曾言道若你还是你、他还是他,便会破除你的封印。”   “可他如今已不是他。”梨涡低喃,手指无意识地加大了力,捏得胖龙嗷呜直叫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你永远不会想起和他有关的记忆。”   梨涡落寞道:“现今这种情况,什么都不记得,对我而言,是最好。”   至少,她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,不必一个人守着回忆。   “天帝,是一位很好的伴侣。玥儿那时,一定很幸福。”她感慨。   “同现在一样。“谛神逸接口。   梨涡面容古怪地望着他,试探地询问:“你在攀比,吃醋了?”   谛神逸唇角微翘,出乎意料地回了句:“你猜?”   “我懂!”梨涡心情大好,兴奋得将胖龙捏扁搓圆,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。   胖龙弱弱地呜了几声,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委屈,伸出一只小爪子去勾谛神逸的衣。   谛神逸提醒:“龙药快被你折腾死了。”   梨涡定睛一看,见胖龙幽怨地看着她,赶忙摸摸它以示安抚,笑道:“小胖不哭。”   胖龙一摆龙尾,背对着她,竟伸出两个翅膀,扑哧一声飞上天。   “飞天神猪!错,这龙药还能飞?它不是在水中游的么?”梨涡惊愕。   “神药大多都能飞天遁地。”谛神逸解释道。   胖龙并未离去,自高空飞落下来,盘旋在二人的头顶上方半丈处。   梨涡朝它招招手。胖龙瞅了她一眼,十分高傲地扬着下巴。   “再不下来,我就蒸了你。”梨涡眯着眼,再度威胁。   胖龙嗷呜一声,肥硕的身子灵活无比,一下子冲来咬了她一口,如箭矢一般冲上天。   梨涡愣了愣,手指上还有牙印。虽说胖龙咬得不重,但这是妥妥的侮辱呀。   “它欺负我!”她瞪着谛神逸。   谛神逸默了默,回道:“揍回去。”   闻言,胖龙飞得更高,两只小翅膀扇得飞快。   梨涡捏了捏拳头,气得脸颊通红,“你等着!”以她如今的实力,飞不了那么高,唯有等待时机。   正所谓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。总有一天,她能蒸了这胖龙。   刚一进玉宫,谛神逸便吩咐道:“清荷,去购一套女子衣裳来。”   苏清荷见到二人的状态后,又听到了这句话,慌忙低下头,脸上遍布红霞,呐呐道:“我让绿儿去买。”   她捧着竹简快速溜到门口,自袖口中拿出一只纸鸟,朝它默念了几句话。纸鸟突绽霞光,双翅一扬,飞向高空。   “师尊还有何吩咐?”苏清荷低着头,连耳垂都已红透,尴尬地站在那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清心咒,你是白念了。”   苏清荷委屈至极,颇有怨念。她还未出阁,见梨涡衣裙湿透破烂、脸上红潮未退,且又被谛神逸抱在怀中,哪能不想歪?   他二人如此不顾形象,到头来,竟怪她心智不坚定。   梨涡嚷嚷道:“放我下来。好歹是苏家的祠堂,注意点分寸。”   她原还离水池不远,哪知下一刻,便来到了玉宫。思来想去,大约是她衣衫不整,不适合现于人前。   “清荷,过来。”梨涡保持着得体的微笑,努力装出一副为人师母的模样。   苏清荷不过十七岁,和她一般年纪,但因生在这种家庭,自小便尝尽了世间冷暖。   说到那个婚约,倒也可笑。当初订婚约时,姜族公子乃是个草包,修仙资质低下,又不学无术、好吃懒做,却因其父母之故,才能娶得苏家小姐。   但在他七岁时,外出游玩不慎重伤垂死,经一名高人为其改名——重黎,方活了过来。自此之后,他有了惊天变化,风采无限。   见未来夫君如此优秀,苏清荷本也欣喜,但因一些无聊人士从中作梗,令她对这桩婚姻有了抵触。   “姜重黎此等人杰,可惜早定下婚约,便宜了苏家九小姐。”   此类之话先在暗中流传,后不知何故,渐渐抬到了明面上。   苏清荷本是心高气傲之人,怎忍受得了这些话,当下便决定退婚。   梨涡摸了摸下巴,沉思着该如何委婉地点明,免得伤了苏清荷的自尊。   “师母有何指教?”苏清荷恭敬询问,依旧是低着头,不敢看那二人。   梨涡轻声道:“姜族公子前来退婚。”思来想去,她仍未寻到稳妥之法,唯有直接言明。   苏清荷脸色一变,暗中咬了咬银牙,回道:“甚得吾意。”   梨涡笑眯了双眼,拍拍她的肩,“好好修行,以后将他比下去。”   苏清荷重重地点头,小脸上有一抹坚毅。   一只光鸟飞来,携带着一套衣裳。   光羽纷扬而落,梨涡接过衣裳,贼兮兮地笑道:“你让绿儿去替我安排一间客房。”   谛神逸要在此授业三日,势必要居住在苏家。那要几间房安寝?答案显而易见。   正所谓夜黑风高孤男寡女……梨涡正沉浸在美梦中,冷不丁被拍了下肩。她反应颇大,差一点便跳了起来。   “各大势力已至苏家,我们该出去了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“等我去换衣服。”梨涡提着衣裙,随着光鸟去了一间客房。   凤凰树摇曳,在她手心处若隐若现。她尚未开启灵界,唯有借谛神逸之力,令它暂时处于界门外。   房间光线充足,布局精致婉约、干净整洁,桌上摆着一束鲜花,空气中弥漫着清香,一眼看去,令人十分舒服。   “不错。”梨涡一边换着衣服,一边吩咐道:“记得去拿两套被褥。”   谛神逸一向不解风情,她得矜持些,不可将心思早早宣明,免得让他有了警惕心。   ☆、天下人   万丈碧波风平浪静,天空上却是乌云密布、电闪雷鸣,隐约间,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弥漫开来。   半空中,凌立着一道道身影,皆缠绕神霞、眸光如电,遥遥望着苏家大门。   “诸位远道而来,还请入门一叙。”苏家家主领着一帮长老凌波飞来。面对着诸位至强者,他们皆有一丝紧张。   “听闻无尘显踪迹,我等来算当年之怨。”一名至强者开口,声音平淡无起伏,其内不含丝毫感情。   他身后一人解释:“若进了苏家,不便放开手脚一战。”   苏家家主颔首,指使一人:“去请无尘与那位姑娘。”   玉宫之中,苏清荷心中猛地一跳,原是一只光鸟侧在她耳边细细说了经过。   她眼波流转,红唇掀起一丝弧度,似在幸灾乐祸:“各大势力皆至,想必会受大挫。”   “二位长老,清荷已领罚。”她躬身行了一礼,径直朝苏家大门飞去。   “好了吗?”客房门口,谛神逸立于一株松树旁。   “马上就好。”梨涡笑眯眯答道。一开房门,她便轻快地跑出来,着一身鹅黄色衣裙,头上发簪亦是此色。   绿儿领着一名仆从前来,恭声道:“二位大人,家主请你们前去大门口。”   梨涡颇为兴奋,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意,片刻也不想耽搁,催促道:“快走。”   碧波之上,到处都是人影,一眼望不到边。在最前头,有四名鸡皮鹤发的老者,皆是面无表情,呈四面围困着苏家。   梨涡看着这种架势,偏头询问:“你当初拉了不少仇恨。”   不愧是望仙第一通缉犯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没那么简单。”他唇角微翘,又道:“有人想浑水摸鱼,有人怕真相大白,还有人欲追回其宝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梨涡询问。   这是,有人喝道:“无尘,速速交回宝物,或许可饶你一命!”   这是在试探!没有人知晓无尘境界高低,唯有先试探一番。若他上交了宝物,足可证明其心有惧意,他们便可无所顾忌地行事。   反之,他们便需从长计议,万不可直接撕破脸皮。   “你来自天狐族?”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我记得你族的碧血神焰塔不错。”   那名狐族生灵脸色一变,“什么碧血神焰塔?我想寻回族中神器——天魂灯!”   “碧血神焰塔?”一名老者轻语,眼中闪烁神芒:“这是我族碧血王的法宝。一万年前,碧血王被神秘人围攻而亡,法器就已遗失……”   他目光一寒,喝问道:“碧血神焰塔真在天狐族?”   谛神逸慢悠悠道:“若我的记忆无误……”   还未说完,便被天狐族的生灵打断:“诸位,不可上当,此人在离间我等。”   “对!他洗劫了诸圣地,如今被我等围困,定想以此法脱身。”另一人帮腔道:“法宝从何而来,怎能听信他一面之词?”   谛神逸无所谓地一笑:“你是墨蛇族?据我所知,你族的平乱剑决不错。”   那名生灵阴测测地笑道:“天下谁人不知,平乱剑决乃是姜族的至强剑法,怎会是我族的?”   他喝道:“少胡言乱语以乱我军心。”   梨涡清了清嗓子,言笑晏晏:“说不定是你们从姜族人手中夺来的。”   “胡扯!”又一名墨蛇族人斥道:“此等剑决皆刻在姜族人灵魂深处,旁人一旦欲行不轨,便会触发禁忌,怎能夺得走?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不是你们蛮力夺走,而是哄骗姜族人双手奉上。”   “你为何对此知晓得如此细致?”最前方,四名老者中的一人询问:“天狐族也好,墨蛇族也罢。你既都知晓,为何数千年前不说?”   墨蛇族一人冷笑道:“想必此事是他所为,今日欲脱身,才意图混淆视听,令我等互相残杀。”   又一人附和道:“你既然指证天狐族与墨蛇族,当拿出证据。一面之词?谁信!”   此时,一嗓子吆喝而来:“无尘,还有什么秘辛,都说出来。”   这个声音忽远忽近、忽左忽右,显然,来人不愿暴露身份。   又一个如鬼魅的声音响起:“各大势力一向不和,暗中勾心斗角,互相厮杀之事常有。我倒觉得无尘所言无误,碧血王这桩血案今日该了结。”   “何方宵小,鬼鬼祟祟,有胆量现身!”墨蛇族一人大怒道。   “不比墨蛇族,有胆子做,没胆子认。”来人大笑,声音飘忽不定,令人寻不到方向。   梨涡直感叹,笑道:“欲寻你的麻烦,哪知他们先惹上一身腥。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各大势力传承至今,大多都有不光彩之事,若算起仇来,几生几世都算不完。”   最前方,那四名老者中的另一人开口:“不要舍本逐末,先处决无尘,夺回至宝,再商讨其它事。”   这人显然有极大威信,始一开口,便让众人安静下来。   “风族……”谛神逸沉吟,目光中闪过点点光曦,又道:“风伏兮可有出生?”   老者一怔,“你从何处得知我的孙儿?”   谛神逸屈指一弹,笑道:“这物是我送他的生辰之礼。”   那是一条手链,绽放着七彩琉璃之光,周边还有仙女起舞之景,隐约间,似有大道伦音响起。   这是至宝,可成为一个家族的镇族之宝!   “这是何意?”老者面色凝重。   “想用至宝收买风族的至强者吗?”一人讽刺,又道:“诸位,可认得这物?”   风族老者道:“阁下若是以洗劫而来的宝物赠予伏兮,那我万万不可收。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多虑了。此物是我闲暇时所炼,原想赠予我的后人。”   风族老者脸色一缓,“既如此,我便替伏兮收下。只是,阁下既有此善心,何不归还所劫宝物?”   “没有因,怎会有果?”谛神逸微笑道:“伏兮与我有莫大因果,我赠他手链以示谢意。各大势力当初若非无故追杀我,我何必洗劫他们?”   “追杀?据我所知,你突然冒出,此前并无人得罪你。”风族老者疑惑。突地,他眸光一凝,“你有另一重身份?”   此话一出,众人心神不定,皆在回忆当年之事。   数千年前,无尘出现之前,望仙各大势力在追杀谁?   散修温衍、散修萧皓明、神女杨怡月、魔修陆云乱、妖女顾紫云、恶佛迦迪以及当时还未成帝的神皇。   无尘是谁?   “散修温衍不知所踪,散修萧皓明已入圣灵学院,魔修陆云乱已伏法,恶佛迦迪已被关押,神皇、神皇……”有人轻语,一个个排除。   当念到最后一人时,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哆嗦。   “阁下是散修温衍还是……”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。   梨涡捏着下巴,笑嘻嘻地替谛神逸回道:“自然是温衍,还能是他人么?”   闻言,众人皆松了口气。一人喝道:“温衍,我等尊你是至强者,若你能归还至宝,此事可揭过。”   至强者之战,波及太大,势必会伤到无辜。若非万不得已,众人皆不愿动手。   梨涡笑嘻嘻道:“你们好不要脸。你们无故追杀他,这是因;他夺你们之宝,这是果。便是要揭过,也该是这桩因果揭过。”   她挥了挥手,笑语:“你们都回去吧,该干嘛干嘛,不要挤在这,妨碍我看风景。”   “小姑娘说话注意分寸。”有人冷眼以对。   梨涡装傻充愣:“风族的爷爷,你倒是说说,因果应不应该这样算?”   风族老者面无表情,“若无尘真是温衍,那这因果的确如她所言。”   一人否决:“当初,我等确实追杀了他,但并未成功,反而被夺走诸多至宝,这得远远及不上失。”   梨涡哼了一声:“难不成要他死去,才能谈这因果?”   “小丫头莫要混淆视听。”那人冷声道:“我是指他如今既无恙,那便该奉还至宝。”   梨涡摊了摊手,笑言:“他虽无恙,但这精神已受创伤,自该得宝物聊以慰藉。”   “阁下当真不还?”   梨涡狠狠地点头,又问道:“谛族来了吗?”   “你问这作甚?”一人出列,着一身灰袍,面容清俊儒雅。   梨涡上下打量他,笑语:“在圣城放过了你们,我心痒痒,特地召唤你们前来。你们果然听话,乖乖地前来。”   谛族人脸色微微一寒,“你与我谛族有何仇?”   梨涡没好气地回道:“谛族丧尽天良,欺辱了一对母子;又背德忘义,吞并当初盟友,该得些教训。”   ☆、十倍偿   对待谛族,梨涡没有半分客气,直接当着天下人指出他们的错处。   当年,那男人如此对其妻,整个谛族未曾有人劝过一句,任那名女子郁郁而终。   “这与你有何关系?”谛族人面色不愉,冷冷地望着她,喝道:“谛风族长的确有错,但其晚年已悔过,一直盼着其嫡子能原谅他。”   梨涡咬牙切齿:“悔过?那谛风怕是知道他嫡子有了大成就,觉得有利可图吧?”   在谛神逸十六岁那年,他还召唤其回去,欲谋夺其族长之位,又怎会在晚年悔过?   谛族人脸色一变,郑重解释:“你可以去打听,谛风族长曾跪于祠堂诵经,真心忏悔。”   “你说出去,有人信吗?”梨涡撇撇嘴:“他晚年时,神皇已成帝,若非是觉得有利可图,又怎会如此惺惺作态?”   碧波之上,众人的脸色各异。一直有传言,神皇出自谛族。这消息本在暗地里流传,今日方是第一次抬到明面上。   “这与神皇并无干系。”另一名谛族人解释道 :“便是如今,仍未有证据显示神皇身份。谛风族长晚年悔过,只因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与爱。”   梨涡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谛风果真心机深沉,即便是无法证实的事,都为此费尽心思。”   “神皇真是出自谛族?”人群中,有人问出了这句话。   谛族人神色不善,质问道:“姑娘如此针对我谛族,毫不气馁地败坏谛风族长的名声,是何居心?”   “我只针对你谛族吗?”梨涡轻哼一声,单手一挥,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态,“在场的各位,大多都是一丘之貉。”   “被洗劫宝物的仙门圣地可以离开,其余人都给我上交一件宝物。”她顿了顿,又冷声道:“至于谛族,当十倍偿。”   一人率先斥道:“你算什么?在这作高人之态?”   梨涡偏头,定定地望着谛神逸,抿着唇,并未出言。   谛神逸看了她一眼,眼中似有无奈,启唇:“上交吧。”   梨涡满意地点点头,朝众人挥着小拳头,“听到了吗?赶紧上交,不然后果自负!”   有人威吓:“温衍,在场有四位至强者,真要动手,你必血溅当场。” 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风族老者竟低了头:“我不参与此事。”说话间,他一挥衣袍,甩出一件玲珑塔,“这塔赠予小姑娘。”   梨涡愣了愣。难道是因谛神逸赠了风伏兮一条手链,故而风族老者不愿与之闹僵?   可接下来的一刻,却让她打破了这个想法。   继风族老者之后,又一名至强者上交宝物,并亲自送到她面前,“这凤羽鞭韧性颇佳,又轻便精巧,正适用于女子。“   梨涡一脸惊异地问道:“你们没事吧?”   那名至强者动作一僵,慈祥地笑道:“我有个孙女,和你一般年纪,也是俏皮可爱,可惜没带来,不然可与你做个朋友。”   见剩余的两名至强者上前,梨涡嘴角一抽,对此已麻木。   一件玉缕圣衣,一双无影靴,那二人皆是赠予她。这虽非至宝,但也相差不远,足以让绝大部分人动心。   “他们中邪了?”梨涡偏头,偷偷地询问:“还是你施了法术?”   这时,谛族人上前,脸色中满是歉意,告饶道:“方才我族有人出言不逊,还望仙子海涵,莫要与之置气。待我回去,便处置他们。”   他幽幽一叹:“当年之事,确是谛风族长之错。他虽有心挽回,但大错已铸成,唯有尽力弥补。”   “有心挽回?”梨涡沉吟片刻,试探地说道:“既如此,那谛族就二十倍偿还。”   谛族人脸皮一抖,咬咬牙道:“就依仙子所言,谛族出二十件宝物。”   梨涡更为纳闷,再度问了句:“你们真的没事?”   谛神逸轻语:“就以十倍偿还,掏空了谛族才赔得出二十件宝物。”   谛族那人眼中一亮,眼底藏不住喜意,拱手恭敬道:“族内后山栽种了一株人参果树,今年正好结果,两位可愿品美酒尝人参果?”   “人参果树?”梨涡心中一动,询问:“是三年前开花、三千年结果、三千年成熟的那株人参果树?”   在她故乡的神话小说中,也有这样一株人参果树。她隐约记得,它似乎与孙悟空有关。   “不是那株仙药,”谛族人解释道:“而是其脱落下的一条灵根化成,药效虽不及,但也是人间至宝。”   “还有一株人参果树?”梨涡诧异。   旁边,一名至强者开口,为她解惑:“真正的人参果树只有一株,乃是至神至圣的仙药,尝一口便可多活一万年。”   一人补充:“人参果树仅被记载于古籍中,数十万年前就已失踪。”   “有疗伤型仙药么?”梨涡好奇地询问。她有一丝心动,若拥有一株疗伤型仙药,那谛神逸活下来的几率也大些。   “据闻,凤凰仙药乃是疗伤型仙药。”一人开口,脸上有丝异色,“这株仙药,曾为圣皇所得。”   梨涡一怔,追问道:“后来呢?”   “凤凰仙药自此无踪迹。”那人回道。   此时,谛神逸轻语:“我们还有要事,不便去谛族,你们好自为之。”   谛族人面有失望,又道:“那两位若是得闲时,还望入谛族一趟。”   谛神逸颔首,拉着梨涡转身,“都散了吧。”   梨涡朝后望去,颇感疑惑。各大势力兴师动众而来,就这般灰溜溜地离开?   人群中,不乏疑虑者,但都被其长辈强硬带走。一时间,抱怨声铺天盖地而来。   苏家家主满脸喜色,吩咐仆从:“清荷拜得高人为师,是她之福,也是苏家之幸,当好好庆祝一番。”   他又嘱咐道:“清荷,还不去你师尊跟前聆听教诲?”   “是,父亲。”苏清荷微微一笑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途中,梨涡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。   苏清荷小跑着追上来,听到这句话后,言笑晏晏道:“师母有所不知,您提到了谛族,并为此很愤怒。”   “这有什么?”梨涡不明所以。   苏清荷提醒道:“世间有传言,神皇出自谛族。只因有一日,还未成帝的神皇突然降临谛族,呆呆地立于一幅画像前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那是一名女子的画像。后来,神皇为其迁坟。自此之后,不知何故,世间再无人记得那名女子的相貌。”   “我与她的相貌一致吗?”她轻喃,眼中有一丝好奇。   “原来,他们借此猜到谛神逸的身份。”梨涡脸色怪异。难怪,那群人突然低头,还赠予她宝物。   苏清荷回道:“一开始他们还只怀疑,自师尊开口后……如此轻描淡写地要求人上交宝物,有几人能做到?”   尤其是,在场还有四名至强者。若无真本事,必当葬于此。   “我还想闹个天翻地覆呢。”梨涡懊恼道:“早知如此,我该小心一些。”   谛神逸劝道:“罢了,这次本就是针对谛族。他们已得教训,就此揭过吧。”   梨涡撇嘴:“也好。若再纠结于此,倒显得我们斤斤计较。”   “凤凰仙药……”她认真询问:“你可有线索?”   凤凰浴火重生,是不死之鸟。凤凰仙药承此脉,可用于疗伤。   他日,谛神逸平动乱时,或许可借此保下一条命。   凤凰仙药曾被圣皇所得,如今不见踪迹,极有可能仍伴在圣皇身侧。   圣皇是她的父亲。或许曾经,她还与凤凰仙药嬉戏过。   见谛神逸不答,她又询问:“你看过我的记忆,可知晓在哪儿寻凤凰仙药?”   “凤凰仙药已毁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“此等仙药,谁能舍得毁去?”梨涡狐疑,又问道:“如何毁去的?”   凤凰仙药既可疗伤,那自身必是历千劫不朽,但凡有伤皆可痊愈,又如何能轻易被毁去?   苏清荷沉思道:“我曾看过一篇记载,凤凰仙药不死不灭,可如凤凰一样浴火重生,便是被毁亦能再生。”   梨涡追问:“凤凰仙药被毁在哪?”她想了想,抱一线希望道:“也许它重生了呢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恰好,你有亲泽万物的能力,试一试能否得到凤凰仙药。”   “我已拥有‘凤凰仙药’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但我不会以它疗伤,故而这条路行不通。”   梨涡微恼,咕哝:“从以前到现在,一直是我在担心,一直是我在努力,一直是我在想法子救你……可你,始终无动于衷,有活命之法也不尝试。”   他早知凤凰仙药可救命,却从不告诉她,任她一人着急,如今又道不会服用凤凰仙药。   “罢了罢了,我不管你了。你生也好死也罢,都与本姑娘无关。”越说越气,她闷头往前冲,嚎道:“死了正好,方便我去找下一家。”   “师尊……”苏清荷小声喊道,眉宇间有一丝忧色,“您为何会死?”   谛神逸未答,只轻灵地越过她,朝梨涡追去。   “追来做什么?”梨涡没好气地问道:“你既然一心求死,我自然得早做打算,难道还在一棵树上吊死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凤凰仙药被圣皇所毁。我所拥有的是一株不完整的\'凤凰仙药\'。它仍有治愈功效,可却没有不死不灭的能力。”   梨涡扬高了声音:“我就问一句,它能否救你的命?”   “可以,”谛神逸沉默一会,又道:“但代价很大,大到我无法承受。”   “你宁愿死去,宁愿与我天人永隔,也不愿付出那个代价?”梨涡冷笑一声:“那么,我在你心中,到底排第几?”   谛神逸垂眸,低语:“至少,重要过我的性命。”   梨涡一怔,满腔怒火突然间消退,十分冷静地说道:“如果你不用凤凰仙药,那我唯有选择一死。这样一来,无双先祖便有理由助你平动乱。”   “梨涡……”谛神逸启唇。   梨涡径直打断:“你可以求死,就不准我寻死?”   ☆、人型仙药   临海山崖上,梨涡心情舒畅,对于这一必杀技怡然自得。   要么服用凤凰仙药,要么看着她死。这两个方法,就看谛神逸如何选择。   风掀起朵朵浪花,拍打在巨石上,溅起水珠无数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同阶一战,你接我三招,我任你所为。如今改为接我两招,如何?”   梨涡双眼一眯,摇头拒绝:“一点小惠,就能收买我?”她又不傻,自是明白这是个坑,他既能提出这个方法,想来是有必胜把握。   不要说是两招,便是一招,他都不会让她接住。   “五招内,任意接我两招。”谛神逸又提议。   梨涡坚声道:“不干。”   谛神逸沉默了许久,久到梨涡耐心耗尽。她瞪着他,质问道:“你就真的不能服用凤凰仙药?”   “不是不能,而是不愿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心中一动,忽然想起狐帝对颜儿的回答:不是不愿,而是不能。   “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她认真道。   以谛神逸的境界,若是受伤,便只有至神至圣的仙药可医治。仙药虽有多种,但功效各不相同,唯有凤凰仙药可疗伤。   若舍了凤凰仙药,又以谁来代替?   谛神逸问道:“我将前去拜祭母亲,你去么?”   梨涡恨得牙根痒痒的,憋出一个字:“去!”   “不过,”她话锋一转:“你还得解释,别妄想避逃。”   谛神逸上前两步,与她并立崖边。碧海蓝天,海风吹拂,浪花滚滚。   “美人计无效。”梨涡嚷道,狐疑地望着他,眼中有一丝戒备。   谛神逸失笑,“你想多了。”   “你挨得这么近,想做什么?”梨涡询问。她抬起一根莹白的手指,指点着他,“我意已定,你别想迷惑我。”   谛神逸突然询问:“想要糖么?”   “不要!”梨涡瞪眼,咬着牙喝道:“我要你的解释。”   “你父亲为何会毁去凤凰仙药?”谛神逸低低一叹,又问道:“你猜不出来么?”   梨涡怔怔然,迟疑道:“难道是……因为我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在你动用诛仙曲后,他第一反应自是用凤凰仙药。”   “整株凤凰仙药都被我吃了?”梨涡轻喃,又问道:“还有没有办法让它重生?”   谛神逸沉默片刻,回道:“我拥有一株不完整的凤凰仙药。”   梨涡明悟,呆呆地问:“你是指我?”   谛神逸点头道:“凤凰仙药被你服用后,只修复了你的伤势,却并未抹去你灵神上的创伤。”   “后来呢?”梨涡追问。   谛神逸继续道:“你父亲动用了另一种仙药。正是那种药,抑制了凤凰仙药的生机,令其无法重生。”   “没办法助它脱困吗?”梨涡又问道:“我可有办法帮你?”   “轮回神叶,是那种仙药的名字。我虽以医成道,但从未听过此药之名,不知该如何下手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凝望着大海,心中有所悟,轻语:“但你知道该如何服用凤凰仙药。”   不然,他不会说那句话:不是不能,而是不愿。   “以神火煅烧,提炼出凤凰仙药。在此过程中,你的灵神会化作虚无。”谛神逸又道:“此法需费去几个时辰。”   他握住她的手,轻轻地拥住她,低语:“我在垂死之际,根本来不及提炼出凤凰仙药,故而此法行不通。”   “只能提前炼出?”梨涡沉思,狐疑地瞧了他一眼。  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。   一旦提炼出凤凰仙药,她便会灰飞烟灭。他如今生死不明,不一定会用到凤凰仙药,她怎会先去提炼出?   既然此法行不通,那他为何要隐瞒?   “你没有隐瞒什么?”梨涡询问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如果我能活下来,又怎会选择去死?”   梨涡沉思着点点头,倒未再追问下去。她对此仍抱有疑虑,但心知他不会为她解惑,只会搪塞她。   这个问题,她唯有去问烈千尘,方能得到答案。   梨涡眸光一转,扬起如花笑颜,“我在五招内任意接你两招,你便任我所为?”   “你刚刚已拒绝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“我后悔了。”梨涡耍赖。她足尖一点,远离碧海,距谛神逸三丈左右,朝他伸出手,笑眯眯道:“来吧。”   “小心。”谛神逸嘱咐道。   梨涡暗自嘀咕,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觉得情况不太妙,便加了一条要求:“你若打伤了我,便算你输。”   谛神逸动作一顿,无奈地问道:“我若打赢了你,也算我输吗?”   梨涡面带讪讪,回道:“这条不算。”她有这么无理取闹么?   “第一招。”对面,谛神逸提醒道。   梨涡凝聚心神,运起全部神力,等待一击爆发。她现在只想赢,一心胜利后的成果,整颗心都在荡漾。   来了!她一拳揍出,主动迎敌。这一击,她用了全力,耍了些心机。   若她接下他的攻击,这一局便是她赢;若她未接下他的攻击,便会被反震出去,很可能受伤。   一旦她受伤,便是他输。   哪想,这一拳竟然揍空!非但如此,她还径直朝前扑去,因冲来的力道过猛,一时间停不住脚步。   这时,谛神逸追来,一手抱住她的腰,一手抵住她的眉心,笑语:“你输了。”   梨涡鼓着脸,不甘心地点点头。他的手若再进一步,她必会死于非命。这一局,是她输了。   “不许动用仙道渺渺。”她再度加了一条要求。   仙道渺渺是谛神逸所创,用得比她得心应手,又知其中奥妙,其速度胜她几倍。   刚刚,若两人速度快慢一致,他便逃不开,会输给她。   梨涡仔细想了想,决定将要求一并说出:“还有……”   “还有要求?”谛神逸微笑询问,抵在她眉心的手指下滑,划过她的脸蛋、唇瓣。   居然还会调情?梨涡脸蛋倏红,呐呐道:“当然,我一定要胜。”   “要糖么?”谛神逸唇角微翘,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,眉眼里蕴着几分笑意。   梨涡忽然间受了诱惑,那低沉的嗓音仿佛响在她心中一般,暖暖的、痒痒的。她微眯着眼睛,连连点头。   浅尝即止的一吻。谛神逸退后,微笑道:“第二局开始。”   梨涡肝火大动,一张脸涨得通红,当下又运起全部力量,欲给他重重一击。   结果仍然是输。他虽未用仙道渺渺躲开,但却暗中使力卸去她的冲劲,又拂开她的手腕,令她一拳揍向别处。   在她前力已止、后力不继时,他轻易地擒住了她。   “不可蛮力。你这样冲来,破绽太多,容易被人击伤。”谛神逸告诫。   梨涡气鼓鼓地回道:“我喜欢挥拳头。”   虽如此说,但她也留了个心眼。若论真功夫,她绝对赢不了,为今之计,只有耍阴谋诡计。   “周围没人吧?”梨涡遍寻周围,谨慎地询问:“有没有躲在暗处的人?”   “此地就你我二人。”谛神逸回道,稍稍扬了扬眉,询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   梨涡笑眯眯地回道:“第三局开始。”   谛神逸稍感疑惑,但本着对自身的信心,倒未有退意,径直攻上前来。   这时,梨涡双眼一闭,一把扯下衣裙,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。   谛神逸已临近,见到这一幕,身体一顿,收回了攻击,改拳为爪,替她拉住下滑的衣裙。   梨涡一边拢好衣裳,一边笑眯眯地询问:“这一局,是我赢了吧?”   他临时撤去了攻击,也算是她接住了这一击。于情于理,都得算她赢。   谛神逸低叹:“算你赢。”他屈指一弹,轻语:“那玉缕圣衣不错,可护住你。”   玉缕圣衣是一名至强者上交的赔偿,同玲珑塔、凤羽鞭、无影靴一样,都是人间至宝。   梨涡扒拉了一下,见它纹丝不动,脸色不禁一黑,“我用至宝,对你不公平。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无妨,我已封印了它。此物只剩蔽体之效。”   梨涡暗呼倒霉。她扯不开玉缕圣衣,便不能使计赢他。   结果可以预料,第四局,她惨败,又被擒住。   五局需两胜,如今是四局一胜,那这最后一局,她必须得赢。   梨涡绞尽脑汁,终于又想出一个坏点子,恨不得大笑三声,“给我一把剑。”   “许你所需。”谛神逸回道,神色依然如初,眉眼里似透着一丝戏谑之味。   梨涡想得极好。待会等他攻来时,她便用剑抹脖子,这样一来,他便只能去救她。   可结局很残酷。在她扬起剑时,他抓住了她的手,微笑道:“你输了。”   此刻,长剑横着她的脖子,只消前进一指,便能割破她的肌肤。   梨涡欲哭无泪。她一心想着算计谛神逸,哪想把自己绕了进去。   她以剑抵喉,他只需握住长剑,便可掌控她的生死。   好一招将计就计!梨涡磨牙:“你肯定猜出了我的打算。”   “第三局被你算计,总要有警惕心。”谛神逸含笑道:“难不成还能被你再算计一回?”   梨涡扔下剑,满脸悻悻然,叹息着道:“我知道这是坑,但又抱着一线希望,万一我赢了呢。”   “什么时候回去?”她询问。还有六日,便是云辰云烟的婚礼,她答应去参加,总不能缺席。   再者,她与紫阳门的恩怨,是时候做个了结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予清荷三日,余下时日去拜祭母亲。”   ☆、望仙离途   “可恶的谛神逸!”梨涡抱着一团被褥,在床上翻来覆去。   她原本早做了打算,想着与他共眠,哪知他竟以教导苏清荷为由彻夜不归,让她一人“独守空房”。   “我好歹是师母,当关心一下弟子的修行成果。”她寻到一个理由,一个鲤鱼打挺地翻起身,赤着脚冲出房。   悠扬的琴音,纷扬而落的竹叶,皎洁的明月,缓缓流淌的小河……   紫竹林中,一人弹琴,一人轻舞,气氛无比融洽,柔和唯美,旖旎婉转。   梨涡火冒三丈,喝道:“好你个混蛋,抛下本姑娘,却在这和别人柔情蜜意!”   琴音一滞,舞步一停,转瞬又回归原先的步调。谛神逸双手不停,跳跃在琴弦上,低语:“过来。”   居然还如此淡然?梨涡脚步生风,满脸怒容地冲上前,一爪子按在琴上,另一只手握成拳朝他揍去。   “师……母?”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。   梨涡头都不回,直接怒道:“滚!等本姑娘先收拾了他,再找你算账!”   她那一拳,自然不可能打中谛神逸。   谛神逸一手握着她的拳头,一手按着她的腰,似有无奈:“不好好睡觉,跑出来做什么?”   梨涡挣扎,恼道:“怎么,嫌我坏了你的好事?若非我偷偷跑来,你还想瞒我?”   “你整日在想些什么?”谛神逸叹气。他以手点了点梨涡的鼻尖,提醒道:“去看一下清荷。”   “看她干嘛,难道让我把把关?”梨涡瞪大了眼,磨牙道:“我们成婚才两天,你就想我给你纳小妾?”   谛神逸闭了闭眼,深深叹息:“你认为可能么?”   “师、母,清荷、在、这。”苏清荷小声道,声音虚弱得如残灯将灭一般。   梨涡目光一转,见到一个黑影,吓了一大跳,指着她吃惊道:“你咋弄成这样?”   苏清荷嘴角淌血,精神气微弱,穿着一套乌金战甲,躺在泥地上。   “师尊与我对打。清荷不才,被伤至此。”苏清荷低语,脸上有一丝羞愧。   梨涡咽了下口水,恍觉自己闹了个大乌龙,问道:“刚刚,你还在跳舞,怎么回事?”   却是谛神逸答道:“这是一套功法,于优美华丽中绽放绝世锋锐,挺适合女子,我以琴音幻化出人影,为清荷示范一遍。”   “如今可明白?”他询问,语气中带着几丝笑意。   梨涡脸一红,厚着脸皮推卸责任:“谁让你这样做的?我以为你弹琴、她跳舞,害我误会。”   她刚刚那一番动作肯定很蠢!   谛神逸慢悠悠回道:“那是女子的舞步,难道让我去跳着为清荷示范?”   梨涡捂脸,嘟嚷:“我也想学。”刚刚那一幕很唯美,她若学会那一曲舞,便可为他伴舞。   谛神逸沉吟道:“这种功法不适合你。”   一点也不解风情!梨涡白眼直翻,不死心地询问:“那清荷为何行?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斟酌着回道:“这舞极为妙曼柔美,舞者当有同等气质,故而比较适合清荷。”   梨涡握紧小拳头,黑着脸问道:“难道我只适合大力金刚拳么?”   谛神逸明智地选择沉默。   梨涡一拳挥向他的肩头。这次,他没有反抗,任她发泄,只微笑着问:“夜深了,不去休息么?”   “今日便放过你。”梨涡微扬着下巴,心中的气顺了些。   日夜更迭,潮涨潮落,一成不变的景致。梨涡逛遍了苏家,觉得这岛屿美则美,却太过寂静,似是没有一丝人气。   两日来,有不少人登临苏家,欲求见谛神逸,都失望而归。   在此期间,谛族送来十件宝物,亦有意向面见谛神逸,但也遭到拒绝。   谛族发展太快,若论底蕴,远及不上其它仙门圣地。这十件宝物,虽非人间至宝,但仍令他们心痛。   梨涡托着下巴,坐在崖边,双腿悬在空中,百无聊赖地观看着海景。   白浪翻涌,海鸟盘旋。落霞盈满天空,与碧波相接。   浪潮声阵阵,水花溅得很高。苏家岛屿内,仙气缭绕,神霞流转,瑞彩点点。   “梨涡姑娘。”后边,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。   梨涡回头,看到了来人,眼中有一丝诧异,询问:“姜重黎?”   这原本是苏清荷的未婚夫,后去苏家退婚,闹得很不愉快,竟还敢来苏家。   “梨涡姑娘怎会在此?”姜重黎状似无意地询问:“神皇呢?”   “在教清荷……”梨涡下意识答道。只一瞬,她便反应过来,喝道:“套我的话?”   “原先只是猜测,如今才能肯定。”姜重黎毫不讳言,微笑道:“我想请教神皇一件事。”   梨涡偏过头,懒得去搭理他。谛神逸对苏清荷的教导格外严厉,她在那看了一会,便不忍心再看下去。   她离开时,苏清荷已十分狼狈,现过去了几个时辰,不知她如今是何状况。   “神皇提及了梦道万古。”姜重黎轻语:“我想请教此事。”   “他现今无暇,正在授清荷。”梨涡回道。她摸了摸下巴,戏谑道:“你对清荷退婚,如今可后悔?”   “后悔又如何?”姜重黎又道:“没有意义,且会令自己伤神。”   梨涡撇嘴:“你太刻板,一点都不好玩。十几岁的年纪,这么深沉干嘛?”   姜重黎面色恍惚,怔怔地望着她,低喃:“灼璐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梨涡微怔。   姜重黎轻揉额头,眉宇间有一丝困扰,正欲开口,却被一人打断:“姜兄。”   来人一袭青衣,手持一把碧萧,自空中轻灵飞落。   “苏岩兄。”姜重黎笑着迎上前。   梨涡起身,追问道:“姜重黎,你刚刚提到了灼璐?”   哪想,苏岩脸色微沉,不悦道:“你想起了灼璐?”   “只是一时有所感。”姜重黎稍感疑惑,询问:“你认得这人?”   闻言,苏岩脸色稍霁,语气很重:“这是个祸害,你不该再想起她。”   “想起?难道我认得灼璐?”姜重黎微微蹙眉。   苏岩怒气上涌,没好气地答道:“那女人没心没肺、绝情绝义,又爱见风使陀,还欺软怕硬。总之,除了不朝三暮四之外,我是寻不到她的优点。”   “她怎么你了?”梨涡纳闷。原先,她还曾怀疑那个灼璐是她,听了苏岩一番话后,方打消了这个想法。   她这么一个优秀的美少女,怎么可能没心没肺、绝情绝义?   “关你何事?”苏岩语气不善。他蹙眉,又问道:“你是何人,怎会在我家?”   梨涡轻哼一声,慢悠悠回道:“本姑娘是苏家座上宾,你最好客气点。”   姜重黎按住苏岩的手,笑语:“你刚回苏家,诸事不清。这是梨涡姑娘,与那位一道在苏家做客。”   苏岩眸光轻闪,神色阴晴不定,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,轻语:“是苏岩失礼了。”   梨涡撇撇嘴:“笑得真难看。”   苏岩脸色一黑,硬生生地压抑住怒火,低语:“你同那女人一样让人讨厌。”   有戏!梨涡颇感兴趣,询问道:“她欺负你了?”   苏岩敲击碧萧,清越的声音煞是好听。有形音波化作箭矢,径直刺向梨涡。   “苏岩兄!”姜重黎低喝,身形一动,便要前去相救梨涡,却被苏岩拦住。   箭尖闪烁寒光,速度迅疾,没有一丝情面。  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梨涡运用仙道渺渺,快速避开箭矢,怒道:“你这人太毒了吧?”   “小心后面!”姜重黎高声提醒。   原来,那箭矢调转方向,从梨涡背后偷袭而来。   “呀!”梨涡惊呼。此刻,她已来不及躲避。   箭矢断成两截,在半空中掉落。   “谛神逸。”梨涡扑过去,拉着他大吐苦水,指着苏岩道:“他刚刚想杀我!”   谛神逸安慰道:“他只是想吓你。即便我不出手,他也不会伤你。”   梨涡哼哼唧唧,仍有不满。   他弹出一指,微笑道:“三日后,定身术会解。你未伤梨涡,我也不伤你。”   “唔……”苏岩低吟,似是有事相告,却因定身术而无法言语,眼底尽是急迫。   见此,谛神逸回道:“放心,他会成功,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。”   苏岩一怔,忽然间安静下来,眼中有一丝惊诧。   “神皇,我想请教梦道万古之事。”姜重黎开口。   “你可以去询问苏岩。”谛神逸回道,不再理会那二人,抱着梨涡跃出苏家,越过浩瀚碧海。   胖龙嗷呜一声,被谛神逸提着翅膀带离苏家,眼内全是幽怨之色,对这不公平待遇很气愤。   “去圣城么?”梨涡询问,又向后方看去,“清荷的事都处理好了?”   “拜祭母亲后,我们就回家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梨涡迟疑道:“刚刚我没听懂。”   谛神逸简洁道:“姜重黎处于梦道万古状态,一直未苏醒,苏岩为此很担忧,故而想见我。”   “他吓我,是为引你前来?”梨涡喝道:“真是个坏蛋,想求你竟还来吓我!”   “这是性格使然,你踩中他的痛处,他恼羞成怒故才吓你。”谛神逸低语。   “梦道万古是什么?”梨涡又问道。   “曾经,它的出现是为成仙;而今,是为再活一世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“不大懂。”梨涡坦言。   “一种长生法。”谛神逸回道:“为了延续寿命。”   在圣城中央,宫殿环绕、琼楼林立,一座土坟突兀地立着。   混沌气垂落,将整座坟笼罩,稳稳地守护着它,没有人可以靠近。   这已是一片混沌海。   人影一晃而过。两人已入混沌海,正是谛神逸与梨涡。   “母亲。”谛神逸轻语:“这是梨涡,我的妻子。”   “母亲好!”梨涡忙喊道。   混沌气弥漫,滋生出缕缕白雾,缠绕在周围,朦胧而祥和。   “你以前也是这样呆站在母亲的坟前?”梨涡小声询问:“不和母亲说说你的近况么?”   “不知道说什么。”谛神逸微笑道。   “那我去说。”梨涡眉眼一弯,笑语:“母亲,您儿子很好,虽然以前对我冷漠,但如今很温柔……”   ☆、要你何用   “这是我的家?”梨涡呆滞,吓得手一松,将睡熟的胖龙摔落在地,疼得它嗷呜一嚎。   院门敞开,小茅屋东一处残西一处破,草屑落满地。房门咯吱作响,“嘭”地一声倒塌。   若非院中还有一头老驴在,她真以为走错了地。   “坏蛋,速速束手就擒,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”一个清脆的女声自屋内传出。   “这么凶残,好狰狞的一张脸。”少年咕哝。   “小纤,怎么了?”梨涡一边进门,一边询问。她脚步一顿,愣愣地望着这满地的狼藉。   桌椅碎裂,床板断成两截,被褥被扯碎,棉絮散乱一地,其余家具无一幸免。   梨涡发出一声惨叫,嚎道:“哪个混蛋干的?”   小纤一指那白衣少年,很快答道:“这坏蛋干的!”   白衣少年上下打量梨涡,好奇地询问:“你是这儿的主人?”   梨涡颔首,又问道:“你是谁?”   白衣少年眼中一亮,扑通一下跪下来,希冀道:“仙长,收我为徒吧!”   “啊?”梨涡一脸懵。   白衣少年又道:“仙长天纵奇才,一身修为登峰造极,在下特来请教。”   梨涡眨巴眨巴眼,暗暗惊奇,难道她已威名在外了?仅一会,她便收起了心思,询问:“你没认错人么??”   白衣少年跪着走了两步,扯着梨涡的袖子摇了摇,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,说:“老驴前辈法术通天,听他说一身修为学自这儿的主人。”   “你从哪儿冒出来的?”梨涡扫了眼屋子,眼中燃起怒火,询问:“这屋子是你毁的?”   白衣少年自觉闯了祸,软软糯糯道:“是她想捉我……”他微鼓着脸颊,眼内慢慢渗出一层水雾,看起来可委屈了。   “坏蛋,还敢信口雌黄?你偷偷潜入屋内,意图盗窃,还敢倒打一耙?”小纤怒不可遏。   “我只想亲近仙长,以得福泽。”白衣少年解释道,振振有词:“仙长安榻之处,必有福泽气运。我若在那休憩,便能福泽加身。”   “还有这种说法?”梨涡惊诧。她心中一动,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。   白衣少年重重点头,企盼道:“仙长收我为徒,可好?莫道很能干,什么都会做,一定好好敬奉师尊。”   “我这儿就两间卧房,可能容不下你。”梨涡捏着下巴,眼珠子一转,笑问道:“谛神逸,不如你搬来和我住,将你那屋让给他?”   “你要收他为徒?”谛神逸回问道。   “老驴正无聊,可让他教授。”梨涡回道,故意叹了一声,苦恼道:“他没地方住,总不能与我一间房。”   白衣少年连忙摆手,笑得很腼腆,低语:“莫道也想亲近师尊,就一间房吧。”   “妄想!”小纤喝道,指点着他,质问:“你好大的狗胆,敢轻薄小涡姐姐?”   莫道一怔,很快明白过来,急忙解释道:“我会变回本体!”   说话间,他通体绽放光芒,慢慢变小,成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。   它的毛约有一寸长,又雪白柔软,蓬蓬的、暖暖的,配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、两只微抖着的耳朵,看起来可爱极了。   小纤呆滞:“竟然是狗妖……”   “你叫莫道?”梨涡一把抱起它,揉了揉它的小脑袋,又握着它的小爪子,笑眯了眼:“我以前最喜欢狗狗啦。”   小白狗微眯着眼睛,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,“莫道也最喜欢师尊。”   梨涡弹了下它的脑袋,“以后唤我姐姐,知道吗?”   小白狗似有疑惑,偏了偏头,最终乖巧地点头,又一头扎入梨涡的怀中,以小脑袋蹭了蹭,两只前爪趴在她胸口上。   “呜呜……”小白狗低吟,四只小腿在空中乱晃,头努力向后看去。   “干嘛?”梨涡询问。   谛神逸抛下小白狗,摔得它眼冒金星,淡淡回道:“我们去做饭吧,你不是饿了吗?”   梨涡又抱起小白狗,嗔怪道:“那你摔它干嘛?”她对着它的脑袋轻呼着气,安慰道:“莫道不疼。”   小白狗呜咽了两声,舔舔她的手:“姐姐呼呼,就不疼了。”   见它如此谄媚,小纤正欲驳斥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怎么能跟一条狗争论呢?   “你爱吃什么?肉吗?”梨涡一边走,一边询问。   莫道软软糯糯道:“姐姐做的,我都爱吃。”   小纤怔怔地看着,忽然捂着胸口蹲下去,皱着一张脸,似是很痛苦。   “怎么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“我感觉受了伤害。”小纤悲愤地斥道:“这条狗太奸诈,小涡姐姐居然能上当。”   谛神逸沉思一会,回道:“她喜欢小动物。”   胖龙径直冲入屋内,挥舞着小拳头,瞪着眼睛,一脸委屈。它也是小动物,为啥总被梨涡欺负?   以前对它又掐又捏,还威胁炖了它,如今趁它睡熟时摔它。   “你不会撒娇,又重,不大讨她欢心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胖龙一怒,仰天喷了几口火焰,不慎点燃了茅屋,慌忙赶去救火。   “这是龙?”小纤惊愣,好大一会才回过神。   “它原是一种灵药,形状与龙相似,但不是龙。”谛神逸解释道:“未来也许会化龙。   小纤又瞧了胖龙几眼,嘀咕道:“真龙应该不会这么蠢。”   她矛头一转,意有所指:“这狗妖不是善茬,看似单纯无心机,实则心思缜密深沉。”   “哦?”谛神逸启唇。   小纤沉吟道:“唯有强大的妖兽方能口出人言。这狗妖能说话,证明它不简单。”   “凡事有例外,天犬族半岁左右便可言语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“小涡姐姐刚为这狗妖怪你。”小纤警示道:“姐夫,你可得当心,莫让妖怪有机可趁。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不过是只宠物罢了。”   小纤仔细想了想,点点头道:“养只狗也可看家。”   可接下来的一幕,却让两人尽皆沉默。   “莫道,吃块野兔肉。”梨涡夹起一块肉,喂到小白狗的嘴边。   “姐姐也吃。”莫道劝道,眼中神芒一闪,一块鱼飞来。   “来,喝点汤。”期间,一人一狗动作和谐,你来我往,嬉闹着吃完这顿饭。   小纤直翻白眼,将筷子咬得吱吱响,气鼓鼓地扒拉着饭。   唯独谛神逸,目不斜视,一直沉默到饭后。   收拾一桌残羹冷炙时,莫道十分乖巧地说:“姐姐,我化作人形替你洗碗吧?”   他仰着头,摇着毛茸茸的尾巴,“莫道没洗过碗,但可以学,不能劳累姐姐。”   梨涡捏了捏它的小腿,“莫道真乖。你有别的事要做,先去山上砍树,回来就做座椅与床板。”   莫道应了一声,摇身一变,又成了个翩翩美少年,笑嘻嘻地望着梨涡,“那我走啦。”   他化作一道流光飞离,速度快到极致,一瞬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小纤偏头,偷偷地说:“姐夫,这妖怪战斗力很高,既会撒娇扮可怜,又任劳任怨,还能讨人欢心,不大好对付。”   谛神逸颔首,安抚道:“我自有主张。”他慢慢走近梨涡,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碗,以清水冲洗两遍。   梨涡头也没抬,以草灰刷洗碗中油渍,又将碗递了过去。   见到这一幕,小纤纳闷,差点就问了句:姐夫,你这是要与那狗妖一较高下?   “姐姐,我回来啦。”一道白光闪灭,屋内已多了个人。   莫道指了指屋外,笑得很开心:“我寻到了棵千年古树,可用来做床板。”   “真的?”梨涡惊喜,忙将手中物塞给谛神逸,又洗净手,自怀中递出一方手帕,“莫道,擦擦汗,我去看看树。”   莫道再度化成一条小白狗,径直蹿入梨涡怀中,摇着毛茸茸的尾巴。   谛神逸顿了顿,接过梨涡的活,擦洗着碗筷。   角落里,胖龙扑扇着翅膀,欢快地吃着一条烤鱼。   “要你何用?”谛神逸抬起头,平静地看着它。   胖龙一懵。   “你知道梨涡为何带你回来?”谛神逸又道:“你原本是灵药,注定为人食之。”   胖龙迟疑地摇头。   “她见你憨态可掬,不忍你被吃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胖龙握了握小爪子,眼中似有一丝落寞。它原本是灵药,灵智不高,意识不到自身的可悲之处;经谛神逸点化后,如今拥有七岁孩童的智力。   谛神逸慢悠悠地补了一句:“梨涡如今喜欢那只狗,说不准一高兴,便将你炖了给狗补身体。”   胖龙一脸惊恐。   “你若再不争取,就得沦为狗粮。”谛神逸淡淡道。   胖龙嗷呜一声,急速冲出茅屋,一下冲入梨涡怀中,龙尾一甩,将莫道抽到一边。   因这冲力,梨涡后退几步,怒道:“你做什么?”   胖龙可怜兮兮:“汪!”   梨涡一愣,一巴掌甩过去,喝道:“你一条龙学什么狗叫?”   胖龙被打得眼冒金星,哼哼直叫。它大眼中噙满泪水,轻轻一眨,便掉落下来。   莫道恢复人身,笑得东倒西歪,指着胖龙:“哪儿来的蠢龙?”   “嗷……”胖龙张嘴,一簇火焰飞出。   莫道一挥袖袍,熄灭了那团火,笑道:“本来就蠢,还不许我说?”   梨涡摸摸胖龙的头,安抚道:“好啦,哭什么哭。”   胖龙伸出一只爪子,抹着眼泪,攥着梨涡的一把秀发,赖在她的怀中。   莫道上前,一边掰开胖龙的爪子,一边教训它:“你的爪子上还有油,别弄脏姐姐的头发。”   梨涡忙抛开胖龙。此时,莫道神态认真,正以手帕擦拭着她的头发。   “好啦。”他笑得很满足,很自然地撩开她额间的一缕发丝。   “莫道。”小纤倚在门口,沉着脸说:“姐夫让你进来。”   见梨涡要跟着,她迎上前,笑语:“小涡姐姐,我与你说件事。”   梨涡眸光轻闪,唇角似是弯了弯,见莫道已进了门,也不再强求。   “找我什么事?”莫道询问。   谛神逸一边擦拭着碗,一边轻语:“第一,若是变回人身,需得距梨涡两尺之远;第二,若是变回狗身,便要收好狗爪,别放在不该放的地方。”   “凭什么?”莫道反驳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我言尽于此。你不遵守,后果自负。”   ☆、柳暗花明   日头正烈,梨涡悠闲地坐在树干上,与小纤闲聊着。   屋内静悄悄的,自莫道进去后,没有一丝声音传出。显然,屋内有人施了法术,阻止了声音的传播。   “明日便是那二人的婚礼,你可有准备?”小纤询问。   梨涡随口答道:“准备什么?还送礼不成?”她小小地伸了下懒腰,惬意道:“若非可以白吃白喝,我才懒得去。”   小纤迟疑道:“那狗妖莫道……你有何打算?”   梨涡得意一笑,神秘地说:“不告诉你。”她留着莫道有大作用,还得靠他得偿心愿呢。   小纤一脸纠结,提示道:“那狗妖来路不明,你可得警惕些。”   梨涡以手指卷着一缕头发,慢吞吞地询问:“莫道又乖又可爱,你怎么不喜欢他?”   小纤摇头,恨铁不成钢:“你不知道么,会叫的狗不咬人。这狗妖一看就不简单,才来一会就讨得你欢心。”   梨涡不在意地说:“你对莫道成见太深。”她微微倾身,朝屋内看去,嘀咕道:“在说些什么,这么久。”   突地,莫道一嗓子嚎出,化成一只小白狗冲出屋,一下蹿到梨涡身上,簌簌发抖,惊恐地望着屋内。   “怎么了?”梨涡赶忙询问。   莫道伸出腿瞧了瞧,心扑通扑通直跳,答道:“他说要打断我的腿。”   “为何?”梨涡惊诧,眼波流转,安慰道:“莫道不怕,姐姐不会让人伤害你。”   “真的?”莫道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摇了摇尾巴,点头道:“莫道相信姐姐。”   小纤扶额轻叹:“你居然被狗俘虏了。”   梨涡瞟了眼屋内,抚摸着小白狗,沉思了一会,将它放在一旁,“我去拿刀来。”   闻言,胖龙身子一抖,委屈地望着她,蹲在地上哼哼不停。   约摸一会儿后,梨涡总算明白过来,不由得轻叹:“我没想宰了你。”   她一进厨房,便一眼瞧见谛神逸。他一袭黑衫,如昔清俊高雅。   “你在等我?”梨涡扬眉,心下不禁有些得意。如此看来,她的计策应是有效。   谛神逸欲言又止,面上似有犹豫,难得有丝脆弱。   “怎么了?”梨涡询问。她脚步不停,径直自他身边走过,欲去取刀。   “莫道……”谛神逸启唇。   梨涡动作一顿,回过身来,心下偷偷笑开,面上却不动声色,询问:“有什么问题么?”   谛神逸垂眸,神色中似有一丝哀伤,低语:“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。”   “什么?”梨涡纳闷。   “后世古籍记载,你因我而死。”谛神逸自嘲道:“我原本以为,你是受我牵连才会如此。”   梨涡越发疑惑:“不是这个原因?”   当初,混沌大帝平定动乱,与仙区结下了大仇,其亲友被仙区屠灭干净。   正因有这个前例,她与谛神逸一直以为,她会受他牵连而丢掉性命。   “也许不是。”谛神逸低语,忽然上前抱住她,手劲慢慢加大,声音中满含失落:“梨涡,对不起。”   梨涡一惊,踟蹰着问:“好端端地道什么歉?”   谛神逸低低叹气,正欲开口,却听见莫道的声音:“姐姐,你在干嘛?”   声音越来越近,显然,他正在朝茅屋走来。   “站住,想坏人好事么?”小纤轻斥道,身子一晃,挡在门口。   莫道亮了亮牙齿,驳斥道:“姐姐去拿把刀怎需这么久?一定被琐事缠身,我得去帮她。”   “人家夫妻恩爱,要你多管闲事?”小纤没好气地回道。   见外边越吵越凶,梨涡扶额,无奈道:“我去熄熄火。”   “啊!”她惊叫一声,狐疑道:“你干嘛?”   正在吵闹的二人偏头看去,正见谛神逸抱着梨涡出来。他瞅了莫道一眼,吩咐道:“把房间补修好,那将是你与龙药的窝。”   院中,三间房并排,左边那间茅屋原是梨涡居住,如今让给莫道与胖龙。   梨涡仰着头,故作惊诧:“那我住哪?”她的双眸亮晶晶的,像是天上的星辰在闪。   “你搬来与我住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莫道微鼓着脸颊,幽怨地瞪着谛神逸,眸光一转,可怜兮兮地喊道:“姐姐,我要和你住。”   梨涡正暗自高兴着,听闻此语,下意识便答道:“好啊。”   “小涡姐姐?”小纤直叹气。   胖龙一听,连忙凑过来,示意它也要去住。   梨涡颇为后悔,只怪自己嘴快,说话不经大脑。莫道与胖龙凑来,岂非要打扰她的二人世界?   莫道眨眨眼,微微拖长了尾音:“我就住一日,好不好?”他低着头,一副小媳妇模样,湿漉漉的眼睛里仿佛要滴下水,补充道:“屋子需一日才能修好。”   梨涡勉强地应下来。莫道帮了她大忙,成全了她与谛神逸,她总不能做出卸磨杀驴的事。   她指着老驴,嘱咐道:“你与胖龙可向他请教修行之事。他是妖族的老前辈,能为你们解惑。”   “小纤,你呢?”她询问。   小纤沉思道:“我先回门派,明早在大门口接你。”   梨涡点头,想了想,轻语:“明日,我将与风行宇一战。”   在云辰与云烟的婚礼当日,她要将一切恩怨了结,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。   “婚礼当日……怕是有人说闲话。”小纤意有所指。   梨涡心知肚明,言笑晏晏:“你帮我去做数十份请帖,交予三名长老与黎岚等人。”   紫阳门一直有传言,说她与云辰关系暧昧。若在云辰的婚礼上捣乱,势必会让人嚼舌根,认为她心怀怨恨,故而选这个日子。   “你与姐夫的成婚请帖?”小纤挑眉,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“下月初九。”梨涡补了一句。在紫阳门时,若非赤、黄、紫三名长老相护,她也许早已死去。   她成亲当日,于情于理,都该邀请这三位长老。   她还是少掌门时,与门中诸多弟子关系好,但因身份之变,不便与她们来往,这关系渐渐生疏。   毕竟,她得罪了师伯那一脉,又被判决犯了重罪,令当初好友心有顾忌。   唯独只有小纤,身为赤长老的孙女,行事不需顾忌,与她交好至如今。   “虽有不便,但到底是你的婚礼,黎岚她们应会来。”小纤沉吟道。   “我要替师尊平反。”梨涡笑容微冷,又道:“请她们不用顾忌,我不会陷她们于不义。”   她们若是受邀前来,回去后许会受到门内排挤,对其前途有损害。   当年情义还在,她怎会让她们难堪呢?   小纤微惊,呆呆地问:“你想铲除掌门师叔……”   “如今还不知,但他若真害了我师尊,我不会放过他。”梨涡顿了顿,又道:“至于云烟,我会替小风报仇。”   小纤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你有信心么?”   “放心。”梨涡仅仅回了两个字。   一关上房门,屋内暗了下来。梨涡四处一看,好奇地询问:“你为何如此喜欢黑色?”   不止衣裳,便是被褥,也选了这个颜色。   “习惯了而已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两腿相交,双手枕在脑后,懒洋洋地躺在床上,笑道:“你今日有点奇怪。”   “没想到你会吃狗狗的醋。”她乐不可支,眼里荡漾着水光,潋滟生辉。   谛神逸俯身,与她相距不足一寸,发丝如墨倾洒下来,低语:“有件事,我欺瞒了你。”   紧接着,他抬起一根手指,按住她的唇,又道:“我暂时不能告诉你。”   梨涡点点头,示意她不会询问。   但他的手仍未拿开。   梨涡眨眨眼,忽然伸出舌头舔舐了下,耳朵变得红通通的。   “梨涡……”谛神逸低语,声音如羽毛一样轻柔,手指微微一颤。   温软的气息扑来,梨涡十指收紧,脸颊发烫,小眼神亮晶晶的,如炽阳一般。   我要糖!她的脸上写着这三个字。   “你介意我利用你吗?”谛神逸询问,手指微动,轻抚过她的唇。   手指一拿开,也不待梨涡询问,他便吻了上去。   这个吻,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漫长。轻而柔的触感,缠绵碾转,带着无限的眷恋,犹如蝶儿迷恋花一般。   似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酥麻之感……   一吻结束,梨涡心头狂跳,面颊酡红一片,眼里似有氤氲水雾。   她呆呆望着他,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。   “喜欢么?”谛神逸轻声询问。   “这糖有毒。”梨涡抱怨,沉思了许久,揣度着问:“有区别么?我的意见如何,会影响你的决定?”   谛神逸答道:“不能。他们已下了套,我唯有将计就计。”   梨涡暗生闷气,恨不得咬他一口,“那你告诉我干嘛?”若不知晓,她还不必为此忧心。   “若你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,岂不是会伤心难过?”谛神逸回道。   “这倒也是。”梨涡纠结地询问:“你要利用我做什么?”   “为了平动乱。”谛神逸低语,浅浅地亲了下她的脸蛋,又道:“虽说是利用,但我在此期间对你做的所有事,都是真心实意,你不要误解。”   梨涡脑中灵光一闪,瞪大了眼睛,惊诧道:“你利用我来同你秀恩爱?”   她一个翻身,将他压在身下,撸起袖子,笑得跟朵花儿似的,整个人精神极了,“这不是利用,这简直是福利嘛!”   ☆、一诺生死永不离   秀恩爱——多么好的福利啊!   梨涡兴奋不已,眼睛弯成月牙儿,笑语:“这样的利用,包在我身上。”   谛神逸按住她的手,眼中流泻出一丝淡淡的无奈,“很危险。”   梨涡笑容微敛,慢慢靠近他,将头埋在他的颈窝,温热的气扑洒在他的颈上:“假如我从未遇见过你,那青长老杀我时,我便会死去。”   她蹭了蹭,又道:“如今,我活到现在,又能报师尊与小风的仇,是我占了便宜。”   “于理,你救我一命,我还你一命;于情,你若死去,我也不介意相随。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,犹如盛夏的莲花悄然绽放,在烈阳下美得惊艳。   谛神逸微微偏头,与她的脸相距很近,并未有言语,只是静静地望着她。   梨涡轻眨眼眸,脸上现出两个酒窝,撩拨道:“你倒是回我一句嘛。”   “我在世一日,护你一日安然。”谛神逸轻语,仍是当初的那句承诺。  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。莫道踟蹰地喊道:“姐姐?”   也不待屋中人回应,门被打开一条小缝。小白狗探进来一个头,雪白的毛倒竖着,模样很可笑。   “怎么啦?”梨涡招招手,惊奇道:“你这是怒发冲冠还是寒毛倒竖?”   莫道飞快地蹿了进来,径直扑向梨涡,在她身上打了个滚,回道:“我整理房间时,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洞,黑黝黝的、阴森森的。”   床底下?梨涡一惊,想起了些事,询问道:“我床底下有个木箱,你看到没?”   谛神逸曾赠予她一卷修行经文,她在其放在木箱最里层。   “黑洞里,一只白乎乎的东西冒出来,将木箱抓了进去。”莫道迟疑,眼中有一丝惊惧,又道:“那似乎是一只骨爪。”   “胖龙呢?”梨涡一边起身,一边询问。   “我让它在那儿守着。”莫道回道,见梨涡似有不满,又解释道:“姐姐不用担心,龙是祥瑞之兽,可抵御邪气。”   院中,已不见老驴的踪迹。事情刚一发生,他便循着骨爪下了黑洞。   “胖龙,朝下喷一团火。”梨涡趴在黑洞旁,什么也瞧不到。黑洞内乌漆墨黑,没有一丝光亮,暗得不大对劲。   胖龙照做,却无甚作用,火焰照不亮黑洞。   “冥府现世……“谛神逸轻语。   梨涡朝后看去,惊诧道:“冥府?”   “我曾说过,这一纪元,至今没有人踏上轮回之路,故而没有冥府。”谛神逸一指点出,光华艳艳,照亮了黑洞,又道:“这个冥府出自上一纪元。”   那是一条光滑的通道,呈直线通向地下,深不见底。   “要下去吗?”梨涡询问。她对此颇感惊奇,轮回、地府是否存在,一直都有争议。   这条路,竟是通向冥府?   突地,一道流光自黑洞内冲出,速度快得不可思议。   一息之间,老驴已跃上地表,神情凝重:“轮回再启,冥府再现。”   “这个冥府很恐怖?”梨涡询问。冥府一般与死亡相关,单单这个名字,便足可预示一些事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冥府是万灵的归宿。人死后,本应魂归九天,但冥府却以邪气侵染尸身,令其再度‘活’过来。”   梨涡惊愕,浑身冒寒气,“操控行尸?”   “若是如此,倒不可怕。”老驴解释道:“冥府最可怕之处,便是永生不灭。”   谛神逸补充:“我们只有一次生命,死后一切湮灭。冥府因轮回之故,可不断轮回,一世又一世地活着,一世比一世强。”   “哪有这么好的事?”莫道撇嘴,双手抱胸,尤其看谛神逸不顺眼。   “当然。”谛神逸轻语:“冥府实则是失败的轮回。真正的轮回,是在生死间转换,在阴阳间变换;而冥府的轮回,只有死亡,只有阴气。”   “它虽仍有生前记忆,但没有一丝生命波动,没有一切生命特征。”他补充道:“要看着自己的躯体腐朽,永远生活在黑暗中,渐渐堕落成魔、丧失人性。”   联想到现今形势,梨涡闷闷道:“当没有生存希望时,这样‘活’着似乎也行。”  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,她便是再想活下来,也不愿做一只丧失人性的怪物。   “加入冥府,并非好事。”谛神逸低语,眼中似有万般情绪流泻,犹如被风暴掀起的海浪一般,不复往昔的平静。   梨涡泄气道:“我知道。”如果谛神逸愿意陪着她,便是永处黑暗中,便是堕落成魔、丧失人性,她亦无所畏惧。   以谛神逸的品性,如何会应允?由神圣转化为邪恶,抛下一切信仰,舍弃所有责任……她想,他宁愿去死。   老驴轻叹:“冥府代表邪恶,一旦加入,便再无机会回头。”   见那二人都如此严肃,梨涡扑哧一笑,嗔怪道:“我只是一时心有所感,倒不会真去做,你们至于如此担心么?”   她所能给谛神逸最深的爱……即是永不会逼迫他去做不愿做的事。   “我们下去。”谛神逸低语,单手抱着她的腰纵身一跳。   眼前尽是黑暗,安谧得诡异,不闻风声,不见光明,阴冷的风割在肌肤上,仿佛身处星空之中,冰冷而孤寂。   梨涡双手一环,抱住他的腰,枕在他的肩上,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语:“如你有此愿,我应允。”   她微微一怔,又听他说:“由神化魔,不可能一蹴而就,也许要几十年,也许要几百年。在我还剩最后一丝神性时,我会抹尽轮回之力,就此消逝,散道而终。”   “我希望,你那时不要阻止。”他的声音很轻很轻,在这静谧的黑暗中,却如惊天轰雷一般。   梨涡用力抱紧他,小脑袋拱了拱,嘀咕:“算啦,你生前平定动乱,死后若入冥府,岂非太过讽刺?”   她仰起头,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,在暗夜里格外绚丽,娇俏道:“我虽想和你在一起,但不愿因此毁了你。”   “你应当是神皇,令举世朝拜,受万世敬仰,而不是一个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怪物。”她微扬着下巴,一脸期待的表情,似在等着表扬一般,“我待你好不好?”   眼前一亮,阳光倾洒下来,为万物镶上一层金边。   黑暗的尽头竟是光明?梨涡微眯着眼,久经黑暗的双眼一时受不住光明,被刺激得溢出一层水雾。   “死之尽头即为生,阴之极尽则为阳。”谛神逸感叹道:“古往今来,有谁能由死而生?”   “物极必反?”梨涡嘀咕。   在一丈远处,一具白骨抱着木箱立着。在它眼部,有两团火焰,用以做眼睛。   白骨的上下牙齿打颤,似乎很惊惧,双手一抛,木箱飞了过来。   谛神逸接过木箱,询问:“冥府在哪?”   白骨连拜了几下,又以神念传音:“我不知,冥府由狱大人掌管,早已沉入地底,不知所踪。”   它似有迟疑:“近日,狱大人忽下命令,让冥兵作战斗准备。其余之事,我不知晓。”   谛神逸点头:“你离去吧。”   白骨又拜了拜,转身没入地底。   与此同时,一缕神霞自谛神逸的指尖射出,黏在白骨的身上,随着它一同消失。   “姐姐!”莫道与胖龙抱成一团,从黑洞口飞了出来。   一白一金,一狗一龙,如八爪鱼一般缠绕在一起,瑟瑟发抖,被冻得直打哆嗦。   梨涡很不厚道地咯咯直笑:“一狗一龙,正好一公一母,回去我就给你们主持婚礼。”   “不要啊!”莫道惨叫,一把推开胖龙,叫道:“姐姐,人家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,才不要这蠢龙!”   胖龙挥了挥爪子,一摆龙尾,将莫道抽到一边,扑扇着翅膀躲在梨涡后边。   谛神逸启唇:“你觊觎梨涡?”   莫道一听,以后腿着地,直起身来,不忿道:“什么觊觎?姐姐教我修行,本可与我同宿同栖,就因你非要横插一扛,来破坏我们!”   梨涡咽了咽口水,艰难问道:“这是你的想法?”在莫道的眼中,她本是它的师尊,只该与它亲昵,不该被谛神逸抢走。   莫道连连点头,希冀道:“姐姐,你不要他了好不好?”   “若非经我同意,孤峰怎会教你法术?”谛神逸淡淡地说:“如今还来与我抢人,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?”   莫道磨了磨牙,一个猛子冲过来,“汪!”   “嗷呜……”紧接着,它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,四脚朝天,倒飞出去摔在泥地上。   梨涡心中一凛,飞快地看了谛神逸一眼,心中暗暗惊奇。在她的印象中,他很少有情绪,一直都很淡然。   今日,却有点反常。   胖龙指着莫道,笑得东倒西歪,很是幸灾乐祸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梨涡岔开话题。   这是个小山村,但不知何故,皆已人去楼空,似乎已荒废。   “几日间,天水城生变,城内百姓几已退居扬城。”谛神逸答道。   ☆、青山处处埋忠骨   “真是多事之秋。”梨涡苦恼。   据白骨所言,冥府狱大人已下令,让冥兵做好战斗准备;而凡尘,风、黎两国交战,势必会让百姓流离失所;在修仙界,仙区不会善罢甘休。   可谓是地、人、天三界皆有大乱。   “天水城现下情况如何?”梨涡询问,心中有一丝隐忧。天水城与扬城紧挨,所谓唇亡齿寒,怎能坐视不理?   “守军阵亡一半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紧皱眉头,心中叹息之余亦有几分惊讶,低语:“我想去看看。”   天水城有十二万守军,不过几日而已,便损失了一半,黎国这般强大?   莫道翕动小鼻子,循着血腥气味向前走去,喊道:“姐姐,往这边走。”   它蹬着小白腿,奔跑着在前带路,身上的毛一颤一颤的,两只小耳朵迎风耸立,途中不慎被绊倒,连着打了几个滚。   走了小半个时辰,梨涡方闻到了血腥味,不禁感慨,不愧是狗鼻子,可万里寻踪。   云雾中,城墙若隐若现,似是立于云端之中,与天齐高。   待走得近时,涌入鼻中的血腥味甚浓。明明日阳高照,却不知何故,此地阴寒压抑。   天水城右方环山,左方是护城河,又有重兵把守,理应固若金汤,怎会被伤至此?   梨涡沿着半丈高的墙向前,走了数十丈,总算寻到军营大门。   为避免麻烦,她喝令胖龙原地等候,只带谛神逸与莫道前行。   “若是城中百姓,当远离此地。”一人持矛上前相拦。   梨涡透过他向内望去,一列列军队往来巡逻,铁甲森森、步履沉重,隐约间,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。   巍峨的城墙伫立在平地上,约摸六七丈高,其上战士肃颜而立,铁戈泛冷光。   遥遥可见,城下朱门色的大门紧闭,有数十名军士镇守。   又一人上前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军营重地,不可逗留!”   莫道正想呵斥,梨涡眼疾脚快,踹了它一脚。莫道委屈地呜咽一声。   梨涡斜了它一眼,抱拳道:“打搅。”   她正欲离去,见数十个青年结伴而来,皆背着包裹,当下脚步一停。   “我等来自石村,前来参军。”其中一名青年说道,又从身上掏出一物。   一名士兵接过,瞧了一眼,点头道:“跟我来。”   梨涡惊异地问道:“现在还能参军?”如今便是招进去士兵,也需经磨砺,一时半会也上不了战场。   那名士兵看了看谛神逸,目光又回到梨涡的脸上,“不招女兵。”   梨涡白眼一翻,“迂腐。”她老早便知军中规矩,一直对此很不满。   男女总是不平等。不说凡尘,便是修仙界,女子也常被联姻,得不到自由。   那士兵苦笑着解释道:“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。”他压低声音,又道:“虽是传统,但确有不妥之处。”   “我们走。”梨涡转身,又抱起小白狗,摸了摸它的头以示安抚。   莫道舒服地眯了眯眼睛,又朝谛神逸瞥去一眼,甩了甩尾巴,充满挑衅之味。   它吐着舌头,两只前腿趴在梨涡的胳膊上,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摆,十分惬意。   梨涡一边逗弄着莫道,一边好奇地询问:“古来,有几位女帝?”   能成皇成帝者,必拥有无上才情,尤其是女子,能打败一切敌,战胜所有天骄,登上那唯一帝位,独立神坛,何等风华!   “在这一纪元,女帝仅有三位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没好气地嘀咕:“女子被压迫,自然登不上巅峰。”   谛神逸不置可否,“回去么?”   待走得远些,确保那群士兵听不到时,梨涡方才回道:“来都来了,自然要入军营一趟。”   谛神逸弹指一击,令这片空间不稳。空气似乎扭曲了一般,犹如在荡漾的水波。   一条条纹络交织成网,形成一个光圈,包裹着二人一狗。   “你在圣城时,也是用这招?”梨涡询问,伸出一根手指碰触光圈,却见其上有涟漪扩散,神霞流转。   “障眼法。”谛神逸回道。他夹着莫道的后颈皮,将其从梨涡怀中提了过来,随手扔在地上,又握住她的手,淡淡道:“走吧。”   莫道怒目而视,以爪子刨了刨地,亮了亮牙齿,上下打量着谛神逸,似在思索从哪儿下口。   梨涡捏了捏他的手,眉眼里荡漾着笑意,狡黠道:“莫道乖,他在羡慕你呢。”   莫道抖了抖耳朵,狐疑道:“真的?”   梨涡连连点头,蹲下来摸摸它的头,提示道:“他人高马大,我抱不动他。见你有如此待遇,他自然羡慕又嫉妒。”   莫道一听,高高地扬起下巴,斜睨谛神逸,不屑道:“既然如此,本王便不与你计较。”   军营门口,梨涡径直走过,莫道跟随在她脚边,数十名士兵毫无所觉。   血腥味扑面而来,痛苦低吟隐隐传来。梨涡循着声音望去,见到一地惨状。   伤兵哀戚,大多蹲坐在地,小部分躺在地上。数十名军医穿梭其中,为他们包扎换洗伤口。   军营气氛沉重而压抑,众将士皆是一脸悲戚。   梨涡脚步一顿,收起了嬉闹的心思,沉默着向前走去。   莫道安静地跟随在旁,小脑袋偏了偏,眼中划过一丝异样。   军营门口距城墙很远,约有数百丈。一眼望去,皆是人影。   梨涡踏着石梯,登上城墙。和煦的微风吹拂,却吹不散这浓重的血腥味。   城墙下,鲜血染红大地,残肢散落一地。敌军并未退兵,依然驻守在远处,每隔几个时辰,便会来叫阵一次。   梨涡眺目望去,只见到黑压压的人影,只看到泛着银光的甲胄。   黎国处于苦寒之地,每当收成不佳时,便要侵略周边小国。他们个个骁勇善战,又弄来一批精良装备,可谓如虎添翼。   在城墙中央处,有一间四角屋,并不起眼,乃是守城将士议事之处。   梨涡来到门前,见到七个人坐在里头。   众将皆在沉默,气氛压抑得似暴风雨将来。最前方是一名中年人,身穿白袍,面容严肃,不怒而威。   他正凝望着一份黄帖,目光如炽阳一般,似要将黄帖灼出一个洞来。   “如今只剩七万残军,援兵迟迟未到,如何对抗得了黎国?”在他左边,一名老将满面忧愁。   这三日天水城闭门不出,任敌军如何叫阵,也不曾出城迎敌,士气越来越弱,又不见援兵,如何能不急。   在此期间,城内百姓自发投军,数日间,便有近一万人前来守城。   可杯水车薪,与黎国仍未有一战之力。皇朝一日不派援军,他们一日不得出战。   最前方,中年将士无奈回应:“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往皇城,前后去了几路人马,奈何至今无音讯。”   他微微一叹,合上面前的黄帖,低语:“我派人前去扬城与守军协商,希望他们能先出兵,但遭拒绝。”   一人冷哼道:“上头没有命令下达,扬城守军怎敢调兵、怎会调兵?”   “砰”地一声,一人拍着桌子起身,喝问:“皇城要降吗?”他的眼睛通红,额头上青筋直爆,怒到了极致。   他的弟兄死于战场上,死于黎国的战马下,如今不但可能报不了仇,还需年年向仇人上供?   所有人都知道,如今朝上分为两派,一主战,一主和。   大约见战败,主和的那派气焰高涨,上了不少奏折,言明其中利害关系,影响了王的决定。   “如今形势不明,大家先不要急,也许圣旨已在路上。”中年守将安抚道:“王,应该会让六万将士安息。”   忽然之间,一片歌声飘来,来自敌军! 声音此起披伏,有些混杂,只能大约听懂其意。   ——宁当缩头乌龟,不愿出城迎战。既要怯战,何不投降?   歌中含着讽意,其内夹杂着不少侮辱之言,更有人大笑,极尽羞辱。   此时,整齐划一的喊声传来:“你们连自己的同胞尸身都不要了?”   “我请令出战!”众将士目眦欲裂,恨欲狂。   五日前那一战,杀得天昏地暗,他们且战且退,虽保住了天水城,但无力去夺回同袍尸身,只能任其遗留在战场。   两国交战,不辱遗体,这是共识,却未想黎国如此无耻。   “不可出战!”中年守将握紧拳头,又恨又怒,咬牙道:“不服从命令者,军法处置!”   “困兽之斗,能坚持到何时?”又一轮叫阵开始,敌军并未下令攻城,只一个劲地激守城士兵。   梨涡几步来到墙头,观望着下方场景,“这是在攻心。守城士兵被激怒,却又不能出城杀敌,久而久之,士气低落,不战而败。”   莫道跃上护栏,伸出一只前爪,指着一人,“姐姐,我去教训那个领头的,给你出气。”   梨涡摇头,“没有必要。”她望向谛神逸,沉吟道:“你能去夺回那些尸骨么?”   “天下皆一样,何处不可葬?”谛神逸回道,见梨涡的神情中似有期盼之色,终应允道:“好。”   “天下皆一样……”梨涡沉思,忽然想到了龚自珍的一句诗:青山处处埋忠骨,何须马革裹尸还。      ☆、御敌城上谁守岗   不知从那儿飘来一团云雾,遮挡住了太阳,天地微微一暗。   城墙下,歌声不歇、笑声不断。   城墙上,守备军握紧手中的长矛,恨恨地瞪着楼下那群人。   莫道蹲坐在护栏上,睁着一双大眼睛,身上的长毛随风飘动,忽然说道:“姐姐,这群家伙真可恶。”   下方,一具具尸身被抛了出来,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。敌军中,一人骑马上前,持着一把长刀,喊道:“派些人来接回他们吧?”   四角屋中,众将都走了出来,登临墙头,看到这一幕,皆是怒发冲冠,眼眶通红。   一旦打开城门,若被敌军冲进来,天水城便要失守,城内七万残军也将丧命。   “可怜、可叹。”那人将长刀扛于肩上,俯视着地上尸骨,摇着头笑道:“你们为守城而亡,却连尸骨都无法运回去。”   这一刻,城墙之上,众将士的愤怒达到了极致。   谛神逸微微抬手,与此同时,城墙下的尸骨悄然一动。紧接着,他动作一顿,忽又收回手,静默不动。   低沉的歌声若绵延的春雨,轻柔地倾泻而来,仿佛有润泽万物的能力。   城墙上,众将士一怔,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。   中年守将向后看去,嘴角微微上扬,眼中却渐渐湿润,唱道:“风萧瑟,江山万血冷。战鼓嚎,铁戈铮铮。今夕是何年,入眼刀剑锋。”   这是风国的军歌。在受外敌欺辱时,军营内,伤残之兵唱起了这首战歌。   因受伤之故,他们的声音较为虚弱,本应高亢的战歌变得低沉而哀婉,满含悲壮之感。   “忆往昔半世安宁,然国危,从军别亲行。不知她,可经风霜?双亲含泪念,小儿思父归,古来征战几人生?”   “血染江山,流年兵荒马乱,御敌城上谁守岗?乱世难安,尸骨满疆场,吾宁战死永不跪降。”   城墙上,一个个声音加入进来,声音愈见状大,气势渐渐盖过敌军。   “生与死,迫了几人离。战无休,只为守义。国土家亲友,情义逾生死。号角吹两军交战,战马奔,持矛笑迎敌。人影乱,可有路回?”   “铁戈刺骨寒,热血洒满地,战一世可有人知?”   歌声嘹亮,整个军营,所有将士皆加入进来,声震天地:“血染江山,流年兵荒马乱,御敌城上谁守岗?乱世难安,尸骨满疆场,吾宁战死永不跪降。”   城墙上,众将士满脸通红,眼中有一抹狂热,扯着嗓子唱道:“永不跪降!”   梨涡抿着唇,目光流转在将士的脸上,心中滋生出一丝豪情。在这一刻,她感受到了他们的心绪,明白了他们的信仰。   作为边城守军,在加入这支队伍时,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   “无论在哪个时代,军人都值得尊敬。”她轻语。   敌军有一丝骚乱。他们原想攻心,欲不战而胜,哪知事与愿违,城墙上的守军越发坚定。   梨涡言笑晏晏:“我猜,他们肯定悔不当初。如今士气高昂,他们若是攻城会吃苦头。”   她回眸浅笑:“这首军歌不错,可却不完美,失了些韵味。”   “哪里不完美?”莫道好奇地询问。   “这首军歌中,没有女子。”梨涡回道,眼中有一抹惊人的光彩,凝望着谛神逸,叹息道:“惜别一展笑与泪,翘首长望盼君归。”   男儿上战场,告别家中娇妻,若是不幸死于战场,乱世之中,这消息如何传递得回去?女子苦苦盼着丈夫回归,从青丝到白头,却不知丈夫早已死去。   梨涡低吟:“弹指间,枫叶片片凋零。浮生乱他守护万灵。天地崩塌,信念立长青。轮回间,又是一年春夏,稻穗青来复又金黄。韶华逝尽,蹒跚登高望。”   “梨涡……”谛神逸启唇,目光中染上淡淡的悲意,似劝慰又似承诺:“我不会让你等我。”   “那你得活着。”梨涡赶忙回了一句,双眼亮亮的,紧抓着他的手,补充道:“我们说好喽,不许反悔。”   她又低吟道:“血染江山,流年兵荒马乱,御敌城上谁守岗?乱世难安,尸骨满疆场,吾心如君永不跪降。春去秋来,枫叶如火翩翩,孤影遥望念君归。相思成狂,青丝染白雪,妻儿盼远方君可知?繁华落尽一年又苦等……”   趁城墙上歌声停歇时,敌方有人大喝道:“既然宁死不降,又为何不敢出战?说得倒是好听!”   中年守将冷哼一声,喊道:“准备弓箭!”   墙头士兵闻声而动,全举起弓箭,对准墙下那扛长刀人。箭头闪烁着银光,散着慑人心神的寒芒。   那人忙调转马头,奔回敌军大营,退出弓箭射程范围。   城上守军倒非有意放过这人,只因下方还有百来具尸骨,弓箭无眼,怕不慎射到他们。   见局势好转,暂缓危机,梨涡感慨道:“不愧是边城守军,铁血的男人。”   莫道吐了吐舌头,大不以为意,持不同观念:“豪情是有,可却愚蠢。如果皇城下令投降,他们则会成一个笑话。”   梨涡蹙眉,眼中有一丝忧虑,低语:“为今之计,应劝服修仙门派参战,给予皇朝信心,才不至于下令投降。”   皇朝迟迟下不定决心,很大原因是修仙门派不予支持。   “皇朝已派过人去修仙门派。”谛神逸说出一则消息。   梨涡忙问道:“情况如何?”   谛神逸回道:“那些人被安置妥当,但仅此而已,各门派都未应允其求。”   “我们待会去紫阳门。”梨涡轻语,忽然翻上护栏,又纵身一跃,白裙飞舞,如一只仙鹤,翩翩而落。   她出了光圈,没有了障眼法的掩护。在外边人看来,她是突然现身,似天女下凡。   “姐姐!”莫道惊叫,亦跟着跳下,落在梨涡的身旁,警惕地望着远处的黎国大军。   “莫道,来帮忙。”梨涡吩咐道。她搬起一人,也不管雪衣被血污染脏,足尖一点,便欲跃上墙头。   莫道化成人形,微瘪着嘴,嫌弃地看了眼尸骨,认命地前去帮忙。   这座城墙有六七丈高,梨涡扛着一人,本就不便,又没有着力点,力竭之后便径直掉落下去。   梨涡直想捂脸。完了,众目睽睽之下,她丢大脸了!   莫道一看,忙抛下一具尸骨,奔上前去,张开双手欲接住梨涡。   “非要逞强。”谛神逸轻语,握住梨涡的腰肢,于半空中将她截住。   顷刻间,所有尸骨尽皆飞往墙头。数日前那一战,战场在几里之外,守军尸骨也大多在那。   场面宏观,数万具尸骨横空而过,黑压压的一群,挤满了天空,若暗夜侵袭。   敌军有些混乱,大多都被惊住。战马狂躁不安,嘶鸣声不绝   莫道怒气冲冲,仰着头,瞪着谛神逸,嘀咕:“就知道抢我好事!”   “几位仙长。”众将士围了过来,皆是一脸激动,欲说些什么。   谛神逸启唇:“告辞。”他搂着梨涡,又单手一挥,将莫道化作小白狗,提着它的后颈毛,飞离军营。   莫道蹬着四条腿,扭着身子挣扎,叫道:“坏人,放开我。”   梨涡扑哧一笑,轻推了下谛神逸,娇嗔道:“你为何总爱欺负莫道?”   谛神逸斜了眼莫道,缓缓答道:“我不喜欢他粘着你。”   梨涡眯了眯眼,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,笑得如偷着腥的小狐狸:“我喜欢你的情绪外露。”   她又戳了戳,笑语:“戳出酒窝喽。”   “姐姐,抱抱。”莫道喊道,朝梨涡伸出两只前爪,尾巴摇得特欢,大眼闪烁着希冀的光芒。   梨涡手指微动,一番挣扎后,劝慰道:“乖,很快就到。”   莫道失望地收回目光,尾巴无力地垂落着,幽怨地望着她,小模样忒可怜。   梨涡头一偏,埋入谛神逸的怀中,不忍去观看。   “一间上房。”谛神逸扔下莫道,掏出一锭银子。   客舍掌柜作揖道:“黎国兵临天水城,让城内百姓涌入我扬城。为避免别有用心者混入,府衙下令,凡吃、住、行者皆要出示合符。”   他又作了一揖:“还望上仙谅解!”   谛神逸颔首,又递出一个小木牌,回道:“这是我妻子的合符。”   木牌约有一寸长,不厚,其上有一副小图与一些字。   客舍掌柜双手接过,细细地观察一番,核实了梨涡的身份后,才笑道:“上仙,梨涡姑娘,请!”   一名侍者上前,躬着身体,陪着笑:“请随我来。”   梨涡一边上楼,一边询问:“来这做什么?”   “你的衣裳脏乱,先梳洗一下,再去紫阳门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抱怨:“该去紫阳门梳洗,在这儿是浪费银子。”   谛神逸不置可否。   刚一进门,他回身拦住莫道,淡淡道:“你在外面守门。”   莫道大怒,气得满身长毛倒竖,正欲一口咬去,哪想房门一关,将它挡在了外面。   梨涡正傻笑着,小脑袋拱了拱,心里头开始荡漾。   孤男寡女、同处一室、梳洗沐浴……她的福利来了!      ☆、山雨欲来风满楼   客舍布局精致,门梁上皆雕饰有花纹,床头挂着一幅山水画,床边帷幔轻扬。右边有一面屏风,其上画着仕女图,透过屏风看去,隐约可见,那儿有一只浴桶。   谛神逸径直走向屏风后,回头看向兀自傻笑着的梨涡,无奈道:“过来。”   一个指令一个行动,梨涡忙跑了过去,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,双眼亮如星辰,定定地望着他。   谛神逸摊开右手,清水自他手心涌出,注入浴桶内。白雾袅袅升起,热气扑面而来。   他轻语:“脱衣,进浴桶。”他捏着一棵草,将叶子一瓣瓣剥落,全扔进浴桶内。   这么豪放?梨涡捏紧小拳头,心砰砰地跳得很快。为表示自己是个矜持的少女,她浅浅一笑:“你先脱。”   谛神逸动作一顿,“别想太多。”   “我以洗髓草为你炼体,不是共浴。”他轻语,刮了刮她的脸蛋,微笑道:“逢乱世,你该有自保之力。”   梨涡一脸悻悻然,嘟嚷:“害我白高兴一场。”   转瞬,她笑颜如花,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头,神态中有一丝忸怩,娇软细语:“你陪我嘛。”   “当然。”谛神逸回道。他取出一把小刀,将胖龙的爪子割破。   胖龙哼哼唧唧,疼得大眼溢出水雾。在天水城时,因它是龙,为避免麻烦,被留在墙角等候。   谛神逸临行前,将它抓入灵界内,直到现在才放它出来。   几滴金色的血滴落,浴桶内水波荡漾,波纹层层递开,犹如花朵绽放。   微弱的金霞流转,莹莹灿灿,如梦似幻一般。浴桶内,水已呈金色,不再清澈,望之不穿。   “好了,进去。”谛神逸收起小刀,拎着胖龙的一对翅膀,越过屏风,径直朝床走去,“我在外陪你。”   梨涡瞪眼,恼道:“那你还不如出去。”她心中一动,忽然想到一个坏主意,笑眯眯地说道:“让莫道进来陪我洗。”   莫道精神一震,忙直起身用前爪推开门,欢快地摇着尾巴溜进来。   梨涡抱起它,抚摸着它的头,眼睛弯成月牙儿,温声道:“洗得香喷喷的,晚上与我睡觉觉。”   莫道眯起大眼,小脑袋直点,四腿一蹬,扑通一下跃下水。仅一瞬,它哀嚎着蹦出来,痛得哇哇直叫,在屋子里乱蹿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梨涡惊诧。   谛神逸慢悠悠回道:“洗髓草药性猛烈,沾之会疼痛难忍。”   他一挥手,门自动开启,莫道被拋了出去,紧接着,房门闭合。   “很疼么?”梨涡咽了咽口水。见到莫道的惨状后,她心有余悸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我曾使用过洗髓草,有些痛,需忍一忍。”他走了过来,试了试浴桶中的水,轻语:“可惜被墓道弄脏了。”   见他神态轻松,梨涡沉吟片刻,试探地去碰了碰水。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,她猛地缩回手,如被蝎子蜇了一般。   她一边对准手指哈着气,一边幽怨地说道:“我不要洗。”   “我先替你净化干净。”谛神逸轻语。他褪去黑靴,直接进了浴桶。   浴桶很大,足以容得下三四人。他占去一小半地方,随意地坐在边缘处。   白雾弥漫,烟霞朦胧,水汽氤氲,淡淡的光泽闪烁,晶莹的光羽飞落,拍落在水面上,点点涟漪扩散。   “好了。”他起身,水珠滚落,水花四溅。   梨涡双手一伸,按住他的肩膀,忍住钻心的疼痛感,咬着牙道:“我怕痛,你陪我。”   谛神逸静静地望着她。须臾,他闭上双眼,又坐了回去。   梨涡有点紧张,抖着手解去衣裳,小脸红扑扑的。   在下水的瞬间,她痛得龇牙咧嘴,小腿仿佛在被灼烧一般,又烫又疼。   她坐在浴桶内,头上直冒汗水,痛得直打颤,哆哆嗦嗦地说:“感觉被架在火上烧……不会蒸熟了吧?”   谛神逸失笑,回道:“这并非真火,不会烤熟你。”   梨涡紧咬着牙,双手一划,朝他那边挪去。为此,她寻了个好理由:“我痛。我们是夫妻,不需要避忌。”   “梨涡,”谛神逸蹙眉,神情有点复杂,迟疑道:“仅此一次。”   梨涡连连点头,一把抱住他,虽痛到极致,但仍忍不住蹭了蹭他。   “便是粘过来,也一样会痛。”谛神逸低语,眼中带着几分笑意,似有星光在内闪闪烁烁。   烟霞点点,梨涡视线模糊,额头上直冒冷汗,回道:“但心里舒畅。”   她紧紧地抱着他,偶尔溢出一声低吟。终归受不住,她微仰着头,径直地亲过去,狂躁而急切。   “冷静、一些……”谛神逸断断续续地说道。   梨涡丝毫不曾理会,只一心想舒服些。矜持?她只要福利!   药效渐渐退去,痛感也慢慢消失。见时辰已到,谛神逸低语:“可以了。”他抬手一抹,去除了梨涡的定身术。   磨难终于结束。梨涡松了口气,忍不住伸直了双腿,舒展一下筋骨,抱怨道:“最近的糖都有毒。”   “去紫阳门。”谛神逸跃出浴桶,身上纤尘不染,不沾一丝湿意。他回手一抛,将一套干净的女装扔来。   “竟过了几个时辰。”梨涡瞧了眼窗外,见天色已黑,外边灯火通明,星辰闪烁。   她摸了摸肚子,“我饿了。”她如今在止心境界,尚不能辟谷。   前往紫阳门的路上,梨涡一边啃着馒头,一边低声抱怨:“受了这么大的苦,战力没提升一点。“   谛神逸低语:“一时看不到效果,但未来妙用无尽。”忽然,他抱紧了她,拂开她的一缕发丝,“冷么?”   “有点。”梨涡咬着馒头,紧了紧衣领,嘀咕:“夜间温度低,湿气又重。”   “我要爬石梯热身。”她提着裙摆,又笑嘻嘻地招呼莫道:“快来。”   莫道精神不济,怏怏地漫步过去,一双眼睛暗淡无神,似是藏有心事。   “姐姐。”它低喃,眼里有一抹哀意。它的身上闪过一丝光芒,在一瞬间幻化成人形。   “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。”莫道低语,声音轻得如烟霞,神色复杂难辨。   他回头,唇边带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,询问:“你就不好奇?”   谛神逸凝望着梨涡,站在石梯下,没有说一句话。他的衣衫被夜风吹起,轻扬摇曳,似要乘风而去。   莫道垂眸,微鼓着脸颊,低喃:“今下午,你们在一块沐浴,我有点不痛快。”   他神色恍惚,迷茫地说:“我坐在门口,几次想冲进去,又有点怕,怕看到……”   谛神逸打断:“还是那句话,人身,距她两尺;狗身,不可越礼。”   莫道瞪眼,气鼓鼓地回道:“便是距她两尺,我也要恢复人身。我知道你的诡计,才不会上当!”   “哦?”谛神逸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字。   “若不恢复人身,姐姐永远只把我当玩伴。你企图暗搓搓地除掉我,想得倒美。”莫道轻哼一声。许是因寻到目标之故,他的目光变得坚定,又恢复了往日活泼本性。   梨涡行至半山腰,忽觉不大对劲,一回身,见到那二人还在山底,喊道:“你们两个,还不快上来?”   “我就来。”莫道回道,笑得阳光灿烂,大步跃上台阶。   这时,山顶上传来一个声音:“这不是我们紫阳百年来唯一的弃徒么?”   梨涡回头,好心情顿减,慢悠悠地回道:“木菲羽,你去村中闹事,我还没教训你呢,又想找揍?”   一个月前,木菲羽纵容仙鹤糟蹋田中食物,她怒而扣下仙鹤,惹得云烟来寻麻烦。   那一次,她中了云烟的计,差点死在青长老的掌下。观之前因后果,她受此大难,木菲羽难辞其咎。   木菲羽柳眉一竖,喝道:“紫阳山门外,还容你放肆?”   “你永远只会狐假虎威,以前仗着云烟,如今倚着紫阳门。”梨涡伸出一根手指头,摇了摇,语气中充满讽意:“你不行。”   “梨涡,是你么?”门内,一个紫衫少女快步走来,吟吟浅笑,温柔如水。   “依依,好久不见。”梨涡颇有感慨,仿若有百种情绪绕心头。自她被逐出门派后,便与当时好友断了联系。   两年来,这是她与陆依依第一次对话。   木菲羽不知想到了什么,面色徒然变得古怪,询问:“梨涡,我听说你将成婚?”   “下月初九,还剩二十日。”对此,梨涡从不讳言,恨不得天下皆知。   陆依依脸色微变,似有顾忌,欲言又止。   木菲羽把玩着手中短剑,脸上带着笑容,劝道:“云辰师兄与云烟师姐将要成婚,你便是伤心难过,也不该赌气嫁人。”   “啥?”梨涡一愣。她望向陆依依,见后者稍稍点了下头,不禁哀叹起来。她何时才能摆脱云辰?   木菲羽感叹道:“你选在大婚之日与风行宇一战以示愤怒,又伤心绝望地嫁人,对云辰师兄真是情深似海。”   “你能不要膈应我么?”梨涡捂着脸,好心情被破坏殆尽,气呼呼地询问:“这谣言是谁传的?我打不死他。”   自她离开紫阳门后,便一直有传言,说她心仪云辰,爱之入骨。   她原想过造谣者是云烟,意图败坏她的名声,但后来仔细一想,云烟喜欢云辰,恨不得她与云辰毫无干系,又怎会传出这个谣言呢。   莫道不客气地驳斥道:“你少胡说八道,那云辰是什么东西?姐姐会瞧上他?”   “你是何人?”木菲羽怒目而视,姣好的面容略显扭曲。   莫道尤不解气,不屑道:“谛神逸虽是个混蛋,但也是混蛋中的金蛋,姐姐瞧上他情有可原,这云辰从哪个山旮旯里冒出来的?”   “骂谁呢?”梨涡质问,一巴掌拍过去,正中他的脑袋。   莫道瘪着个嘴,如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般,委委屈屈地望着她,改口道:“谛神逸不是混蛋……”   见气氛僵硬,陆依依轻灵地飞至半山腰,打圆场:“进去吧,我要守门,就不陪你了,黎岚她们还住在原处。”   梨涡点头,笑道:“好久没见了,我去看看她们。”在这时,她收到了陆依依的神念传音:“小心云烟,不要独自一人呆着。”   她精神振奋,烦恼一扫而光,当下便有了决定,去瞧瞧云烟耍什么诡计。   “我一个人去逛逛,不要跟着我。”她阻止了莫道的相随,又朝谛神逸眨眨眼睛,欢快地朝云烟的住处奔去。      ☆、膈应   望着这满室的喜气,梨涡撇了撇嘴,真诚道:“云烟,恭贺新婚。”   对于这桩婚礼,她是衷心祝贺。这二人一旦成婚,算是除了一对祸害。   云烟连忙迎过来,身姿婉约妙曼,嫁衣如火,神态温柔,软软细语:“梨涡师妹,你能前来祝贺,我很高兴。”   她头戴凤冠,满头青丝盘起,一双灵灵水眸蕴着笑意,肌肤雪白细腻,闪烁着晶莹光泽,吐气如兰:“云紫师妹非要瞧我着嫁衣的模样,我拧不过她们。”   “又来了。”梨涡扫了眼屋中众人,没好气地说道:“她们都是你的侍女,你无须避忌,拿出你的真面目来。”   “真面目?我不明白。”云烟神色如故。   “分明是蛇蝎心肠,却要以柔弱表象掩盖,你不累么?”梨涡诚恳地询问。   上次,她上了云烟的当,一直在琢磨着扳回一局。思来想去,若她能撕破云烟的伪装,不仅能沉冤昭雪,还能给云烟重重一击。   可谓一石二鸟。   云烟笑容微敛,微微偏过身,俏脸上隐含不悦:“梨涡师妹,你若诚心祝贺我,我便当你是客。”   梨涡扬了扬眉,满不在乎地询问:“否则呢?”她在故意激怒云烟,欲让其情绪失控,以露出真本性。   “你对我的误会太深。对于小风与你师尊,我不想再解释。”云烟一挥衣袖,近乎负气地转过身,背对着梨涡,又道:“明天是我的大喜之日,我希望你别闹事。”   “对她何必客气?”云紫坐在桌旁,一边剥着葡萄,一边不悦地说:“她选在明日与风行宇一战,本就没怀好意,试图破坏你的婚礼。”   闻言,云烟抿了抿唇,劝道:“你既要成婚,便要守好妇道,万不可水性杨花。云辰哥哥不属于你,希望你尽早放弃。”   梨涡揉了揉额头,忽觉情况不太妙。她的计策似乎有误,非但没激怒云烟,反倒让自己又被膈应了。   她要不要也说些膈应云烟却恶心自己的话?   这时,云紫恨恨地捏碎葡萄,紫色的汁液顺着指尖流下。她的脸上带着一丝阴狠,尖刻地说:“当初,她霸着云辰师兄,又缠着漠谷,你指望她不水性杨花?”   梨涡细细地看了她两眼,心中一动,试探地问:“你喜欢云漠谷?”她一直不明白云紫何故讨厌她,若说是因云烟,也不至于对她如此深痛恶觉。   云紫眼神微变,梗着脖子反驳道:“胡说!”   梨涡摇头感叹,眼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,由衷地说:“劝你一句,别喜欢云漠谷,他心中已有所爱。”   经小纤提示,她猜出云漠谷爱慕云辰。云紫若是得知这个噩耗,恐怕会受不住。   云紫重重地拍打木桌,满脸通红,怒气冲冲:“你在和我炫耀么?”   “炫耀什么?”梨涡纳闷地反问。云漠谷有龙阳之癖,与她有何关系?她咕哝道:“莫名其妙。”   云烟不悦道:“梨涡师妹,做人不能太过分。”她悄然握紧拳头,美眸中划过一丝冷意,又道:“云紫师妹出身名门,是大家闺秀,不像村中蛮妇一般毫无教养。”   村中蛮妇?梨涡怒极反笑:“这就是你们大家闺秀的教养?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,我好心提醒她一句,她却当成驴肝肺。”   云漠谷喜欢云辰,爱的是男子。她虽讨厌云紫,但念在同为女子的份上,一时发善心提醒她,哪知惹了一身腥。   云紫双目充血,冷笑道:“你诱惑云辰师兄,又迷着一个男人娶你,如今还警告我不许喜欢漠谷,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你的么?”   梨涡一脸纠结地询问:“姑娘,你听不懂人话么?”她那是温馨提示,哪儿有警告的意思?   “罢了,懒得与你争执。”她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说:“你们膈应我,我便是恶心自己也要膈应你们。”   她原本还在犹豫,要不要自损八千以伤敌,如今见她们这番嘴脸,只得咬咬牙拼了。   “你心知肚明,若非你从中作梗,我与云辰绝不会走到今日。”梨涡清了清嗓子,忍住心头冒起的反感情绪,又道:“你机关算尽,到头来,也得不到云辰的心。”   云烟微眯起双眼,暗暗咬了咬银牙,却不知想到什么,忽然绽放出一丝笑容,“梨涡师妹,你欲做妾么?”   梨涡捏紧拳头,神色有一丝扭曲,一个字一个字地憋出:“云辰答应过我,会升我做平妻。”   这么回事?她没激怒云烟,倒让自己憋出内伤。   云烟莲步缓缓,凤冠上流珠摇摆,碰撞出清越的声音。她胜似闲庭散步,神态好不自在,笑语:“你是紫阳弃徒,如何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?”   云紫帮腔道:“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,有婚约在身,还肖想未来掌门的平妻之位。”   梨涡沉默了许久,在思索可行之法。这二女膈应人的本事胜过她数倍,她得换个办法。   云烟语气低沉,似劝告又似警告:“梨涡师妹,还望自重!”   梨涡狐疑地瞟了眼她,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,心中偷偷乐开花。果然,一旦涉及到云辰,云烟总难冷静下来。   她原以为云烟全然不受影响,如今看来,不过是后者擅长伪装罢了。   她眼波流转,笑呵呵道:“所谓易得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。云辰既喜欢我,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机会。”   “刮不知耻!”云紫轻斥道。   云烟瞪着梨涡,认真询问:“你真要介入我的婚姻?”   “然也。”梨涡得意洋洋。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,她只能忍着恶心,继续扮演下去。   云烟苍凉一笑,语气中满是讽意:“我原以为你高傲,断不会做妾。”   “一月前,你故意激怒我,让我对你下杀手,好让藏在暗中的青长老有理由除我。”梨涡回讽道:“若非你耍诡计,我何须如此?”   说话间,她看了遍屋内。云烟一向注重名声,若在自己的侍女面前露了本性,对她而言,也是一个打击。   云烟唇角微翘,美眸中有了一丝淡淡的杀意,回道:“你被仇恨蒙蔽双眼,欲杀我反被伤,是你咎由自取。”   她补充道:“你恨我得到了云辰哥哥,便将小风之死怪罪到我头上。梨涡师妹,你醒醒吧,不要一错再错。”   梨涡顿觉无趣,不屑道:“你又想激怒我?同样的当,我不会上第二次。”   上次,若非谛神逸在,她怕是要冤死在那。   “谛神逸!”她失声道。完了,出大事啦!她一心想膈应云烟,言语有些不当,也不知是否被谛神逸听到。   她要去寻云烟的麻烦,他势必会担心,许会躲于暗处保护她。这么重要的事,她居然给忽略了!   她扫了眼周围,见一切风平浪静,心稍稍松了松。   这时,云烟传来神念,暗中告知梨涡:“明日便是我的婚礼,我原不想节外生枝,但你却要逼我,我只能一劳永逸。”   “你想干什么?”梨涡戒备地望着云烟。   云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,不见外地拉住她的胳膊,诚恳道:“梨涡师妹,我由衷希望你回头是岸。”   梨涡张口便欲驳斥,忽感胳膊上剧痛,体内神力狂躁不安。她脑子一晕,无法控制地一拳轰出。   “云烟师姐!”云紫惊呼道。   云烟倒飞出去,撞破墙壁,摔在冰冷的玉石上。她身上闪烁着晶莹光泽,体表有一层光熏,护住了她。   虽说如此,她仍被那一拳震伤,唇边溢出一丝血迹。   “你使诈!”梨涡气怒,捂着自己的手臂。刚刚那一幕,是云烟在使苦肉计,只可惜,她如今便是说出,也没人会相信。   云烟脸色发白,捂住腹部,浑身在发颤,哆哆嗦嗦地说:“孩子,我的孩子……”刺鼻的血腥味蔓延,她的脸色变得更白,眼中更有一丝惊慌。   梨涡一怔,忽然间想到了一些事,不禁大怒道:“你居然利用孩子来陷害我,你配做一个母亲吗?”   “快来人,云烟师姐出事了!”云紫焦急地喊道,并以神力将音量提高,传递至远方。   梨涡怒归怒,却也不想害了一条小生命,喊道:“谛神逸,快过来。”   一瞬间,那抹黑影已临,对准云烟弹了几指。淡淡光泽流转,轻易地治好了她。   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紫阳掌门第一时间赶来,急问道:“烟儿怎么了?”   “父亲,我已安好。”云烟温软低语,脸上仍有点白。   云紫当即便要揭穿:“掌门师伯,都是梨涡……”   还未说完,便被云烟打断:“云紫师妹!”她的脸上浮现一抹虚弱的笑容,细语:“望父亲莫要追究。”   梨涡狐疑。云烟费了大力气,还以孩子做赌注,她可不觉得她会轻易罢手。   很快,答案出来。紫阳掌门取出一面古镜,掐出几个法印,喝道:“现!”   古镜内,升出一片光幕,回放了刚才的场景。   陆续地,越来越多人过来,上至众长老,下至七色系弟子,全都得知了事情始末。   画面中,梨涡大言不惭地要争夺云辰,又咄咄逼人;而云烟一退再退,又苦苦哀求梨涡回头,却遭她一拳重击。   一时间,各人神情各异,鄙夷者有之,厌恶者有之,惊诧者有之,痛心疾首者有之。   梨涡哀叹。怎么会有这样一面古镜?   “梨涡,你怎会堕落成这样?”一名老者叹息。   小纤急急地解释:“你们不要误会,小涡姐姐与姐夫很恩爱,不会想着云辰。”   人群中,一人反驳道:“那这是怎么回事?梨涡难不成是被夺舍,才说出这些话?”   “烟儿,她欲杀你,你还要替她隐瞒么?”紫阳掌门大袖一挥,站起身来,冷冷地盯着梨涡,喝道:“两年前,我就不该放过你这个祸害。”   他又冷声道:“赤、黄、紫三位长老,你们今日还要保梨涡吗?”   “这……”三名长老皆是一叹,纷纷表明心意:“全凭掌门处置。”   便是形势严峻,梨涡也全不曾理会,只拉着谛神逸的一角衣袖,小心翼翼地解释: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……”      ☆、信任   紫阳山巅上,黑压压的全是人影,皆在观看事态发展。夜风徐徐,落叶缤纷,灵木上闪烁着星光。   “云辰,你欲娶梨涡?”紫阳掌门大喝道。他神情冷漠,眼中亦有一丝怒意,又问:“我将女儿托付给你,你就这样待她?”   “我……”云辰张了张嘴,眼中有一丝挣扎,飞快地扫了眼梨涡,暗暗咬了咬牙,恭敬道:“师尊,绝无此事!”   “很好。”紫阳掌门脸色稍霁,眸中的阴沉却未消退,意味深长地望着云辰,又道:“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,我女儿云烟,是你唯一的妻子。”   云辰复述一遍,神情已恢复平静,没有丝毫犹豫地启唇:“紫阳门上下皆知,我与小烟两情相悦,又怎么会负她?”   那边纷争如何,梨涡全然没有心情理会,低喃:“谛神逸……”周边环境太过嘈杂,众人议论纷纷,完全盖过了她的声音。   见他一句话都没说,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,少女终于有了一丝恐慌,说出的话却很蛮横:“你不信我?”   哪怕那些话是她亲口所言,他也不能因此怀疑她。   “笨蛋。”谛神逸深深叹息,刮了刮她的脸蛋,问道:“为何不能扬长避短?”   “啊?”梨涡一呆。   “你早已说过自己不爱耍心眼,为何要与她们比耍心眼?”谛神逸眉眼蕴笑,待她温和如昔,轻语:“你擅长什么?”   梨涡福至心灵,脱口而出:“拳头?”   谛神逸失笑,摸了摸她的小脑袋,赞许道:“以后再有这种情况,直接上拳头,无需言语相争。”   “一力破万法,”他告诫道:“实力强大,便可无惧任何阴谋。”   梨涡沉思着点点头,又抱怨道:“每次碰上她们,总没好事。”她只想沉冤得雪,撕破云烟的伪装,哪知又蒙上了一层冤。   谛神逸安抚道:“此番下了紫阳门,我们再也不来。”他轻轻地揽住她的腰,神态温柔,动作亲昵。   望着这一幕,云辰下意识握紧拳头,眼中有了一丝嫉妒。他吐出一口浊气,很小心地掩藏心中的怨妒之情,故作轻松:“这样一个女子,阁下也要?”   他如今算是破罐子破摔,一心觉得梨涡反正会死,不如成全他。他心知,经过这番事,必会有人怀疑他。他说出这些话,对梨涡落井下石,或许会再获得众人的信任。   梨涡怒到极致,差点忍不住出手。她再一次领教到云辰的无耻之处,心下颇为后悔,真不该逞一时口快,惹上云辰这个麻烦。   谛神逸斜了眼云辰,神色淡淡,语气平静:“我的妻子,轮得到你评价?”   云辰大怒,自觉受到了侮辱。对方这个表情,不是轻蔑,而是无视,犹如巨龙面对蝼蚁一般。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,彻底地刺激了他。   他满面通红,情绪有点失控,低喝:“阁下果然宽容大度,允许未婚妻不守妇道。”   “算不上宽宏大度。”谛神逸淡淡回道:“首先,梨涡是嫁给我,不是卖给我,我无权束缚她的言行;其次,我始终坚信,她的眼光不会这么差;最后,我相信我的心,相信她的心……”   紫阳掌门目光一凝,语气不善:“阁下是铁了心要包庇梨涡?”   青长老冷笑,排众而出,手中长剑铮铮作响,清越的剑鸣声不断,“你善恶不分,已坠落魔道,当伏!”   “你无权定论。”谛神逸一指点出,声音中渐渐染上一丝冷意:“为了不让梨涡蒙受不白之冤,我要再回放一遍刚才的场景,查探一下真相。”   云烟俏脸发白,在瑟瑟发抖,头顶上闪着淡淡的光熙,一幕幕场景划过,与之前古镜的内容大致相同,只在两个地方有出入。   其一,则是云烟的暗中传音——明日便是我的婚礼,我原不想节外生枝,但你却要逼我,我只能一劳永逸;其二,则是云烟的暗中动作,激得梨涡挥拳相向。   这是云烟脑中的记忆。记忆往后倒去,清晰地回放了她的人生轨迹。在万歌村,她设计陷害梨涡;在荒林中,小风识破她的伪装后,被其害死。   “让真相大白吧。”谛神逸轻语,又是一指弹出。他俯身抱起梨涡,朝住处走去。   梨涡趴在他的肩头,怔怔地望着。紫阳掌门的头顶上方,亦有记忆流泻而出,回放了其做过恶事的场景。   她师尊不甘地死去,凶手却踏着他的尸身走向辉煌,夺走了他的一切。   “别看。”谛神逸低语。   梨涡回眸,心中绞痛难忍,声音中有一丝苦涩:“我要报仇。”   谛神逸步履一顿,目光停住在她的脸上,低语:“那个孩子呢?”   梨涡默然。云烟有了身孕,孩子毕竟无辜,她难道要等到几个月后才能报仇?   “我有一法,”谛神逸轻语,微微侧了侧头,浅浅地亲了下她的脸颊,“废去她的修为。”   “好。”梨涡应道。紫阳掌门一死,云烟失去了尊贵身份,又沦为废人,许还会失去云辰,对其而言,可谓生不如死。   “不过,倒是便宜了云辰。”她咕哝,还在记恨着刚才的事。   谛神逸劝慰道:“他不会轻易登上掌门之位,便是登上,也很有可能被架空。”   “我原想出任掌门之位,但如今想想,实在没有必要。这样一个门派,我见着就心塞,何必委屈自己。”梨涡撇嘴,忽然想到一法,喜滋滋地询问:“让小纤成为掌门,好不好?”   这样一来,她便可让小纤下令,相助风国抵御黎国;又能留下一个希望,让她这一脉回归紫阳。   “可以。只不过小纤玩心较重,恐难以坐稳掌门之位。”谛神逸提醒道:“她会成为众矢之的,将会面对无数刀光剑影。”   “风爷爷应该会相助。”梨涡沉吟。虽如此说,但她仍有一丝忧虑,低叹道:“找个机会问问小纤,看她意下如何。”   终于解决了一桩大事。大仇得报,她浑身舒畅,起了逗弄谛神逸的心思,笑眯眯地说:“不想你竟如此信任我。证据确凿之下,还如此坚定不移。”   谛神逸目不斜视,从容地回道:“有我在,你会喜欢云辰么?”   “原来你是自信,”梨涡瞪眼,好心情跌至谷底,气呼呼地嚷嚷道:“那你若与云辰对换身份,你便不会信我!”   “对换身份?”谛神逸询问,音调稍稍拔高,似有一丝诧异。   梨涡狠狠地点头,咬牙切齿地询问:“假如你是小小的紫阳少掌门,而云辰是举世共尊的神皇。你听到那些话后,还会不会相信我?”   “有什么区别么?”谛神逸询问。   梨涡驳道:“自然有区别,前者是你自信,后者是你信任我,”她抬起双手,捏着他的双颊,使劲地折腾,嘟嚷道:“信任我选择你,只是因为是你,与你的身份无关。”   谛神逸往后仰去,脱离她的魔爪,微笑道:“我相信我的心,相信你的心,为此,我可以不相信我的眼睛。”   这句话,梨涡忽觉有点熟悉,琢磨了一会儿,才想起是他刚刚面对云辰嘲讽时的回答,不过是只说了前半句而已。   “梨涡,”谛神逸语气低沉。在月华下,他整个人都被染上一丝朦胧,声音极富有磁性:“若真能对调身份,做一个平凡人也不错。”   他稍稍俯首,眉眼里似有一丝落寞,“至少,我能对你许下一个普通的承诺。”   白头偕老。寻常夫妻的普通承诺,可对他而言,却是海市蜃楼,难以触摸。   梨涡心中闷闷,鼻子一酸。她虽不知那个承诺的具体内容,但能大致猜出。分明普通、却难以完成的承诺,她思来想去,也就那几个。   “姐姐,你没事吧。”莫道急急地追上来,上气不接下气,指着谛神逸,脸涨得通红,断断续续地说:“坏人,姐姐有难,你也不与我说,想独占功劳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梨涡询问,扫了眼他手中的一朵冰莲。   莫道连忙将冰莲抛过去,笑眯眯地询问:“喜欢么?我费了好久才采来。”   他与谛神逸一同去住处时,偶然发现一座雪山上生长了一株冰莲,当下便决定前去采摘,欲赠予梨涡博得一笑。他故意支开谛神逸,怕后者与他争抢冰莲。   哪知,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机会。在梨涡有难时,在梨涡面对千夫所指时,他远在雪山,白白便宜了谛神逸。   雪中送炭、锦上添花,显然,高下立判。   梨涡眯了眯眼,翕动小鼻子,神态中有一丝沉醉,回道:“很漂亮,还很香。”   莫道心中乐开了花,信誓旦旦地说:“若刚才我在那,会相信你,也会保护你。”   见他的神态这般认真,梨涡扑哧一笑,故意使坏:“哦?是吗?”   莫道急了,上前一步欲表真心,却遭谛神逸阻止。他轻描淡写地提醒:“人身,与她有两尺之距。”   莫道大怒,喝道:“我要与你决战!”   谛神逸本欲拒绝,忽然眸光一动,放下梨涡,又一挥袖袍,将莫道卷走,只留下一个字:“好。”   与此同时,一抹紫影浮现,正是烈千尘。他凝望着谛神逸离去的方向,诧异地自语:“神皇,是在躲我么?”   梨涡眼中一亮,一把握住他的手,急急地询问:“如何服用凤凰仙药?”   她伸出一只皓腕,又解释道:“据谛神逸所查,我体内有凤凰仙药,唯有以神火煅烧方能提炼出,还有别的办法么?”   若能得到凤凰仙药,便能救下谛神逸。   烈千尘探了探她的脉,沉吟了一会,望向她的目光中有了丝怪异,意味莫名地回道:“当然有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梨涡惊喜,忽的心中微颤,笑容慢慢敛去,询问道:“有代价么?”   烈千尘轻轻一叹,似有伤感,低语:“很简单,吃了你即可。凤凰仙药在你的灵神内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你即是凤凰仙药。”   梨涡脸色一白。难怪,谛神逸要隐瞒她,若非代价太大,他怎会不愿活下去,怎会不去尝试?   她与他,注定只能一生一死么?   “我想救谛神逸,还有别的方法么?”梨涡轻语,抱最后一丝希望,身子紧绷着,额头上直冒冷汗。   在她焦急、忐忑地等待中,烈千尘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跳入她的耳中:“总的来说,有五个办法。”   ☆、生死   梨涡如游魂一般,漫无目的地踏在玉石路上,偶尔踩断一根枯枝。   月华透过树叶缝隙洒落,清风徐徐,吹打在树叶上,发生簌簌声响,在夜间格外渗人。   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谛神逸轻语,摸了摸她的脸蛋,又握住她的手,询问道:“魔帝与你说了些什么?”   梨涡忽的紧紧地抱住他,将脸埋进他的胸膛,闷闷道:“无双先祖说,有五个办法可以救你。但我知道,这五个办法,你都不会选择。”   谛神逸轻柔地怕打着她的背,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诧异:“五个?我以为只有四个,魔帝还能想出一个?”   “你想的是哪四个?”梨涡询问。   “凤凰仙药、扰乱历史、邀人相助、和平共处。”谛神逸回道,微微一笑:“魔帝想到的第五个呢?”   “你与无双先祖所想一样。”梨涡心中酸涩,将他抱得更紧,闷闷道:“我怕……”   谛神逸轻抚她的发丝,安慰道:“我在,不怕。”   梨涡苦笑,就是因为有他在,她才会害怕,害怕他突然消失,害怕他离开她。   第一个,凤凰仙药,以她的命换他的命;第二个,扰乱历史,需他与天相争,博一线生机,由此产生的后果不可想象;第三个,邀人相助,遍寻举世,也只有烈千尘能相助,但却遭他拒绝,只因不可坏了一项计划;第四个,和平共处,仙区与他和平共处,尽量做到互不干扰,双方避免终极一战。   历史可以改变,可他不能去改变,只因这触及了他的底线。唯信仰不可舍,这是身为神皇的责任;唯妻子不可负,这是身为丈夫的承诺。   梨涡深深呼吸一下,启唇:“第五个办法,无双先祖说……嗯?”她诧异地望着他,目光向下瞟去。   他的食指放置在她的唇上,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。   此时,莫道与小纤一同跑来。二人面色不安,似是有难言之隐,皆定定地望着她。   梨涡询问:“怎么啦?”   “姐姐,你扔了冰莲,是不喜欢它吗?”莫道委屈地递出一物,双眼水汪汪的,如落水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。   “我刚刚心神不宁,不小心落了它。”梨涡歉意地笑了笑,见莫道还欲追问,忙转移话题:“小纤,你呢。”   小纤踟蹰一会,偷偷地瞟了眼谛神逸,斟酌着说:“爷爷想问问,对于紫阳掌门,你有什么意见。”   梨涡恍然,原来是醉温之意不在酒。她浅笑着问:“那风爷爷有何高见?”   小纤答道:“云烟之父恶贯满盈,如今威严扫地,自是做不得掌门。这新任掌门,爷爷想让你……”说到最后,她面有愧意,小声道:“你的修仙灵根恢复之事,我已向众长老言明。”   梨涡诧异,忙询问道:“这对父女还未伏法?”   “我原以为你想亲自报仇,”谛神逸微微一笑:“如你不愿,我现在就动手。”   “等等,”梨涡按住他的手,沉思一会,脸上的犹豫渐渐消失,坚声道:“好,亲手报仇。”  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。原先,她虽然想除了那对父女,但从未得偿所愿。   再见云烟,见对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,仍旧着一身如火嫁衣,孤独而狼狈。梨涡静静地望着她,心中没有半分同情,倒隐隐有丝快意。   云烟害死小风,又欲加害她,如今落得这番境地,是其咎由自取,怨不得旁人。   “小涡……”云辰脸色难看,透着一丝狰狞。面对众人嘲讽的目光,他握紧拳头,羞愧难当。   云烟的记忆中,不仅有她的作恶场景,还有云辰的虚情画面。   人群中,有人吆喝了一嗓子:“这对新婚夫妇果然相配,人前一个样,人后一个样。”   那是紫阳黄色系的弟子,为上任掌门的嫡系,一向与云烟那一脉不和。他们被欺压了两年多,此刻见云烟等人有难,自然是要痛打落水狗。   “小涡,我……”云辰欲言又止。到了这个份上,若再去示好,他心知只会自取其辱,为人所不齿。   梨涡灿烂一笑:“云辰,恭贺新婚。”她诚恳道:“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。”   云烟猛然惊醒,狐疑地望着她,眼中慢慢凝聚起亮光,询问道:“你不拆散我与云辰哥哥?”   “我原想让你痛苦,但转念一想,为他人安危着想,还是让你们互相祸害吧。”梨涡笑眯眯,俯身与云烟面对面,笑得如个小恶魔般,“所以,我决定废了你。至于你的云辰哥哥还要不要你,得看你的本事喽。”   云烟脸色一白,又是一喜,忙转头去看云辰,眼底隐隐带着期盼之色。   云辰神色一僵,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看去,凝聚在她的小腹上,艰难开口:“先生下孩子,再提其它事。”   “那明日的婚礼呢?”云烟低低地询问,眼中的光彩慢慢褪去,只余一片暗寂。她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,面上无半点表情,平静得近乎诡异。   云辰嘴角蠕动,似有不忍,但见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只得咬牙喝道:“你犯下此等大错,还妄想我娶你?”   “哈哈!”云烟低低笑出声,身子一颤一颤的,状若疯狂。她捏紧拳头,眼中迸发出彻骨的恨意,似是来索命的厉鬼,直盯着梨涡,目光如刀锋一般尖锐、狠利。   梨涡浑身冒寒意,稳了稳心神,问道:“云辰不要你,你看我干嘛?”   “你毁了我的梦。明日,我便要嫁给云辰,而你,却在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,将我推入万丈深渊。”云烟缓缓起身,步履不稳,衣衫不整,冷笑道:“梨涡,我恨你!”   梨涡摇头叹气,一脸怜悯:“你该恨的不是我,而是云辰。”转瞬,她又似释然,点头道:“不过待会,你恨我倒情有可原。”   云烟脸色微变,捂着自己的腹部,戒备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   梨涡缓缓抽出长剑,扔下剑柄,又弹了弹剑身,慢悠悠道:“若非这个孩子,我不会留下你的性命。”   她提着长剑,径直朝紫阳掌门走去。剑尖划过玉石路,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。隐约间,一股肃杀之气席卷开来,如同扫落叶的秋风,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冷下来。   与此同时,谛神逸出手,封印了紫阳掌门的修为,令其与梨涡同一个境界。   梨涡猛地举剑,遥遥对着紫阳掌门,轻喝:“同阶一战。我以师尊所授杀你,若失败,是我学艺不精,你可残存于世。”   紫阳掌门脸色骤变,忌惮地望着谛神逸,苦涩地开口:“我低估你了,以致一败涂地。”   青长老暗暗咬牙,苍老的面庞上隐隐带着不甘。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一朝散尽,这种落差感令他几欲发狂。   云烟失神,双眼无焦距,心中颇为后悔。若非是她沉不住气,欲加害梨涡,或许还有机会挽回。   至少,不会落到这等境地。   她虽知谛神逸不简单,但也不曾仔细关注过,只将他当做一般强者。试问,若他能抗衡紫阳门,早就可替梨涡报仇,何须等到现在?   却不想,是她想错了方向。他并非无力报仇,而是根本未将他们放在心上,若非梨涡之故,想来他不会上紫阳山。   一直以来,在她心中,紫阳门巍峨不可攀,她父亲如神祇一般,哪知在今日信念皆碎。   在她沉思间,那边的战斗已启。众人皆往后退去,留下一个足够大的场地,给那二人决战。   这是一场恶战。紫阳掌门虽说被封印了修为,但种种手段惊人,尤其是战斗经验,远胜过梨涡。   梨涡暂时处于下风,被逼得节节败退。非她神力不济,实乃对方狡诈如狐,时而横冲直撞,时而虚晃一招,令她防不胜防。她修炼七年,仍在入门期,未修得高深秘术,比不上修炼各种秘术的紫阳掌门。   谛神逸虽教过她几招,如仙道渺渺、迷魂曲等,但非她师尊所授,她碍于规矩不可使用。   “化繁为简,对诸天万敌,一招破之。”远处,谛神逸轻语:“若是防不胜防,不如主动出击。”   梨涡一怔,当下变守为攻,招招不留情。所幸,她学习速度颇快,在交战数十招后,她渐渐掌握要领。长剑所指,寒光滔滔,剑气茫茫。   单论神力,她胜于紫阳掌门,只因战斗经验缺乏,战斗招数匮乏,而在开始处于下风。   在这种生死之战中,她成长的速度颇快,渐渐占据了上风,几次逼退紫阳掌门。   “嗡!”剑鸣声铮铮。长剑掉落,径直插入玉石路中。   云烟惊慌叫道:“父亲!”   伴随着这个喊叫声,梨涡一手持剑,一手握拳揍出,力道颇重,令紫阳掌门倒飞出去五六丈。   梨涡紧随其后,剑尖抵住他的脖子,低语:“你败了。”   “梨涡师妹,我求求你放过我父亲!”云烟狼狈地跑过来,中途还摔了一跤,哭花了妆容,哽咽道:“你废了我父亲也行,求你饶他一命!”   在这个世界上,她的父亲,是她唯一的依靠了。   “烟儿,不用求,与其被废,我宁愿死。”紫阳掌门苦涩道:“败在一个晚辈手中,是我不中用。”   “父亲……”云烟瘫软在地。   梨涡静静地望着她,顿了顿,忽的闭上双眼,手猛地向前推去,鲜血迸溅。   “我们回家。”谛神逸在她耳边轻语,又将她拥入怀中,安慰道:“不用怕。”   梨涡扔掉长剑,轻轻地点点头,手仍在微抖着,回道:“去拜祭一下师尊,就回家。”      ☆、终结   朴实无华的小坟墓上,又落满了枯叶。桃花纷扬而落,如一场花雨,又似花神在落泪一般,有一丝凄美,让人伤感。   梨涡蹲在坟后头,耐心地拾着枯叶,又拂开桃花瓣,微抿着唇。   谛神逸蹲在坟头前,以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墓碑。墓碑被风吹日晒,已不复光鲜华丽,便是字迹也有点模糊。   莫道远远地蹲在一边,委屈地望着那二人。他原想去帮忙,但遭梨涡拒绝,只因她想尽孝,不愿他人相助。   但为何谛神逸就可以?莫道忿忿不已,嘴里念念有词,拔着枯草泄愤。   “小涡姐姐。”小纤踏着桃花瓣,飞奔而来,临到近前才放慢脚步,恭恭敬敬地对着墓碑拜了拜。   “怎么了?”梨涡询问,瞥了她一眼,复又俯首,专心致志地清理枯叶。   “云烟已成废人,刚刚提着包裹下山。”小纤面有迟疑,亦有一丝苦恼,由衷劝道:“她很恨你。小人难防,你不该留下祸根。”   梨涡动作一顿,不在意地回道:“云烟成不了气候,踏不上修行之路,不过是个柔弱女子。”   被谛神逸亲手废掉,云烟这一生都没有希望复原。再者,她被废去修为,身体会有损害,较之普通女子更弱。   这样的人,如何翻得起浪花?   “不过,云烟心机深沉,倒需注意,免得她发狂,做些让我追悔莫及的事。”梨涡沉吟,一时之间想不出好办法。   万歌村是她生长之地,村中除她之外没有修士,若是被云烟惦记上,可非好事。紫阳掌门虽死,但其心腹尚存。云烟手段惊人,许能命令他们做些事。   她可不希望,等悲剧发生之后,再来追悔遗憾。既不能杀死云烟,又不能放任她不管,该怎么处置呢?   谛神逸建议道:“将她扔去大陆的另一边,远得一生都回不来。”   “不错。”梨涡赞同,思了片刻,又道:“我已仁至义尽,云烟能否活下来,得靠她自己。”   这似乎有点困难。一个孕妇,在陌生之地生存,身体孱弱,又举目无亲,能怎么办?   只不过,这不是她该琢磨的事。云烟种下的恶因,这果自该由她吞下去。   见小纤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,梨涡诧异地问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   “还是之前那事,事关掌门之位。”小纤低语,飞快地瞟了眼谛神逸,提醒道:“这与姐夫有点关系。”   “不是吧?”梨涡面色僵硬。她总算想明白,为何他们决定掌门之位如此草率,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。   小纤苦笑地回道:“你做了掌门,姐夫是你的夫君,会与紫阳绑在一起。各派都想做风国第一门派,眼下有个好机会。”   梨涡沉默半晌,轻轻抚摸着墓碑,脸上浮现淡淡的歉意,回道:“不做,我志不在紫阳。“ 师尊,应该会原谅她吧?   她回眸,认真询问:“小纤,你呢?”   “什么?”小纤一脸纳闷,突地瞪大了眼睛,惊诧道:“你让我上?”   梨涡颔首,诚恳地回道:“唯有你出任紫阳掌门,我才能安心。”转瞬,她微微笑道:“若你不愿,便让风爷爷来。”   橙、蓝、青这三色系,为云烟之父的势力、赤、黄、紫这三色系,为上任掌门的势力。最后一色系——绿,全系皆为女子,在这场斗争中保持中立。   黄长老脾气太暴躁,亦受激,行事较为冲动;紫长老一心为紫阳,为人较正派;赤长老为人稳重,喜谋而后动。   三位长老中,梨涡会选赤长老——姜风。说到底,他是小纤的爷爷,与她更亲近些。   “那我去与爷爷商量。”小纤叹气。她深深地呼吸,面容上似有一丝忧愁,苦恼道:“不过,姐夫得帮忙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梨涡迟疑,望向谛神逸,询问:“你愿意么?”   “我无法相助一世。”谛神逸提议道:“先由你爷爷去做,等你能独当一面时,再交付于你。”   “眼下便如此吧。”小纤点头,眸光闪动,堆着满脸笑容,蹲下来讨好地询问:“听说这趟望仙之旅,你们得了一些至宝,能送我几件么?”   谛神逸一边擦拭墓碑,一边温声道:“这些至宝属于梨涡。她没有灵界,我暂为代管。“   “我要那座玲珑塔。”小纤伸出手,一点也不客气,笑眯眯道:“既然是小涡姐姐的,那我只管要喽。”   梨涡抬起头,取笑道:“不如给你无影靴,一旦遇上麻烦,也容易逃跑。”   小纤直翻白眼,回讽道:“还是留给你为好。你这么爱惹祸,穿这无影靴好逃命。”   梨涡瞪眼,抓起一把泥土朝她挥去,“胆儿肥啦?”   夜幕褪去,天上露出鱼肚白。光明覆盖黑暗,昼日降临,鸟儿出巢,新的希望出现。   “师尊,希望我还能来此拜祭您。”梨涡凝望着墓碑,轻轻一叹:“小纤,我不在时,还望你时常来清理。”   小纤连连点头,苦着脸抱怨:“当初,本不该将坟安在这。此地虽清幽,但太荒废,每至春秋,野草枯叶爬满坟头。”   梨涡释然一笑:“我想,师尊不会在意。”   天微微亮时,梨涡踏着石梯,与谛神逸、莫道一同下山,婉拒了小纤的挽留,毅然离开紫阳门。   同时下山的还有七人,皆提着一个包裹,御剑朝七个方位而去。   今天是云烟的大婚之日,因种种变故导致婚礼取消,还需派人去告知各门派此事,免得他们白来一趟。   梨涡略略地看了一眼,便收回了目光,对此并不感兴趣。她原与风行宇约好一战,但今日仔细想想,无须争这口气。   她若败,丢自己脸事小,就怕丢了师尊之脸:若胜,麻烦会不断,千幻宫不会善罢甘休。   她已报了大仇,如今只担忧谛神逸的生死,不愿再惹是非。   她推掉了这一战,也许会被人鄙夷她怯战。不过,那又如何?她如今的心思不在这,不愿在此纠结。   路途中,梨涡歪着头。朝霞涌入她的双眸中,染上一层梦幻般的光彩,“我忘了告诉你,第五个办法。”   凤凰仙药、扰乱历史、邀人相助、和平共处,除此之外,还有一法。   “什么?”谛神逸询问,墨眸中隐隐有丝好奇。他只想到四个办法,却不想,烈千尘还能想到一个。   梨涡扑哧一笑,神秘地说:“不怪你想不到,因为它不在你的思索之内。”她感慨道:“无双……”   还未说完,便被谛神逸打断。他似乎很急迫地询问:“到底是什么?”   梨涡惊疑不定,心中有一丝怪异,忽然觉得不对劲。她瞅了他半晌,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,仔细打量着他,良久才试探地答道:“无双……”   谛神逸微眯了眯眼,情绪在刹那间有了起伏。见此,梨涡明白过来,不可提及烈千尘。   只是,为何?   她面色如常,认真回道:“天下无双。只要你天下无双,自可无惧一切。”   “天下无双?倒是个好办法。”谛神逸微叹,眼中有一丝惆怅,轻语:“我虽为帝,却是以医成道,不以攻击力见长。若是天帝在此,或许结局不同。”   梨涡笑容微敛,心中一痛,询问:“好端端的,为何提天帝?”为了缓和气氛,她小小地伸了下懒腰,岔开话题:“其实,这个办法是我想的。”   “真正的第五个办法是——归隐山林。”她微眯着双眼,迎着朝霞笑得很灿烂,似在做着美梦一般,声音轻若朝霞散:“做闲云野鹤,不理世俗一切,朝夕相伴,相濡以沫,白头偕老……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微叹道:“待一切结束,我带你去山野之中。”   梨涡摆摆手,蹦蹦跳跳地下着石梯,清脆的声音传出:“算啦,那时,我要到处去玩,吃遍佳肴,逛遍美景。”   “都依你。”这次,他回答得很快。虚影一晃,他挡在梨涡的前边,轻笑着问:“我现在带你去,可好?”   “啊?”梨涡一愣,心中有一丝雀跃,又听他劝道:“小纤有了玲珑塔与玉缕圣衣,足以震慑紫阳门,能下令相助风国抵御黎国,无须担忧。”   这时,莫道忙凑过来,可怜兮兮地请求:“姐姐,我也要去。”   “不准。”谛神逸淡淡道。   莫道被气得欲跳脚,正想据理力争时,眼前一黑,被砸得嗷嗷一叫。胖龙也在惨叫,扑扇着双翅,睁着泪汪汪的大眼。   “你们先回万歌村,与孤峰一同准备婚礼。我与梨涡四处走走,婚礼前夕会回来。”谛神逸吩咐道。   莫道毛发倒竖,哆哆嗦嗦地指着他,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世上还有人比他更悲催的么?   他正想破口大骂,哪想,前方那二人已消失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梨涡询问,眼前一片黑暗,甚至,都没有一丝风声。   “一颗荒废古星。”谛神逸低语:“我与仙区终极一战时,我会将你送往这。”   在梨涡沉思间,他放开她的手,取出一床古琴,盘坐在半空中开始抚琴。   琴音铮铮,充满杀伐之气。一条条大道纹络显化而出,如小龙一般扭动,挤满了天空,爬满了大地。不多时,整颗古星都布满了阵纹。   转瞬,阵纹消失,全都隐匿起来。古星重回黑暗,看不出一丝不对劲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”梨涡询问。   “上诱饵,等鱼儿上钩。”他答道。      ☆、三千界   周围一片暗寂,到处都是戈壁、流沙,荒无人烟。这是一颗荒废古星,亦可称为死星,只因其上没有生命。   “还要多久?”梨涡蹲坐在地上,双手托着下巴,百无聊赖,有气无力地询问:“已经过去九日,还未布置成功么?”   光彩斑斓,如昙花一现,刹那的惊艳,又急速回归黑暗。一座大阵形成!   “二千九百九十九……”梨涡低声念道。自二人初来这荒废古星起,迄今为止,谛神逸一共刻下近三千座大阵。   九日来,每至用餐时分,便有几颗野果飞来。她以野果充饥,偶尔四处走走,大多时候就呆坐着,看一座座大阵成型。   谛神逸神态专注认真,摒弃了一切杂念,心神已沉浸在琴音中。初始,他还能与梨涡交流,但后来,便只有她一人自言自语。   这些阵纹非同一般,一座连着一座。有的如仙境,鸟语花香,仙气蒙蒙;有的如地狱,万魔凄厉,阴森恐怖;有的如净土,万佛朝宗,禅唱圣音……   便是强绝如他,在刻画九日后,额头上也布满薄汗。   梨涡瞧了瞧,几步跑过去,握着袖子替他擦了擦汗,嘟嚷道:“还说带我出去玩,骗人。”   “呆腻了吗?”谛神逸轻笑,神色中有一丝疲惫。   “总算醒了。”梨涡抱怨道:“完成了?”   “还差最后一座。”谛神逸收起古琴,解释道:“共需三千座大阵,意为三千界。”   梨涡一听,忙催促道:“那你快点做完。这儿太无聊,我想离开。”   “三千大阵相辅相成,可合为一,化作一座绝世大阵。我想选一座为阵眼。”谛神逸微微一笑,压低声音:“帝族的诛仙曲。”   梨涡微怔,有关帝族的记忆浮现心头。最后一曲诛仙,世上再无帝族。她默了默,神情黯然,回道:“好,我也想见识诛仙曲之威。”   诛仙曲,唯有帝境强者方能使用,否则,便只能以血祭之法召唤始祖战灵。   帝灼璐当日选择第二种方法,虽展现出通天彻地之威,但功在始祖战灵,倒与诛仙曲无关。   如果由谛神逸施展,便可全现诛仙之威。   “我需要你相助。”谛神逸迟疑道:“诛仙曲是帝族始祖所创,我若要使用,需你的一些血。”   梨涡得意地挑眉,高扬着下巴,戏谑道:“我的血很贵,你拿什么补偿我?”   谛神逸从善如流地回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   梨涡捏着下巴想了想,又偷偷地瞄了瞄周围,试探地询问:“我现在可以提任何事吗?”   这话可谓一语双关。明着,她是在问是否可提任何要求;暗地里,则是在问如今是否能提烈千尘。   “可以。”谛神逸回道,眉眼里隐隐透着几分笑意,刮了刮她的脸蛋,笑语:“我原以为你已猜出。”   “现在发现高估我了?”梨涡撇了撇嘴,心中郁闷异常,直言问道:“为何之前不能提无双先祖?”   谛神逸答道:“我曾说过,魔帝在查探仙区的一些事。在此过程中,他行事需小心,若与我们走得太近,一旦被仙区发现,或许会前功尽弃。”   “查探什么事?”梨涡追问。   “仙区的起源。”谛神逸沉思道:“他们不知从何处而来,又是从何时出现。从古至今,他们都在与天下为敌。”   梨涡心有疑惑,没好气地回道:“管那么多干嘛?既然是敌人,灭掉即可。”在她心中,仙区的起源之谜远没谛神逸重要。   她越想越怒,瞪着他道:“你们二人,好奇心太甚,为此不管你死活。”   烈千尘不助他平动乱,为的是查一些事。她原以为是惊天大秘,不想竟是为此。   “没有这么简单。据我所想,仙区起源之谜与帝族灭族之因有关联。” 谛神逸微叹道:“或者说,帝族覆灭,即是为了查出仙区起源之谜。”   梨涡怔怔然:“仙区起源之谜……如此重要?”   “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,”谛神逸轻语,神情复杂难辨,似神往,似感慨,又似悲叹,“自天外之战后,有人布下一个万古大局,我们皆在局中。”   “罢了,不提太远,先处理好眼前之事。”转瞬,他含笑道: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   场景一变,再不复黑暗寂静,入眼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。它羽毛鲜红,双翅若垂天之云,挤满了天空。这是一道法相,并非实体,但却栩栩如生,尤其是那种气势,让人震撼惊颤。   梨涡后知后觉地询问:“你不是要用诛仙曲么?”在那荒废古星上,三千阵纹中,还差一座阵纹呢。   “我需借凤凰族的一件羽衣,以保证你不受伤害。”谛神逸回道,忽然握紧她的手,目光中似有隐忧,轻笑道: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?”   “当然记得。”梨涡捂嘴偷笑。那时,她囊中羞涩,便敲诈了他一笔房租费——一块名贵玉佩。她轻轻蹙眉,琢磨到不对劲之处,苦着脸道:“如今想来,貌似是我亏了。”   不过是租间房给他,倒把她自己给搭了进去。那玉佩虽说名贵,但肯定比不上她。   “我曾说过你的灵神不稳,故而将玉佩赠予你,希望它能对你有益。”谛神逸笑了笑,低语:“其实,我那时说了谎。我给你玉佩,不是为镇住你的灵神,而是为遮盖你灵神中的香味。”   “香味?”梨涡试探地询问:“凤凰仙药?”   谛神逸点头,微笑道:“凤凰仙药至神至圣,拥有一种奇异的香味,虽被轮回神叶压制,但仍有一丝香味溢出。幸而,紫阳门太弱,察觉不到你身上的仙药香味,不然……”   梨涡颇为感叹,接口道:“不然,我就成了唐僧肉,人人都想咬一口。”   “孤峰寿命将尽,我一直在寻人参果,想为他补充寿元,”谛神逸启唇,手指微动,轻抚过她的手心,低语:“倒不想先寻到凤凰仙药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你是有预谋?”梨涡微眯起双眼,狠狠地掐了下他的手,气呼呼道:“难怪你好心送我玉佩,原来打着独吞的心思。”   赠她玉佩,是为遮住仙药的香味,这样一来,他便可独吞凤凰仙药。   谛神逸不置可否,又道:“当初,我留在万歌村,其一是为孤峰,其二则是为凤凰仙药。你邀我入住你家,此举颇合我意。若非如此,你我男女有别,我断然不会与你一同住。”   “迂腐。”梨涡白了他一眼,嘀咕道:“我都没介意,你倒有话说。”   谛神逸解释道:“性格使然,或许是因执念。有狐帝的前车之鉴,对于感情之事,我敬而远之。”   “心中无念,红尘影动如浮梦;心若有意,雁划长空成永恒。”他低声念道,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惆怅,微笑着询问:“我和他,你喜欢哪种?”   梨涡怔怔出神,面上有丝恍惚,良久才询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就如你所言,我较为迂腐。而另一人,对待女子与我截然不同。他若不爱那女子,便视其若浮云;若爱那女子,则视其如珍宝。”谛神逸垂眸,忽然微微一笑,释然道:“罢了,是我太执着。”   梨涡有所明悟,又掐了他一把,没好气地回道:“你这种也不差。”   “正因迂腐,才干干净净的,好给我做夫君。”梨涡笑嘻嘻道,眼睛弯成月牙儿,亮了亮小虎牙,“若是你风流成性、处处留情,那我得多心塞。”   谛神逸失笑,“差点忘了正事。你虽有玉佩,但至尊非一般人物,许能发觉不对劲。你穿上凤凰羽衣,方能万无一失。”   凤凰羽衣与凤凰仙药算是同宗同源,一方能为另一方打掩护。   “那凤凰树呢?”梨涡伸出右手。灵界门户外,正栽种着一株凤凰树,其叶血红如钻,布满凤凰纹络,轻舞摇曳。   谛神逸回道:“送回凤凰族。你与他相处了十几日,在他脑海深处,对你很有好感。”   “我感觉有点怪。”梨涡嘀咕。因凤凰树将来会救她,就如此行事,是否太过刻意?   “不用多想。有因才有果,你并不欠他。”谛神逸劝慰道。   借凤凰羽衣之事倒不难,有神皇出面,凤凰族怎会不答应。只不过,凤凰族极力挽留,又摆好美酒佳肴,希望他二人在此留宿。   “小姑娘上次不是想看凤凰么?”凤凰族的至强者抚须笑道。   盛情难却,又拿人手短,加之想看真凤凰,梨涡微微一叹,代谛神逸应承下来。   她告诫道:“我们还有要事,只待一日。还有,不要将这消息透露出去。”   望仙是谛神逸生长之地,天下皆识得他,若是消息走漏,各大势力又得登门拜访,将凤凰族围个水泄不通。   在凤凰族最高殿堂中,坐着十来名凤凰族人,皆是老者,为族内高层。   “我会将凤凰树封印三十八万年,到那时,封印自动解除,属于他的时代出现。在此之前,你们须得保密,不要将它泄露出去。”谛神逸轻语。   梨涡正喝着茶,一听这话,当下一口茶喷了出去。她顾不得擦拭,忙询问:“他不是会救我么?”   他三十八万年后才出现,怎么救她?难不成,她入了冥府,拥有永生寿命,活到了三十八万年后?   ☆、红尘远   由玉石铺就的祭台上,摆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。它浑身流转瑞霞,布满繁奥阵纹,远远望去,似一挂星河。   透过蒙蒙白雾望去,只见其内有一株树。它静止不动,被封印在灵石内,仿若一尊雕塑,没有一丝生命气息。   “三十八万年后,才能现世。”凤凰族一名老者低喃,脸上溢满笑容,吩咐道:“从今往后,伊长老来此对它诵经,引导它亲近我凤凰族。”   他是凤凰族的族长,辈分最高,一向不苟言笑,若非这事关重大,倒不至于七情上面。他微微偏过身,恭敬道:“还望神皇给它取个名。”   “他既入凤凰族,当以凤为姓,至于这名,就称为羽仙。”谛神逸笑语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叹,又道:“羽化飞仙。希望他将来能成仙,名列这一纪元第一。”   “凤羽仙,好名字,但愿这小家伙能有一番成就。”凤凰族老者笑道,满脸的皱纹都快推到一起,很快慰:“神皇今日之恩,凤凰族永不忘!”   谛神逸将凤凰树送来,又暗中提示,他们心中明白:三十八万年后,将会是凤羽仙的时代。   到那时,凤凰族也将走向辉煌,成为望仙最顶级的仙门圣地。   “多谢款待,我们还有事,就此一别。”谛神逸略略点头,望向正在沉思的梨涡,轻轻握住她的手,含笑道:“走了,去下一个地方。”   “神皇慢走……”凤凰族数人拱手相拜,再抬头时,已不见那二人的踪迹。   青山俊秀,野花飘香,一个孩童嬉戏于山间,正在捕捉一只小雀鸟。那只小雀鸟扑扇着翅膀,并不惊慌,悠闲地躲着孩童。   “你们是谁?”孩童奶声奶气地询问,睁着一双大眼睛,眸子漂亮如宝石,看起来非常纯净。他胖嘟嘟的,白白净净的,大眼异常明亮。   “好可爱哦。”梨涡捏了捏他的小脸,眼中闪烁着星点,笑着询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伏兮,风伏兮。”小家伙眨巴眨巴眼,伸出一只白胖的手臂,摸了摸她的脸,声音很稚嫩:“漂亮姐姐,你又叫什么?”   “梨涡。”梨涡愣了愣,心中升起有一丝怪异,惊诧道:“原来你就是伏兮。”   前些时候,各大势力围聚苏家,欲捉拿无尘。其中,风族至强者也在列。就在那时,谛神逸赠予他一条手链,用做风伏兮的生辰礼物。   风伏兮挥舞着两条胳膊,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,一张小脸圆圆的,“你认识我?”   “我们赠送了你一条手链。”梨涡回道,见他皱起眉,模样甚是可爱,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小脸。   风伏兮歪了歪脑袋,迷惑地看着她,忽而攥住她的手,一蹦一跳地小跑着,笑道:“我带你去见爷爷。”   梨涡起身,被他拉着走了几步,回头询问道:“要去么?”   “当然,这事需征得他亲人同意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沉默一会,迟疑道:“凤羽仙在三十八万年后会救我?”   谛神逸垂眸,并未望向她,轻轻点头。   梨涡咬了咬唇,心中有了一丝明悟,下意识握起拳头,声音低沉:“我入了冥府?”   “应该没有。”谛神逸回道。   梨涡又问道:“那你呢?”那时,他在哪里?   “应已……”谛神逸话语一顿,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,改口道:“不知。”   梨涡低下头,心中闷闷不乐,忽然觉得未来一片黑暗,看不到一点希望。   青山环绕,一座小竹屋坐落在山谷,门前栽种着两棵松树,不远处有一汪小湖泊,几只老鸭正在其内游玩。   小湖泊旁,一名老者带着斗笠,正在垂钓。他闭着双眸,神态安详,一动也不动。   小竹屋内,走出一名女子。她黛眉弯弯,唇红齿白,身体曲线玲珑,十分貌美。   “母亲。”风伏兮一声欢呼,蹦蹦跳跳地跑去,一下扑入女子怀里。   女子惊异地询问:“你们是何人?”她的眼中有一丝好奇,倒没有戒备与不安,又道:“好熟悉,在哪见过。”   垂钓老者心中一惊,刷的一下睁眼,眸中划出一道冷芒,若惊世轰雷,令天地大震。顷刻间,他收敛所有气势,面上有一丝歉意,恭声道:“原是两位降临,老朽失礼了。”   他原在闭眼养神,听到女子的声音后,心中很是惊诧,不由得放出一丝威势,用以震慑来人。   女子惊诧,微蹙着眉,直直地盯着谛神逸。只消一会,她的眸中忽现光彩,笑得很开心:“我想到了,圣城那座神像,与你一模一样。”   “络清,不得无礼。”老者轻喝,吩咐她过来行礼。   络清吐了吐舌头,眼中仍有好奇之色,一边行礼,一边嘀咕:“难道是神像成精了?”   闻言,老者尴尬地笑笑:“络清是凡尘女子,对修仙界不太懂。”   “她不修行么?”梨涡疑惑,心中大为讶异。   老者笑着回道:“络清没有修行天赋,也志不在此。犬儿怜她,不忍逼她做不愿做的事。”   络清螓首微点,面颊上有一丝红霞,俯身将风伏兮抱起,柔声道:“两位客人,进来坐。”   见此,梨涡颇有兴致地询问:“你们一为修仙者,一为凡人,寿命相差很大,将来会天人永隔,这样没关系么?”   修为越高,寿命越长。丈夫是修仙者,妻子却是凡人,无法相伴到老。   络清不在意,面上笑容不减,眼中很有灵气,轻语:“百年人生,也不短。有言絮与伏兮,我很知足。”提到丈夫与孩子,她脸上的笑容加深,眼睛很亮。   “如果是我,一定不知足。”梨涡低语,持不同观念,咕哝道:“相伴一世,共朽人间。”   一起生,一起死,永远不分离。   见气氛低迷,风族老者岔开话题:“两位来此是为伏兮吗?”   言归正传。谛神逸微微一笑,轻描淡写间投下一个重磅:“我想封印伏兮五万年。”   饶是定力深厚,风族老者也是一呆。倒是络清面色微变,紧紧抱住伏兮,神态中有一丝戒备。   “母亲不怕。”风伏兮很懂事,拍了拍她的背,还很迷糊,不知发生了何事。   风族老者迟疑地说道:“还望神皇告知我理由。”他皱着眉,脸上有丝紧张,亦有一丝期待。   谛神逸轻语:“伏兮会成为风族有史以来最强之人。”   见风族老者大喜,络清面色大变,急得快要哭出来,语无伦次地说道:“不能离开,伏兮还小,我舍不得他。”   “络清!”风族老者喝道,敦敦教诲:“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,我也不舍。伏兮终要翱翔九天,我们作为亲人,怎能挡住他的脚步,怎能毁了他的前程?”   “不!”络清大喊,据理力争:“不必封印伏兮,他天赋绝佳,一样可以遨游九天!”   风族老者摇头,劝道:“伏兮有大气运,是天命所归。但是,这非亘古不变的,若是遇上变故,便会泯然众人。神皇既言五万年,必有其道理,不可更改。”   络清固执地摇头,声音虽轻但却很坚定:“我不懂这些,我只知道,伏兮不能离开我。”转瞬,她落了泪,哽咽着说道:“父亲,五万年后,伏兮举目无亲,多可怜啊。”   风伏兮抓了抓头,肉嘟嘟的脸上满是疑惑之色,安慰道:“母亲不哭,伏兮哪儿都不去。”   风族老者深深叹息,目光沉痛,质问道:“身为母亲,你要看着伏兮碌碌一生吗?若是有朝一日,他得知一切,可会怨你?”   络清面色一僵,垂首默然不语。风伏兮皱着一张脸,嘟嚷了几句:“爷爷坏,欺负母亲,我要告诉父亲。”   “伏兮……”络清泣不成声,眼眶红红的。   为了缓和气氛,梨涡随意挑了个问题:“伏兮的父亲呢,怎么没与你们在一起?”   “言絮回了族,很快就来。”风族老者回道,望着那对母子,低低一叹。   “你们亲人分别,想来需要一段时间。”梨涡沉吟道:“我与谛神逸九日后再来。”   她还想出去玩,也不愿将时间耗在这。距婚礼之期还有十日,她不知谛神逸的结果如何,不想留下任何遗憾。   蓝天高远,白云成片,两人漫步山野间,观大雁南飞,看野兽出没。   “我曾说过,伏兮与我有莫大因果。”谛神逸解释道:“每一位帝皇,都有一部人物传。而我的人物传,是由伏兮记载。”   梨涡想了想,忽然捂嘴偷笑,见他疑惑地望来,便笑嘻嘻道:“你对伏兮这么好,莫不是想贿赂他?老实交代,你是不是做了坏事,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恶名?”   谛神逸失笑,答道:“我赠予他手链,倒是为感激他。”他笑容微敛,又道:“感谢他维护了你的名声。”   “维护名声?”梨涡不明所以,疑惑地问道:“我被谁污蔑啦?”   谛神逸微笑着劝道:“这是五万年后的事,你不需为此烦忧。”   不过是身后之名,何须介意?况且,还有人予以平反。   梨涡点头,抓着他的手,笑眯眯道:“整片宇宙有九大星域,我们一日去一个星域,正好九日,行不行?”   “好。”      ☆、成婚礼   夜间,幽蓝的天空宁静无比,星辰闪闪。明月高悬,倾洒下片片光华,整个天地都好似被一层薄纱笼罩,朦胧如梦似幻。   清澈小河旁,坐着一个紫衣少女。她梳着双髻,正怔怔地望着小河。水面上,倒映着一轮弯月,水波荡漾,少女的面容有些模糊。   “在发什么呆?”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此地的宁静。谛神逸走来,唇角泛起笑意,眸色在月夜渲染下漆黑深邃,望不穿其心中想法。   梨涡回神,微眯着双眼,露出些许狡诈笑容道:“对于入赘之事,你有何感想?”   谛神逸低笑,回道:“不过是小事罢了,犯不着为此费心。”   “那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的人啦。”梨涡蹲坐在地上,仰着头,双眼亮如星辰,笑眯眯道:“以后我赚钱养你,好不好?”   谛神逸失笑,眼中恍若有多种情绪闪过,却不曾言语,执起她的一缕秀发,任发丝从指间流过。他凝望她许久,才轻轻吐出一个字:“好!”   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,梨涡一把握住,眉眼里漾着温意,软软糯糯道:“坐坐。”   小河流淌,偶尔溅起几朵水花,几条鱼儿摆尾欢快游。弯月皎洁似银钩,悬在天边,映在水面上。   水面上,似被一层薄烟覆盖,波光粼粼,跳跃着星星点点的光彩。   梨涡拨弄着水,莹白修长的手指搅动起圈圈涟漪。在月光照耀下,水中涟漪扩散,光华点点。   两人依偎在一起,谁都没说话,十指交握,静静地坐了一夜。深秋微寒,白雾清霜倾了二人一身。梨涡打了个喷嚏,径直钻入谛神逸的怀里,舒服得眯了眯眼睛。   朝阳自天地尽头升起,映照在清霜上,折射出七彩琉璃之光。暗幕退隐,秋霜慢慢散去,阳光温暖大地。   小纤凌波而来,鼓着脸颊,抱怨道:“你们倒是潇洒,可忙坏我了。”胖龙连连点头,眼珠子骨碌碌转动,小爪子挥舞,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。   梨涡拍拍胸脯,豪爽道:“你成婚时,我来忙活一切。”她眺目望去,询问:“莫道呢?”   “昨夜神神叨叨的,大概中邪了。”小纤神色怪异,瞅了瞅梨涡,“他一会儿说要亲近你,一会儿又说不能亲近你。”   梨涡担忧道:“现在呢?”   “眼眶红红的,像是哭过一样。”小纤迟疑地答道。转瞬,她喜笑颜开,劝道:“不管这些。你该去梳妆打扮,不要误了吉时。”   “夜间才拜堂,还早呢。”梨涡精神亢奋,纵是一夜未睡也不见一丝倦意,眉飞色舞道:“我先去吃饱,不然得饿肚子。”   上了妆后,她可不能再吃东西,免得把妆容弄花。拜堂成亲,是个体力活,很是折腾人。   “给你。”谛神逸心念一动。一只烤鸡飞来,悬浮在梨涡的面前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   梨涡扯下一只鸡腿,津津有味地啃着,含糊不清地问道:“你紧张么?上次拜堂时,我一点都不紧张,但这次……”   或许不是紧张,而是害怕。这一次,仙区会现世,她害怕婚礼中断,害怕改变不了历史。   “终究是人生第一次,紧张在所难免。”谛神逸回道,抬起手,轻轻抹去她唇边的油渍,笑语:“我很高兴,今日。”   梨涡笑眯了双眼,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,“我也是,非常非常高兴。”   小纤噗嗤一笑,直摇头,叹息着道:“果然是夫唱妇随。”   梨涡瞪眼,以油腻的爪子捏了下小纤的脸,驳道:“今日是他入赘,不是我下嫁。”她的矛头又对准谛神逸:“以后我说话,你听着,必要时还得响应我的号召。”   “好。”谛神逸爽快地应道,神色不变。   小纤瞪大了眼,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姐夫,莫不是你也中邪了?”   “今后得靠梨涡养家,她能赚钱,自然有话语权。”谛神逸微笑道:“我嘛,没钱没人权。”   梨涡捂嘴偷笑,眼中流光溢彩,忽而凑过去抱住他,蹭去手上的油脂,颇为春风得意,“听着真心酸。放心,只要你乖乖的,我养你一辈子。”   小纤捂脸轻叹:“你们俩,够了!”   “羡慕么?”梨涡得意洋洋,问道:“对啦,风、黎两国战况何如?”   小纤答道:“我们出面干预,与黎国修仙门派对峙了几日,但由于黎国粮草不足,现已退兵。”   “未根治本。”梨涡沉吟,细细想了想,又道:“但短期不会再来,只不过别的地方要遭殃。”   黎国处于蛮荒之地,收成不佳,时常要侵略周边小国,从风国没占到便宜,便只能去侵略其它小国。   “走啦,宾客都在等着,你快去梳妆打扮。”小纤笑着催促。   “好多人哦。”梨涡惊诧。在火红枫树下,摆着数十桌酒席,坐满了人,有村中老少,有紫阳故友,皆是满脸喜气,在小声交谈着。   一群孩子跑来跑去,将这当做了盛大节日。已至深秋,枫树上枫叶稀少,零星挂在枝头上,偶尔飘落一片。   在中央处,搭建着一座戏台子。几个人浓妆艳抹,正在台上又说又唱,好不热闹。   梨涡瞧了会儿,拉着谛神逸偷偷地溜进小院,一眼便瞧见了莫道。他蹲在院中,正在劈着柴,神情很萎靡,见到她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声音很疲惫:“你们回来了。”   “莫道,你去休息会儿。”梨涡吩咐道。   莫道动作一顿,眼中似有一丝挣扎,静默了许久,忽然化作一只小白狗,嗖的一下蹿入梨涡怀里,坚定道:“姐姐,你成婚时,我要陪着你一起。”   “不太方便。”梨涡为难,朝谛神逸使了个眼色,劝道:“我还要拜堂,不能抱着你。”   “姐姐……”莫道低喃,呜咽着,可怜兮兮地恳求:“就这一次,好不好?”   就在梨涡苦恼如何拒绝时,谛神逸满不在乎地开口:“也好,就让你死心。”   莫道瞟了他一眼,难得没有发怒,耷拉着耳朵,有气无力地回道:“你果然一如既往的……”他闭了口,似是顾忌什么,没有说下去。   梨涡狐疑,心中暗暗惊诧,似乎哪里不对劲呢。   光滑的镜子前,梨涡一身喜气红装,莹白的肌肤如月光般皎洁,目光流转间光彩涌现,眉眼弯弯,红唇含笑,贝齿如玉般晶莹。葱白修长手指十分灵活,正在梳理三千青丝。   莫道趴在她的腿上,仰着头,目不转睛地盯着她。   小纤捏着她的下巴,正在帮她涂抹胭脂,见她忙活着发式,不禁无奈道:“不要动嘛,不然这胭脂抹不匀。”   此刻,镜中人影晃动,同样一身红装的谛神逸出现在近前,从梨涡手中接过木梳。他从上至下梳理着她的头发,一遍遍不厌其烦。   见此,梨涡兴致勃勃地询问:“你会女子发式?”   “不会。”谛神逸轻语,顿了会,又道:“但,可以学。”   梨涡摸着小白狗的毛发,拎了拎他的耳朵,笑眯眯道:“赶紧学,以后,我的头发交给你啦。”   “我第一次看你不穿黑色。”她凝望着镜中的谛神逸,其貌清俊,其形轩昂,点评道:“如火的装束,偏偏有种清冷的味道。”   “现在不要说话。”小纤提醒,忽的眼珠子一转,计上心头,笑道:“姐夫,你来给她上唇妆。”   谛神逸稍有犹豫,答道:“好。”他以手指刮了些胭脂,笨拙地涂抹在梨涡的唇上。指腹与唇瓣相触,二人皆心中悸动,呼吸似有些乱。   小纤洗净双手,坐在一旁指导,笑容中似有促狭之意:“姐夫,你的手有点抖,这样抹不匀胭脂。”   终于结束。谛神逸心中一缓,长长地松了口气。   梨涡微微偏过脸,催促道:“赶快梳好发式,该去见客人。”   小纤扑哧一笑:“难得见到你脸红。”   梨涡愤愤不已,嘟嚷:“等你成婚时,看我怎么折腾你。”   日渐中午,梨涡饿得肚子咕咕直叫,不由抱怨道:“早知如此,就不大肆操办,真是受罪。”   “我从十几日前就在忙活。”小纤不满道:“你还敢叫累?”   途经小院,老驴迎上前,苍老的面容上盈满笑意,“神逸,梨涡,再次恭贺。”   “一家人,不用讲礼。”梨涡笑语盈盈。   枫树林中,见到两位新人,众人皆起身前来道贺。一群孩子欢呼雀跃地跑来,脆生生地唱道:“大姑娘,着嫁衣,上花轿,宜室家……”   梨涡招手示停,笑眯眯道:“唱错啦。这是他入赘,不是我出嫁。”   “话虽如此,但村中没有入赘贺词。”一名青年回应,细细地瞧了梨涡几眼,面上有惊艳之色,笑道:“我第一次见到没有盖盖头的新娘子,好漂亮。”   人群后方,有人挤不过来,唯有梗着脖子高声喊道:“男俊女美,天作之合!”   “呵呵!”一声轻笑,仿若响在众人耳边,明明那么轻,却恐怖得令天地皆颤。   大道伦音响彻云霄,震得万灵气血沸腾。秩序神链轻舞,如锋利的长矛一般,轻易地划破虚空,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,天空瞬间暗下来。   在这一刻,万灵皆在惊颤,无法自持地跪伏在地,仿佛背负着青天一般,压得他们站不起身。   天地之间,隐约有战鼓声响起,节奏缓慢,声音缥缈,似是从远古传来。紧接着,又是一阵号角声,节奏急促,声声催命,令人心脏紧缩。   枫树林中,因有谛神逸在,众人倒未跪伏。   “听闻神皇大婚,轮回山特来祝贺。”一个声音传来,犹如雷声轰鸣,伴着浩大回音,响彻天地间。   又一人开口:“一直以来,皆是神皇先挑衅,今日我等礼尚往来,先祝神皇大婚,再杀了你。”   他的声音中明明带着笑意,却不知何故,令人浑身冒寒气,犹如被毒蛇盯住一般。   梨涡捂着双耳,面色痛苦。那二人的声音太大,震得她耳内发痛。   浪涛翻涌,连绵亿万里,通体呈墨色,散着令人心悸的威势,其内传出一个声音:“在神皇婚礼上闹事,终究是我等失礼,为示歉意,等你死后,我们会送你的新婚妻子去陪你。”   ☆、帝与皇   高空上,瑞气喷薄,水汽氤氲,万缕霞光肆意飞舞,各色光彩幻灭。抬眼望去,看不到蓝天,入眼皆是神芒。   神皇大婚之日,各仙区齐至。梨涡心情紧张,紧攥着莫道的毛发,遥遥地望着天上。   一座神庙,屹立在云端之上,钟声渺渺,悠扬而圣洁,振聋发聩,似能洗涤人的心灵。   神庙顶端,似有一个人,其身形模糊,看不真切。他背生双翅,被无数个小漩涡环绕。诵经声自小漩涡中传出,圣洁祥和,弥漫开来,飘荡在整个宇宙中。   一时间,万灵皆心神一松,聆听着诵经声,竟起了追随之心,欲拜在神庙之下,入仙区恭听教诲。   浪击九天,黑海翻涌,连绵亿万里,挤满了天空。一个龙头冒水而出,通体呈黑色,龙鳞锐如刀锋,眼中射出两道冷芒,横空划过。   “杀我后人?”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,烈千尘凌空踏步,紫衣翩跹,微笑道:“你们似乎忘了些事。我重申一遍,谁伤我后人,我灭他全族。”   他眸子清亮,唇角含笑,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。一步一幻灭,转瞬,他已至近前,悬浮在黑海上方,与神庙齐高,如一座高山,巍峨不可倾。   “她虽是你后人,但与神皇成亲,已背叛了我们,死不足惜。”神庙之上,那道虚影轻语,双翅轻轻扇动,刮起恐怖罡风,“当然,若魔帝不与我等一条心,此事另当别论。”   “在逼我做选择么?”烈千尘轻语,唇边笑容加深,眼中有寒意聚拢。   “对于背叛者,魔帝应亲手了结她。念在她是你后人,我等才代劳。”黑浪连山,波涛汹涌,那条龙摆了摆尾,搅起一片浪花。   烈千尘忍不住大笑了起来,满头墨发随之乱舞。猎猎罡风中,他张扬而肆意,魔王之态尽显无疑。   他的气质完全转变,不再纯净无暇,而是充满霸气,有一丝睥睨天下的风采,又有一种魔王的气概,邪气凛然,“如此说来,本帝还须感激你?”   一座山崖现世,通体呈血红色,高逾万丈,直耸入云霄,其上传下一个声音:“此情此景下,我等不该内斗,魔帝以为如何?”   各仙区相逼,结果足以预料。烈千尘一旦动手,便意味着与仙区为敌,此前的努力付之东流,要查探的事也将中断。   烈千尘冷笑,眸子里一片血红,气势渐渐攀升,声音若万年寒冰:“我的后人,由我处置。”   “本该如此,有劳魔帝。”很快,神庙中传来一个声音,语气中隐约有笑意。   梨涡恨恨地瞪着神庙。明面上,他们在逼烈千尘杀她;可实际上,是在逼他与谛神逸一战。   烈千尘若要杀她,必会遭到谛神逸阻拦,如此一来,这二人必得决战,会称了各仙区的意。   该怎么办,如何避过这死局?梨涡焦虑,手指劲力加大,疼得莫道龇牙咧嘴。   烈千尘冷哼一声,若冬日之寒,令天地气流为之冻结。他单手一挥,数百道剑芒齐射而出,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仙区,声音缓慢:“本帝不喜被威胁,再有下次,绝不留情。”   各仙区皆诧异,未想到会遭攻击,纷纷运气抵抗。   在这一瞬间,谛神逸抓住机会,一把抱住梨涡,“我送你去安全地。”   梨涡一呆,眼前一黑。她好似在飞快地穿行,又好像是在静止不动。她抱着莫道,窝在谛神逸的怀里,心脏跳得迅疾,紧张不安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她询问,四周一片黑暗,看不到一丝光亮,听不到一丝风声。   微弱的光芒出现,那是一条项链,散发着柔和的淡蓝色光彩,晶莹剔透,精致瑰丽。   “它能遮去你的气息。”谛神逸轻语,温柔地帮她系在颈上,又一指点出,为她着上凤凰羽衣,安抚道:“待我处理好外边的事,就来接你。”   梨涡手一松,扔下莫道,又紧紧抓住他的手,焦急地问道:“你一定会来接我,对不对?”   形势这般严峻,联想到史书上的记载,她很担心他会出事,害怕这是最后一别。   “哪怕我只剩一口气,也会来接你。别忘了,我们的婚礼还未结束。”谛神逸神色郑重,轻抚了抚她的脸蛋,眼中似有不舍之意,低语:“不要怕。”   温意消失,周边冷寂。梨涡抱着手臂蹲下来,缩成一团,静静地等待结果,度日如年。   莫道呜咽了一下,蹭了蹭她的腿,安慰道:“姐姐,你要相信他。”   梨涡重重地点头,皱着一张脸,念叨:“他若敢不回来,我就休了他。”   帝战再起,依旧在远古遗迹大陆。恐怖的威压笼罩,行星爆裂,飞沙走石,犹如末日到来。   白雾蒙蒙,神秘阵纹再现,其上挂满星点,稳稳地护住这片大陆。   一月之内,三场帝战,对于万灵而言,绝对是一种厄难,在此等威压之下,神魂皆受创,甚至会留下阴影。   剑芒滔滔,钟鼓震天,铁戈铿锵作响。   谛神逸拨动琴弦,悠悠一声颤音,爆发出一片灿烂的光芒,光辉照耀万古,在这一刹那,时空不稳,竟有坍塌之状。   他微微一动,唇边溢出一丝鲜血,慢慢滑落至红衣上。他并未换装,仍旧穿着婚礼服,格外地引人注意。   对面,被光芒扫中的一名仙区至尊一个趔趄,后退了好几步,差点仰天栽倒。他身形摇晃,吐出一口血,神情冷酷,杀意更浓。   谛神逸面容平静,双手拨弄琴弦。琴音悠扬,如月下轻轻淌过的河水,幽静典雅、清微淡远。   琴音叮咚,霞光起舞,隐约间,似有落花飘落,白雾腾起,梦幻如仙境,圣洁祥和如净土。   在这一刻,战场中的杀意似乎消弭,渐渐趋于平和。   各仙区至尊面色一滞,暴戾之心得到净化,竟有弃战之意。转瞬,他们清醒过来,神色凝重,暗暗护持己身,免得再被琴音干扰。   “嗡!”一面古镜沉浮在混沌之中,发出一道光芒,如一柄神剑,径直朝谛神逸斩去。流霞万缕,仙芒万道,绝世杀机隐匿其内,令人肌体生寒,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,它似天地间唯一。   于璀璨绚丽中绽放绝世锋芒!   谛神逸右手一挑,琴弦震动,发出一缕神芒,迎上那道光芒。   两者相撞,一股可崩裂天地的气息迸发,席卷了整个远古遗迹大陆。苍穹粉碎,大地摇动,湖水激荡,万物走向衰败。   神秘阵纹狂暴,白雾升起万丈高,其上星点闪烁,再度定住这方大陆。   这一击,动用了本源之力,双方皆是一震,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   各仙区至尊轮番上阵,皆动用了一招至强法则,与谛神逸交手,倒还未群攻。   “各位,游戏结束了。”神庙中,那人背生双翅,慢慢擦去嘴边的血,面色淡淡,“为避免无谓伤亡,我等应联手对敌,方能成事。”   血崖之上,立着一道修长身影,浑身被血雾笼罩,杀意如汹涌的潮水,语气森寒:“杀神皇,此为主,”   神庙至尊持反对意见:“我认为,可定盟约。”   “不可否认,神皇很强,若要杀他,我等会有伤亡。”轮回山之中,九座剑锋直入云端,其上立着九个人,其中一人开口询问:“谁愿意伤亡?”   各仙区沉默。要杀神皇,必得付出代价,但谁愿意做出牺牲?   “我始终认为,应杀了神皇,一劳永逸。”又一仙区现世,始一出现,便让天地冷下来。它是一座府邸,通体呈白色,散发着无尽寒气,以万年寒冰雕刻而成。   “定下盟约为最佳之策,”神庙至尊微笑,劝道:“不必鱼死网破。”   轮回山至尊点头赞道:“遭受了几场大战,我等应休养生息,不可意气用事,免得坏了大局。”   两万年前,混沌大帝平动乱;一万年前,狐帝平动乱,数十日前,天帝平动乱。仙区至尊锐减,已不复当年之盛况。   神庙至尊颔首致意:“立下道誓,双方和平共处,互不干扰,神皇意下如何?”   谛神逸双手不离琴弦,虽未发动攻击,但也不曾放下戒心,低语:“立下道誓,仙区永不出世。”   “妄想!”血崖至尊冷喝,眼中杀意甚浓。   神庙至尊轻笑,面上不见一丝怒意,“神皇未免太过分,让我等画地为牢么?”   谛神逸淡淡回道:“与你们和平共处,任你们出世祸害苍生,我若应下此等盟约,又有何面目称为神皇?”   “神皇不想要你的妻子么?”神庙至尊微笑,忽然身形一晃,眨眼已不见踪迹。   黑暗中,梨涡蹲在地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莫道,焦急、心慌地等待着。此地似是禁闭之处,瞧不到外边的场景。她不知战况如何,心中七上八下的。   忽然,神芒耀眼,隐约间,似有人来此。她眼中一亮,忙直起身,突地身体一僵,右肩被搭上一只手。   “汪!”莫道急眼,蹦起来做出攻击,转瞬被打得倒飞出去。   “莫道,你做得很好,该醒过来了。”神庙至尊轻轻弹出一指,一道神芒射入莫道的眉心。   莫道眼神呆滞,浑身发光,在一瞬间化作人形,呆立不动。   谛神逸立于数丈远处,抱着太古遗音琴,轻声问道:“莫道来自神庙?”   “为了避免你起疑,我抹去他所有的记忆,斩去他与神庙所有的联系,又对他下了一道暗示,令他黏着你的新婚妻子。”神庙至尊微笑道:“不管你将她藏在何处,我都能通过莫道寻到她。”      ☆、诛仙耀万古   莫道来自神庙?梨涡豁然开朗,心中的疑虑消散。难怪,自莫道出现后,谛神逸较为反常,待她更为温柔亲昵,还曾言会利用她。   她垂眸往下看去。凤凰羽衣轻扬,紧紧地裹着她的身躯。当日,谛神逸去借凤凰羽衣,为的是掩去她身上凤凰仙药的香味。   如此说来,他早已经猜到,她会与仙区至尊近距离接触。   大概,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今日。想至此,她不再紧张,提着的心慢慢落下。   他既察觉到莫道有问题,想必有应对之策。   “真未想到,神皇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。”神庙至尊轻笑,左手依旧搭在梨涡的右肩上,令后者无法动弹。   他容貌俊美,长有洁白的双翅,笑容温雅:“莫道是我的后代,我运用血缘秘法,借他之眼观摩神皇。遇上心爱女子,神皇也不免落入俗套,与寻常男儿无甚区别。”   梨涡心中一凛,暗暗回想这二十日的场景,确信未曾落出破绽,方放下心来。   “你想做什么?”谛神逸询问,飞快地瞅了眼梨涡,又道:“和平共处,我不会同意。”   神庙至尊笑着摇了摇头,声音平淡却满含威胁:“我不想让混沌大帝的悲剧再度上演。”   混沌大帝战死后,其亲友遭受灭顶之灾,几乎无一活口。   他目光柔和,面上含笑,如一尊拈花而笑的神灵,“与我等和平共处,能保全你的亲友;你若一意孤行,那举世所有与你相关者,都将死于非命。”   护得了天下苍生,却护不住自己的亲友,可谓是一种讽刺。   “而你的新婚妻子,首当其冲。”轮回山上,走下一个人,身着灰色道袍,头戴紫金冠,肌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面上没有半点表情,似千年僵尸般。   他立于梨涡的左侧,头微微仰着,喊道:“魔帝,你的后人在此,交予你处置。”   烈千尘面无表情,持着一把长剑,被淡紫色光芒环绕,自天外走来。剑锋冷厉,流转着寒光,摄人眼目。   琴音幽幽,一缕光曦射出,如一支利箭,挡住烈千尘的步履。谛神逸抚琴,隐约间,千百利箭齐射,寒芒照亮了天宇。   “铮铮!”似有打铁声响起。烈千尘挥动长剑,速度快得不可思议,斩断射来的利箭。   强劲的气流席卷八方,狂风荡开云层,莫名伟力弥漫天地间,威压如山峦般沉重。   梨涡身体发软,额头上涔出一层薄汗。若非神庙至尊,她许已瘫倒在地。 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她暗暗焦急,这二人已交上手,在众目睽睽之下,很难作假,必得生死相向。   “订盟约。”谛神逸双手一按,先停止了攻击,轻语:“我退一步,变局不启,仙区不得出世。”   神庙至尊摇头,语气强硬:“和平共处。”   苍生与亲友,二者择其一。   梨涡使劲挣扎,奈何动弹不得,甚至口不能言,急得直冒汗。   烈千尘一声轻笑,眉眼里漾着几分笑意,漫不经心地启唇:“烈焰,数万年不见,冰冷依旧嘛。”   众人皆是一怔。   神帝烈焰?梨涡惊疑不定,一直听闻神帝之名,心甚向往之,今日竟能一睹其容?   以一人之姓命名一个年代,光辉明耀万古,风采动人心。   时空紊乱,恍惚有一条通道出现。朦胧仙雾中,一道人影被混沌雾丝环绕,踏着星河,背映皓月,恍若亘古长存,有一种古老的味道。   “千尘大人,别来无恙。”蒙蒙雾霭中,那人轻语。声音若雷声轰鸣,伴随着奇异的波动,从无尽远处传来。   烈千尘勾了勾唇,越发地慵懒,慢悠悠回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谛神逸似有惊讶,眸中闪烁神芒,欲看清混沌雾丝中的那个人。   但可惜,那人身前的混沌雾丝遮掩了一切,周身更伴着奇异的力量,根本望之不穿。   “不知神帝来此……意欲何为?”轮回山中,又一个人走下来,亦穿着一身古旧道袍,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般,脸色没有一丝血色。   梨涡心有诧异,眼珠子滴溜溜转动。仙区似对神帝很忌惮,言语间多了丝小心翼翼之味。   当下,她便对神帝产生了浓烈的兴趣。   只可惜,神帝在她的后方,她又被定住,无法看到他,心中如猫爪子在挠一般,浑身不对劲。   她记得,谛神逸曾说神帝亦正亦邪,行事风格古怪。但总而言之,他偏向正义一方。   梨涡稍稍放下心。神帝今日来此,她虽不知其意,但信其不会相助仙区。   或许,对于眼下形势而言,他来此将有助益。   通道尽头,那人面容模糊,周身缠绕混沌雾丝,淡淡回道:“我护天下苍生。”   此话一出,众仙区至尊脸色一变。他们以苍生及亲友威胁谛神逸,如今烈焰言明要护苍生,要干预此事,让他们措手不及。   见众至尊望来,烈千尘无所谓地一笑:“我与烈焰向来不和,若由我去劝他,会起反作用。”   血崖至尊冷冷说道:“神帝选在此时出面,是要与仙区正面为敌么?”   “你既如此想,那我便如你所愿。”通道内,那人似乎笑了一下,缥缈如青烟。他微微低头,凝望着梨涡的背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的目光变得灼热,仿似万年寒冰开了裂。   梨涡似有感应,眸光微颤,心中有了丝莫名的情绪,正欲深究之际,听到后方传来一个声音:“此女,我也护了。”   “神帝莫不是在说笑?”神庙至尊低喝,难以维持笑容。   烈千尘把玩着手中长剑,轻弹剑身,很是悠哉:“她是我后人,自然也是烈焰的后人。他出面保梨涡,在情理之中。”   “大战难免,正合我意。”血崖至尊森然一笑,若地狱恶鬼,十分渗人。   “口气真大。”寒冰府邸内,走出一名佝偻老者,不时咳嗽两声,一脸病容,低笑道:“既要保苍生,又要护后人,你有这种能耐么?”   轮回山中,九座剑锋上,又有两人出现,神情冷漠,立于梨涡身旁。   黑海中,那条黑龙化作人形,一步跃下,冷笑道:“我等若出这战场,天下苍生皆有厄难。”  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远古遗迹大陆有神秘阵纹,可挡住帝皇的战斗余波,让他们放开手脚一战。故而,此地亦被称为诸神战场。   若仙区至尊发难,前去九大星域战斗,仅仅只需战斗余波,便足以令天裂地沉、万灵殆尽。   也即是,谛神逸在平动乱之际,不仅需与仙区至尊生死相向,还得分出部分神力护住苍生。   其困难程度,为之前数倍。   仙区一直视万灵为给养,若非到万不得已,他们不愿无故残害万灵,免得有所需时,给养不足。   因此,战斗刚启时,不论是当世帝皇,还是仙区至尊,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诸神战场。   “她在我手中,你若来硬抢,后果自负。”神庙至尊微微一笑,神色回归淡然,如昔般神圣祥和。   通道内,烈焰平静开口:“你杀了她,我杀了你。”但若细听,便能发觉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冷意。   神庙至尊笑容微敛,面上有一丝疑惑,状似不经意地询问:“不过是个后人而已,值得神帝如此袒护?”   他敛下眉,眼中突显两朵神焰,细细地观察梨涡,在探索她的秘密。   梨涡心情紧张,直盯着神庙至尊。她身上怀有大秘密,若是被他所察,后果难以预料。   见此,谛神逸轻轻一叹,眉眼里有一抹失望,突地轻语:“诛仙剑阵,起!”   刹那间,此地发光,流霞万缕,仙光亿道,照亮了整片天空。   各色场景快速闪过,三千个小世界,有祥和仙境,有圣洁净土,有斑斓世界,有森冷地狱……   梨涡震惊,是那三千座阵纹!如此说来,此地便是那颗荒废古星?   高空上,一处地方神芒大绽,从其□□落一道又一道剑芒,速度快得超越常理,如流星滑落,绚丽璀璨。   于此同时,梨涡颈上的一条项链发光,令她身形模糊,成为了一道虚影,任剑芒穿身而过,却不曾受一丝伤。   灭世一般的神芒呼啸,像是能划开宇宙似的,有一种震裂万古青天的威势。   陷入阵纹之中的,共有六名仙区至尊。他们满头发丝乱舞,目光绽冷电,如冰刃一般,皆在竭力对抗剑芒。   剑芒不止,白茫茫一片,犹如千军万马冲来,瞬间淹没了他们。   霞光飞舞,仙芒绚丽,这一切唯美和煦,却隐藏有莫大杀机,动辄苍穹粉碎,万物凋零。   诛仙剑阵,名副其实的诛仙!   外边,其余的仙区至尊沉默,见此一幕,皆心有感触,隐隐有些惊惧。唯有个别至尊,在心惊之时,亦有一丝贪婪,欲得此剑阵。   神庙至尊再难保持平淡,整个人狂暴起来,如逆天的战神,动用了所有法则,似要崩裂天地。   通道内,烈焰低语:“可惜了。”   梨涡拍着胸脯,一脸后怕,眼中亦有一丝遗憾。这是一记大杀招,可惜只算计了六名至尊。   若是仙区至尊皆入,那便可一战全灭。   “立下道誓,变局不启,仙区永不出世。”谛神逸凝望着仙区其余的至尊,面色沉静如水,又道:“诸位意下如何?”      ☆、一战定乾坤   剑芒涛涛,伴随着混沌雾丝,如一挂星河垂落,景象壮观。   阵纹外,众至尊沉默,一言不发,气氛凝滞,压抑至极。   是战是和,皆在这一刻!梨涡注视着仙区至尊,屏住了呼吸,身体紧绷着,有一丝紧张。   因颈上项链之故,她如此是一道虚影。不论是诛仙剑芒,亦或是仙区至尊,都伤不到她。   神庙中传出悠扬的钟声,如温暖的湖水漫过万物。其内,走出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,手持佛珠,面容慈祥。   细细观之,他没有一丝出奇之处,如凡间的扫地老僧一般。他轻语:“这是一个陷阱。神皇好算计,能否告知我等缘由?”   “你从何时何处得知莫道有问题?”他面有疑惑,沉吟道:“若无万全把握,我们不会送莫道去你身边。”   “莫道很正常,没一丝可疑之处。最重要的是,他实力很弱,弱到我不会防范。”谛神逸坦言道:“正常来讲,我不会生疑,你们的计划并无纰漏。”   “他在何处引得你起疑?”诛仙剑阵中,神庙至尊传来一声喝喊,音动八方,天摇地颤。   他嘴角淌血,战甲破烂,怒到了极致。他本欲算计别人,却被人将计就计,落入此等困境。   诛仙剑阵自成一方天地,牢牢锁住六名至尊,令他们无法冲出。剑芒永不停歇,一剑灭,一剑生,他们渐渐力竭,结局可以预料。   阵纹外,众至尊心有顾忌,对此十分忌惮,均未前去相助,怕身死道陨。   “莫道没有任何地方让我起疑。”谛神逸答道,一袭红衣轻扬,目光中似有淡淡的戏谑之味,反问道:“你们抹去他的记忆,又斩去他的起源,令他身世干净正常,我怎会生疑?”   神庙的老僧默了默,坦诚道:“数十日前,天帝横跨时空,与这女子关系甚亲。她又是魔帝后人,足以令我等好奇,本想去查探她,但因怕惹得魔帝不悦,故而只得压下这一想法。“   他补充道:“只是后来,机缘巧合之下,我门下俗世弟子发现她与神皇一同在望仙,动作亲昵如夫妻,查探了她的身世后,便开始了这个计划。”   “神皇若未对莫道起疑心,那这剑阵作何解释?”轮回山上,九座剑锋中,余下五人现身,冷冷地望来,如山岳压落,气势慑人。   一人冷笑,扫了眼烈千尘,慢悠悠道:“莫非仙区内出了奸细,告知了你前因后果?”   “愚蠢。”烈千尘启唇,毫不客气地数落:“对于这计划,我全然不知情。你们藏着掖着,不正是想知道我心向何方么?”   那人沉默。此项计划,他们抱着一石二鸟的心思,一想寻出谛神逸的弱点;二想知晓烈千尘势属哪一方。   梨涡与天帝有关,与谛神逸亲昵,又受烈千尘看重。他们不得不怀疑,这四人许是一伙。   寒冰府邸中,一名至尊声音寒冷:“此项计划只有我们知晓,如今泄露出去,确实与魔帝无关。”   烈千尘轻笑,眼中弥漫着杀意,低语:“也许我要做些什么,以证实你们的怀疑。”   “魔帝息怒。”神庙老僧开口,舌绽大道神莲,语气温和:“我们相识这么久,实不该怀疑你。”   这话倒非他真心,只因眼下形势严峻,神帝烈焰在一旁虎视眈眈,他不愿失去烈千尘这个盟友。   仙区至尊活了漫长岁月,皆是一群老狐狸。当下,他们纷纷开口道歉,欲挽留住烈千尘。   “谁背叛了我们?”诛仙阵纹内,血崖至尊长啸,浑身是血,披头散发,很是狼狈。他的气息微弱,身上被剑芒刺破,鲜血滴落。   “没有人背叛你们。”谛神逸轻语,目光流转,扫了眼众位仙区至尊,微笑道:“只不过,我知道历史。”   “历史?”众至尊一怔,下意识问道:“天帝?”   天帝属于未来,数十日前,曾建立岁月通道,于当世显化,偷偷地告知了谛神逸这件事?   “不可能!”转瞬,神庙老僧否决道:“此事属于扰乱历史,若他如此行事,必会为我等所觉。”   历史不可改,后世之人,不能影响过去,这是共识。一旦有人尝试扰乱历史,必会造成时空紊乱,影响甚大,后果难以预料。   谛神逸不置可否,又道:“后世古籍上,对这一战记载甚详,其前因后果、战斗流程清清楚楚。他们为这一战取名:一只狗引发的血案。”   梨涡面色古怪,瞟了眼莫道。她来自未来,脑中有一段记忆被封印住。谛神逸看过她的记忆,并由此得知了未来的一些事。   她忽然想到,那时,他看过她的记忆后,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,是不愿将她牵扯进来么?   经此一役,她必会被仙区记恨,前途堪忧。   “可以瞑目了吗?”谛神逸回眸,望向诛仙阵纹内的六名至尊。   光羽飘落,其上沾有血迹,六名至尊散道,生命之火熄灭。诛仙剑芒渐渐平息,不似之前那般凌厉。   天地渐渐暗了下来,寂静得没有一丝风声。   梨涡欲言又止,紧皱着眉。她如今仍是一道虚影,身处诛仙阵纹之中,十分安全。   莫道立在远处,脸色很难看,不时地瞅了她一眼,似乎想要过去。他原本也在诛仙阵纹内,与她待在一起,但因攻击神庙至尊而被轰飞出去,倒救了他一命。   梨涡心情复杂。此情此景下,她不知该如何对莫道。就如今而言,于她来说,莫道是敌人。   “神帝真要干预此事?”神庙老僧沉声询问。   通道越发模糊,被混沌雾丝环绕,似不存在一般。烈焰轻语:“你以为我之前在说笑?”他的语气中带有笑意,有一丝讽意。   出乎意料的,神庙老僧让步,并未争锋相对,“我等若不祸及苍生,神帝不干预这一战,何如?”   烈焰沉默,久久不语,似在思索。   神庙老僧话锋一转,冷喝道:“若神帝不改初衷,那便鱼死网破吧。”   事已至此,六名至尊死去,已无法善了,只能一战。   “好。”良久,烈焰说出一个字,似有点不情愿。通道慢慢消失,他越发虚幻,最终了无痕迹,消失在此地。   神庙老僧大喝,音波荡漾,席卷天上地下,声震苍穹:“神皇必死。诸位,该出世了!”   霎时间,九大星域皆震,数十道光芒冲天,狂风荡开云海,一股又一股盖世气机爆发,震惊了整个世界。   这是一场大风暴,仙区全部出世,威震宇宙洪荒,注定要载入修炼正史中。   在这危急时分,谛神逸却做了件令众人惊讶的事。他径直走入诛仙剑阵内,轻轻点了点梨涡的眉心,淡淡光泽流转,为黑暗带来一丝光明。   梨涡恢复真身,本是虚幻的身体渐渐凝实。她张了张嘴,有太多的话想说,可千言万语,却只化成两个字:“小心。”   谛神逸唇角微翘,抬手轻柔地描绘她的眉眼,目光中的温柔令她迷醉。忽而,他低下头,轻轻地吻着她的唇。   梨涡一呆,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,一时回不过神。在群敌环绕之下,在天地大变之中,在至尊威势震世之时,他竟然在亲吻她?   旖旎婉转、缠绵眷恋。这一刻,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舍,不由得心慌意乱。   “等我回来,我们举行婚礼。”谛神逸轻语,紧紧地抱了她一下,顷刻间面容一肃,一步跃出诛仙剑阵。   梨涡下意识抬手抓去,似在挽留什么,可却什么都没抓到。她鼻子一酸,泪水很快流出。   此地再度安静下来,众至尊皆前往诸神战场,进行这一纪元最具影响力的一战。   “姐姐……”远处,莫道低喃,往前走了两步。   “滚!”梨涡愤斥道。她承认,因仙区之故,她迁怒了莫道,对他很不公平,但此刻心情极度不佳,哪还管得了那么多。   莫道垂眸,面上隐有一丝黯然,回道:“神皇也杀了我的祖先。我虽与他不亲,但他终究是我祖先。”   “所以你要报仇?”梨涡没好气地询问。转瞬,她偏过头,不予理睬。   突地,她后方传来一个声音,来自烈千尘:“这小狗崽对你倒忠诚,无需迁怒于他。”   梨涡一怔,忙回头望去,急道:“你没走?”   烈千尘悬浮在半空中,紫衫无风轻扬,淡淡一笑:“他们因怀疑我而有歉意,我正好借此避开这一战。”   他若相助谛神逸,必会与仙区决裂;若相助仙区,便会伤到谛神逸。思来想去,他唯有避战。   莫道瞅了瞅烈千尘,眼中有一丝希冀,询问梨涡:“祖先一死,我与仙区再无干系,能不能跟着你?”   梨涡狐疑地瞟了他一眼,虽未曾应答,但也未恶语相向。她握紧小拳头,认真恳求:“假如,假如谛神逸失败,你能不能保他一命?”   烈千尘沉默片刻,拒绝道:“他是生是死,我不能干涉。”   梨涡不死心地再次询问:“那神帝烈焰呢?”   烈千尘面色古怪,轻咳一声,笑问道:“你以为烈焰真的来过?”   梨涡微愣。   “那只是一道神念,为烈焰曾经留下的一缕化身。”烈千尘笑了笑,面容上有丝得意,“烈焰一出现,那群蠢货果然心有忌惮,乖乖地让步。”   “假的?”梨涡喃喃自语。难怪,神帝烈焰现身之时,周身环绕混沌雾丝,遮挡了一切,让人望不穿虚实。   她抱怨道:“真让我后怕,若是有至尊不忿出手,一切都完了。”那缕化身可谓是十分傲气,言谈之间压根未将众至尊放在眼中,极易让人生怒。   “他若不强硬一些,如何镇住诸至尊?”烈千尘又是一叹:“让诸至尊不祸及苍生,我只能帮到这一步,余下之事需靠神皇。”   若是战场定于远古遗迹大陆,有神秘阵纹在,谛神逸不需分心保护苍生,可全力一战,难度会降低一些。   “那神帝现今在何处?”梨涡急忙问道,心中燃起一丝希望。   烈千尘摇头,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:“他处于梦道万古之中,清醒不过来,无法参与这一战。”   “梦道万古?”梨涡一怔。她听过这个词,在望仙苏家,姜族公子姜重黎前来苏家退婚,由此与她相识,还曾和她交谈过几句。   经谛神逸述说,她得知姜重黎处于梦道万古之中。如此说来,姜重黎便是神帝烈焰?   那么,他口中的“灼璐”当真是她?   “一种长生法。”烈千尘简要解释:“除非梦道万古成功,否则他无法清醒过来,永远都在红尘中争渡。”   “还有别的办法么?”梨涡咬了咬唇,眺目望去,前方一片黑暗。   此地仿佛自成一界,与外界隔离。按理说,帝皇之战,必定震动全宇宙,可身在此地,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战斗波动。   “除非有变故起,如天帝再临这一世,如守城之路再启……”烈千尘眸光一暗,没有说下去。   等待总是难熬,尤其是心慌离乱之时。梨涡蹲坐在地上,没有踏出诛仙剑阵。此地最为安全,她不想出去后被人擒住,从而给谛神逸带来麻烦。   一个时辰、两个时辰……她也不知等了多久。   “轰!”天地大变,神彩喷涌,无数朵神莲于虚空中绽放。   一张法旨横穿全宇宙,拖动万缕霞光,释放出不朽的神威。它似以黄金铸成,垂落下漫天的祥瑞,神光澎湃,向八方席卷。   亿万星辰齐震,万灵皆俯首,发自内心的跪伏。   便是这颗荒废古星上,也生了一丝奇异波动。梨涡有所感,连忙站起来,惊疑不定地扫视四方。      ☆、万彩凝汝身   瑞气喷薄,剑气如芒,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彩闪灭,血雾飘荡在空中。白雾蒙蒙,星光闪闪,一挂星河垂落人间,盛景惊人。   帝战落幕,神秘阵纹渐渐消失,露出其内景象。   神庙化作废墟,一口大钟被打破,残垣断壁上鲜血淋漓;万丈黑海干涸,虾兵蟹将死伤无数,一条大龙被斩成两截,冰冷的尸身淌血,坚硬的鳞甲森森;轮回山上,九座剑锋被削平,鲜血洒满断峰,滴滴答答地落入人间……   仙区重伤。   谛神逸悬浮于高空中,摇摇欲坠,周身弥漫着血腥味。他缓缓抬手,动作有点僵硬,拔出插入胸膛的一杆长矛,鲜血喷洒而出。   他的脸色较为苍白,目光深邃而坚毅,轻语:“开始吧。”   这一瞬,那张法旨神光大绽,金霞浩荡开来,若潮水一般汹涌,覆盖了整个宇宙。   魔渊内,一名至尊自其内跃出,浑身缠绕黑雾,一指点向眉心,摄取出一滴血。他面无表情,眸中绽着冷幽幽的绿光,低喝道:“以吾道立誓,变局不启,魔渊永不出世!”   那滴鲜血径直射出,没入法旨内,令后者一阵摇颤。   道誓,以修士一身道行立誓,一旦违背,会受天地制裁,受自身反噬,严重者立即身死道消。   紧接着,又一个声音响起,似有不甘,语气森寒,令天地气流冻结,“以吾道立誓,变局不启,轮回山永不出世!”   一个神皇,逼得仙区数十至尊立下道誓,于他们而言,是一种耻辱,永远也无法洗刷干净。   寒冰府邸内,一名至尊面带杀意,握紧手中铁戈,冷声道:“神皇已重伤将亡,我们不该立道誓,以致前功尽弃。”   “一个时辰前他便已重伤,我等皆以为他会死。可结果呢?他生命垂危却始终未死,反观我等损失惨重。”另一名至尊面色不愉,冷哼道:“以吾道立誓,变局不启,葬天海永不出世。”   法旨震动,金霞如潮水荡漾,几滴鲜血点缀其上。   寒冰府邸的至尊皱眉,细细地观望谛神逸,沉吟道:“按理说,神皇已到极致,是强弩之末。”   “刚才,黑海魔龙与你想法一致,不信邪地冲上去,如今躺在那。”神庙老僧淡淡道,瞥了眼断成两截的龙尸,摇了摇头,取了一滴眉心血立道誓。   见此,寒冰府邸的至尊稍有踟蹰,几次想要动手,终归有所忌惮,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盟约。   “神皇以医成道,论生命力之顽强,我等确实比不过你。这一战,非我们战力弱,而是我们熬不过你。”   谛神逸医术高超,一旦受伤,便可自愈。当然,这需要代价,得费本源之力。   战斗了几个时辰,众至尊伤亡惨重,几次三番以为谛神逸已耗尽本源之力,但都计算错误。   谁也不知道,究竟要费去多少心力,才能耗干他的本源之力。权衡之下,他们决定止戈。   一个又一个声音传来,众仙区皆立下了道誓,约定不再出世,在变局未启前,绝不发动动乱祸害苍生。   谛神逸面色一缓,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。他微叹,暗暗松了口气,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消失。   混沌大帝战死,半具残尸葬入混沌潭;狐帝魂灭,肉身尽毁、灵神尽碎。奋三世之力,终结谛神盟约。   许是因放下重担之故,他全身放松,竟一时站立不稳,径直瘫倒在地。鲜血自他的唇中溢出,光羽自他的身上飘出,纷纷扬扬,洒落至人间。   天地有感,竟飘落下一片片枫叶。它由神华构成,刻满大道纹络,其色鲜红如血,伴随着雨珠飞舞、飘落。   同时刻,一阵悲凉的乐音响起,似有人在恸哭一般。大道哀鸣,天地间异象无尽,万木皆枯萎,一片死寂。   “看到了吗?我的预感无误,他真的到了极限!”寒冰府邸的至尊大喝,眸光冷如冰,盛怒至极。   道誓已成,他们此刻便是再后悔,也于事无补。   众至尊沉默。天上法旨一颤,其上血珠愈加鲜红,隐约间,似有奇异波动弥漫。见此,他们唯有一叹,带着不甘,带着落寞,纷纷离开战场。   法旨震动,金霞蔓延亿万里,绽放着不朽的光辉,圣洁之音回荡,遮住了如血般的枫叶。   荒废古星上,梨涡凝望着天空,那儿亮如白昼,波光刺眼,垂落下无尽神霞。   “结束了?”她轻语,面上有一抹激动,隐隐又有一丝忧虑。   仙区至尊大多都活着,并未在这一战中死去。他们不愿再耗下去,怕元气大伤,怕坏了大局。   她曾听谛神逸提及过,仙区诸至尊练了一种邪功,可炼化万灵以提升战力,亦可吞噬万灵来疗伤。他们祸及苍生,蛰伏仙区,一切都是为等待万古变局开启。   烈千尘凝眉,一步一幻灭,撕开虚空,瞬间已至战场。他面色凝重,负于身后的手微微一动,微垂着双眸,眉宇间似有一丝悲恸。   “不要过来。”谛神逸低语,勉强站立起来,步履不稳,浑身绽放神圣霞光。光羽纷飞,红枫飘落,幽幽祭祀之音哀鸣,他似乎笑了一下,“我在散道,你若过来,会连累你也散道。”   烈千尘低下头,面上似有一丝自嘲,苦笑道:“一直以来,我都在给人送终。”   帝族、混沌大帝、狐帝、谛神逸,他所能做的,只是眼睁睁地看着,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。   “时间不多了……”谛神逸喃喃自语,忽的望向一个方位,眼中有万般情绪流泻,唇边浅浅地勾起一丝笑:“希望来得及。”   话语落毕,一个人忽现,身着婚礼服,相貌神态与谛神逸无二致。他整了下衣裳,没有多言一句,径直离去。   荒废古星上,梨涡万分着急,暗暗抱怨烈千尘。战事一结束,他居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也不带她一起走。   赤霞如波浪漾开,震散了漫天金霞。谛神逸漫步走来,足下霞光流转,身姿隽雅如竹,轻笑:“等急了吧?”   在他身后,金霞涌动,光芒万丈,衬得他如谪仙临尘一般。   梨涡心中一缓,足尖一点,直接飞扑过去,眼睛弯成月牙儿,颊边酒窝深陷,“你回来了就好!”   “时辰已到,我们成婚,”谛神逸笑语,将她抱了个满怀,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,低语:“好吗?”   梨涡一听,当下便推开他,偏过身体,没好气地回道:“你利用我,又让我担心,这账怎么算?”   见他沉默,她轻哼一声,嘟嚷道:“这婚礼嘛,自然要继续举行。至于你欠我的,等婚礼结束,罚你跪搓衣板,直到我气消为止。”   “行不行,你倒是说句话呀?”梨涡催促,忽的神色一滞,纳闷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   为何她觉得,他的神色中有一丝悲意?她心中一紧,绕着他走了一圈,问道:“你没有瞒着我什么?”   谛神逸微微一笑,握住她的手,答非所问:“我对你,始终忠诚。”   梨涡犹自不放心,追问道:“那你如何避过这一死劫的?”那五个办法,他都一一否决了,而今是如何活下来的?   谛神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,微笑着劝道:“吉时已到,我们先去成婚。其余之事,等婚礼结束后,我再慢慢讲给你听。”   梨涡狐疑地瞅着他,双手紧攥着他的衣,询问道:“你不会骗我的,对不对?”   谛神逸颔首,认真地回道:“自然。”   “我姑且信你。”梨涡咕哝,挥了挥小拳头,恶狠狠地比划,“婚礼结束后,你跪搓衣板上解释。”   谛神逸失笑,轻轻地抱住她,御风而起,于星空中穿行,“家里有搓衣板么?”同时,他一挥衣袖,将莫道卷走,送其回万歌村。   梨涡苦恼,思来想去,只好退而求其次:“那便跪棒槌。”   突然间,一片枫叶落入眼帘,她仰头一看,见漫天枫叶飘落,其色鲜艳赤红,甚是美丽,“这是哪儿?”   她与他立于云端之上,上方是蓝天暖阳,下方是锦绣山河。枫叶飘落,光羽纷飞,伴随着幽幽乐音,景致极为可观。   “望仙。”谛神逸答道,轻笑着补充道:“就在这儿完成婚礼。”   梨涡一脸纠结,苦恼道:“场景不错,可乐声太过悲凉。既是婚礼,当喜庆。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安慰道:“一点点瑕疵而已,不用太过在意。” 神死,天地同悲,日月同泣。这是祭祀之音,如何喜庆得起来?   他低声解释,温语相劝:“今日诸多至尊死去,影响了天地,致使异象频生,整个宇宙都一样。”   “那好吧。”梨涡勉强应道。经过诸多磨难,才有了这场婚礼,此景虽不喜气,但她仍不愿改日成婚。   望着这飘落的枫叶,她心中一颤,突地想到了一些事,质问道:“你曾与我说过,婚礼葬礼并行,漫天枫叶飘落,片片如血,怎与此景如此相似?”   这是后世史籍上记载的一句话,用以形容他与她的这场婚礼。   见他沉默,梨涡大怒,气急败坏地问道:“你在骗我,对不对?这是你的葬礼吗?”枫叶、光羽、悲凉乐音,在与她举行婚礼的同时,也在举行他的葬礼?   “梨涡,”谛神逸低叹,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,似有魔力一般,令她慢慢平静下来。他轻语:“正如我在紫阳山上信任你一般,你也该信我。”   梨涡闭了闭眼,止住汹涌而出的泪水,突地启唇:“谛神逸,你吃了我吧。”   时光似乎静止了般,便是幽幽祭祀之音也淡去。两人皆沉默着,气氛有些诡异。   泪水模糊了视线,梨涡顾不得擦拭,只认真道:“无双先祖告诉过我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我即是凤凰仙药。你若是吃了我,可以活下来。”   谛神逸沉默片刻,面容上似有无奈,叹道:“我不想你担忧才隐瞒你。梨涡,我并不会死。”   “你骗我!”梨涡瞪眼。都到这种份上,他还妄想骗她?   谛神逸摇头,微笑着解释道:“死之极尽则为生。我伤势太重,已绝生机,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。天地没有意识,不知我已有一线生机,才为我举行了葬礼。”   梨涡惊疑,心有忧虑,但又抱一线希望,期待他所言为真。半响,她抹尽眼泪,牢牢地盯住他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,询问:“真的?”   见他点头,她踟蹰一会,终催促道:“既如此,那便快些成婚。”她眼珠子一转,威胁道:“成婚后,你是我的,我也是你的。你若是敢死,那便是毁了我一生。”   她心中稍安,忽觉他的话可信度增高。如果他真的会死,又怎会与她举行婚礼?   谛神逸扶额轻叹:“为了让你放心,我将婚礼场景传至万灵的脑中,如何?”   现场直播?梨涡呆愣,小脸微红,不大好意思,“不用这样吧?”如果这场婚礼公开,而转瞬他又死去,那留给她的,将是无尽的麻烦。   比如,帝级修文古经;比如,他的遗物。任何一项,都足以让修士生出贪婪之心。   反而言之,若他没有把握活下来,那一定不会如此行事,除非,他希望她下去陪他。   “虽能让我放心,但是否高调了些?”梨涡皱眉。   谛神逸轻笑,回问道:“就让全世界都知道,我是你的,你是我的,不好吗?”   梨涡默默地低下了头。一向高冷的谛神逸,煽起情来居然让她招架不住。   “我曾向你许过承诺,等我平定动乱后,我会让举世所有光彩尽加你身。”他微笑道,低头注视着她,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梨涡,我喜欢你。”  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,却一下子让梨涡红透了脸。她扭捏了下,微微偏过了脸,低语:“既然你都告白了,那我便勉强让你入赘我家。”   光羽纷飞,落入人间,拂过万灵,撒向大地。   霎时间,异象惊人。干涸的河流重新涌入清水,凋零的花朵再次绽放,枯死的万木再度逢春,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,善良生灵旧疾痊愈……   帝皇的血肉,乃天底最纯净的灵气,在散道之际,可用以泽被苍生,算是一种临死前的善举。   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涌来,令谛神逸的伤势一缓。苍生在得到恩泽后,皆虔心感激,致使诞生了信仰之力。   这是一种极为圣洁的力量。散道依旧在继续,信仰之力不足以治好他的伤势。   “恭祝神皇大婚!”这一刻,宇宙万灵皆跪拜。他们受了恩泽,自是感激,由衷地献上自己的祝福。   这场婚礼,受到万灵瞩目,凝聚了所有光彩,欢喜悲哀共存,婚礼葬礼并行。   梨涡接下一片枫叶,看着它在她手中化作虚无,突然有些伤感,似是即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一般。   一拜天地、夫妻对拜……很简单的几个动作。比起婚前准备,成婚只需一刻。   “你曾说过,会在婚礼上送我一份大礼。”梨涡笑眯眯说道:“礼物呢?”   谛神逸笑容微敛,紧紧地抱住她,在她耳边轻语:“我认为,此刻,你最需要自由。”   梨涡一怔,“什么?”眼前一黑,她陷入了昏迷。      ☆、前尘尽消散   昏暗的小茅屋内,安静得落针可闻,梨涡抱着一团被褥,蜷缩着休憩。她微蹙着眉,额间有一层薄汗,睫毛在轻颤,十指紧紧地攥着被角。   她似在做梦,可显然,梦境并不美好。   门咯吱一声,虽轻,但仍惊醒了梨涡。她双眼一睁,气息有点浮躁,惊惧地望向声源处。   那是名白衣少年。他唇红齿白,面冠如玉,始一出现,便为昏暗的房内增了一丝光亮。   “莫道,什么时候了?”梨涡透过他望向门外。天色昏暗、万籁寂静,隐约间,似有烛火晃动。   她揉了揉额头,脸色不大好,整个人昏昏沉沉的。   “饿了吗?”莫道询问,端着一碗粥,飞快地跑来,卷起一阵风。他嘴角含着笑,双眸里似闪着星光,“你睡了一日,如今可好些?”   梨涡拍了拍脑袋,仍回想不起经过,纳闷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莫道似乎讳忌莫深,陪着笑道:“昨日你贪杯,喝了些竹叶青,醉得不省人事。”   梨涡隐约觉得不对劲,不由得狐疑地询问:“家里这么穷,哪还有银子买酒喝?”   “是隔壁张老伯赠的。”莫道面色不变,坐在床沿,身体倾斜,距她近了些,如同献宝似的递上粥。   见此,梨涡翻身下床,因躺久之故,身体略显僵硬。她一边倒水洗漱,一边抽空问道:“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?”   莫道似有踟蹰,微垂着头,脸上有丝挣扎,飞快地瞟了眼梨涡,鼓足勇气道:“涡涡,我们换个地方住,好不好?”   梨涡动作一僵,呆滞地回过头,难以置信地回道:“涡涡?”   莫道笑逐颜开,小跑着过来,双眼亮如星辰,“我唤你涡涡,很亲昵嘛。”   梨涡掬起一捧水,径直朝脸上抛去,昏沉的神智清醒了些。她抹尽脸上的水,微鼓着脸颊,“唤姐姐也很亲昵。涡涡,听起来很怪。”   “我喜欢唤你涡涡。”莫道眉眼一弯,拉住梨涡的衣袖,撒娇道:“我们换个地方住,行吗?”   梨涡诧异,接过他手上的粥,喝了两口,舔了舔唇瓣,直盯着他的双眼,询问:“为何?”   莫道微微偏过脸,似是不敢与她对视一般,嗫嚅道:“这茅屋太小,又很破旧,我们去城镇买新房。我有些积蓄,银子不成问题。”   梨涡半歪着头,斜睨着他,“你在心虚?”   “没有!”莫道快速答道。转瞬,他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,忙补救道:“我只是想你过得好。”   梨涡沉吟,脸上没一丝表情,颇为高深莫测,令莫道提起了心。她笑了笑,点头道:“这屋子确是古旧。”   莫道刚松了口气,却听她话锋一转:“不急于一时,过个一年半载再走。”   梨涡想得很简单。二十日前,她刚替师尊报了仇,解决了云烟父女,留给小纤一堆烂摊子,怎能一走了之?   说到报仇……那日,云烟陷害她时,一个神秘人相助了她,不仅让她沉冤昭雪,还助她除了云烟之父。   但不知何故,她如今想不起那人是谁。在她潜意识里,那人应是一袭黑衣,若是细思,却什么都不记得。   梨涡拍了拍头,苦恼道:“我还年轻,这记忆力怎的急速下降。莫道,在紫阳山上,是谁帮了我?”   莫道有口难言,沉思片刻,回道:“高人都有怪癖,不愿与我们有交集,故而施了法,抹去了我们的记忆。”   “这么嘛?”梨涡狐疑,忽觉一觉醒来,身边一切都不对劲,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?   莫道连连点头,见她仍在回忆,便拉住她的胳膊,笑眯眯地建议:“你睡了一日,我们去镇上散散心。”   被这一打岔,梨涡不便再深究,放下碗,回绝道:“不了,我去一趟紫阳山,问问小纤。”她的状态有点问题,若不查探明白,始终放不下心。   莫道眼中一亮,忙不迭地应道:“去紫阳山也行。”   见他这番模样,梨涡越发觉得怪,回想了下醒后的所有事,心中一动,试探地询问:“你莫非不希望我留在村里?”   去城镇买房、去镇上散心、去紫阳山……似乎,他非常不愿她呆在这儿。   “怎么会?”莫道眨巴眨巴眼,努力地挤出笑容,解释道:“我不想你闷在家里。”   “是吗?”梨涡仍有疑心,但见他守口如瓶,心知问不出什么,只好暂且搁下。   这时,咻的一声,一条金光射入房内。胖龙摇摆尾巴,抓着两条鱼儿,扑扇着翅膀,十分欢脱。   梨涡一怔,指着它诧异地问道:“这是龙?”她一把捉住胖龙,一脸惊奇,啧啧出声:“一条龙,居然胖得跟猪一样。”   “不算真龙,是一种地宝。你昏睡时,我在山中捡回了它。”莫道解释,见她将心思放在胖龙上,心中一松,神态渐渐自然,“先养着,以后吃烤鱼。”   梨涡浅笑吟吟,一边逗弄着胖龙,一边吩咐道:“我一碗粥哪够,你现在去烤鱼。”   她不经意地抬头,瞟了一眼莫道,眉眼里蕴着几分笑意,又有一丝不满之味,隐约间似在嗔怪他。   莫道心神一荡,面容上有丝迷醉,连连回道:“我这就去,我这就去。”他神色恍惚,也不看路,一头撞上了门。只一瞬,他摸了摸脑袋,傻笑着走出茅屋。   梨涡一脸纳闷,目送莫道离去,又弹了弹胖龙的脑袋,嘀咕道:“不会中了邪吧?”   哪知,胖龙猛地点头,眯着一双大眼,做了几个刨地的动作,又指向门外。   梨涡云里雾里,压低声音询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胖龙扑扇着翅膀,自她怀中飞出。它似有目的一般,东翻翻西找找,没放过一丝角落。   “莫道在找东西?”梨涡脱口而出。   胖龙点头,眯了眯大眼,以示肯定。   梨涡面色一沉,不悦地瞧了眼屋外,追问道:“他在找什么?”在她昏睡的时候,莫道都干了些什么事?   胖龙悻悻然地摇头,眼中亦有一丝迷惑。那时,它也曾好奇地凑了过去,却被莫道粗鲁地推开。   梨涡思来想去,决定去问个明白。她对莫道不错,若他来此抱有目的,她绝不能容忍。   一进厨房,她便直接了断地询问:“我昏睡时,你在找什么东西?”   莫道身体一僵,拿刀的手有点抖,细细地打量她,勉强挤出一丝笑,“涡涡,你在说什么?”   “胖龙与我说了,你在找东西。”梨涡面无表情,又问道:“为何背着我找?”自她醒来后,便觉得不对劲,又得知莫道有此怪异举动,越发认为事有蹊跷。   莫道愤愤地瞪了眼胖龙,令后者缩了缩头。他欲言又止,紧紧握住刀柄,思绪回到了昨日。   他被送回万歌村后,在飘落的枫叶、纷飞的光羽、悲凉的乐音中,见证了那场婚礼。   他来自仙区,自然知道这是祭祀之音。古往今来,但凡有大功绩者,其身亡之时,都会有祭祀之音。这是天地在为他举行葬礼,以示哀悼。   那时,他心有忿意,为梨涡不甘。为何,那个男人明知自己会死,还要与她成婚?   在愤怒时,眼前场景一变,他竟立于云端之上,与梨涡相距不足三尺。她面容安详,晕倒在她夫君怀里。   “我会抹去梨涡的一些记忆,也会斩去万灵的部分记忆。从今往后,这世上,除了你与仙区外,无人知晓我的妻子是谁。”谛神逸并未看向他,声音放得很轻,似是不愿惊扰怀中女子。   他怔怔然,见到那个男人抱着梨涡,就像拥着最心爱的珍宝一样,眼中的柔情令他心酸。他张了张嘴,苦涩地问: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要与她成婚?”   对面,谛神逸笑了笑,眼中带着眷恋与不舍,“我许诺过她很多事,归隐山林、赏遍美景、吃遍佳肴……可眼下,完成这场婚礼,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。”   “我不希望她等我,更不希望她为此伤怀。所以,我只能从她的生命中消失。除了你之外,便是小纤也不会记得我。”   他沉默了许久,艰涩地询问:“你真忍得下心?”如果是他,一定做不到……让自己的恋人永远遗忘他。   “我始终是人,做不到无一丝私心。”谛神逸抬头,目光炯炯,令他心中一颤,“我会留下一样东西,以证明我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。”   “什么东西?” 他握紧拳头,见谛神逸不答,只好咬着牙问道:“你要我做什么?”   “在这乱世之中,保护好梨涡,以你的实力足矣。”谛神逸微笑着回道,复又低头,深深地凝望了梨涡一眼,将她递了出去。   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她,心砰砰直跳。第一次,以人身,他距她如此之近。   见谛神逸要走,他急忙问道:“你去哪儿?”悲凉乐音虽已至尾声,但尚未停歇,由此可断,散道也未到最后一刻,谛神逸如今还活着。   “趁还未死,我要去做最后一件事。”谛神逸身形一顿,并未回头,又道:“仙区还有人可出世,也许会来报复。”   他神情一呆,恍然大悟。这一战,有十几名至尊死去,未曾立下道誓,以致其所属势力仍可出世。   就如他,虽来自仙区,但仍可临世,不需遵守誓言。   他站立许久,终是暗中一叹,抱着梨涡使用秘宝横渡星域,沿途听到不少消息。   这场婚礼,将被记载于修炼正史上,与仙区出世、谛神盟约并立。   只因为它是一场葬礼,代表了一位帝皇的消逝,预示了一个时代的终结。自此之后,举世再无神皇。   见莫道仍在沉默,梨涡耐心耗尽,语气不善:“你到底在找什么?”   莫道苦笑,眼中有一丝落寞。他怎么能告诉她,怎么敢告诉她……他想要抹去谛神逸——那个男人留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丝痕迹。   他不知他留下了什么东西,从昨日找到今日,也未曾寻到一点线索。思来想去,他唯有带梨涡远离此地。   “对不起,涡涡,我不能告诉你。”他虽有私心,但是真心为她好,怕她触物伤怀。那个男人,既然已经死去,那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吧。   ☆、拒绝   少年五官精致,直盯着梨涡,左手按着鱼,右手握着菜刀,倔强地站在那,低语:“我永远不会害你。”   双方僵持一会,梨涡抱着胖龙转身就走,却不知何故,脚步一顿。她半歪着头,凝望着院角,目光中有一丝疑惑。   她突然觉得,这院子空荡荡的,似乎少了些什么。她低下头,摸了摸腰间,心中越发空。   院中的老驴呢,腰间的玉佩呢?可是,她的记忆中,并无这人与物。   咯吱一声,木门开启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梨涡魔怔一般地走进去,立在木桌旁,缓缓地扫视屋内每个角落。   这曾是奶奶的屋子,她很少进来,一直将它空着。自从莫道来后,她便搬入了这间屋。   此时此刻,她感觉到了一丝清冷,屋内缺少生气。   莫道追了过来,见到这一幕,脸色一垮,心中的信念越发坚定。他一定要带梨涡走,远远地离开这里。   “小涡姐姐。”人未至,语先到。小女孩飞奔而来,脸蛋红扑扑的,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,   梨涡被打乱思绪,几步越过莫道走出房,抱着胖龙笑眯眯地问道:“小丫,你爷爷呢?”   小女孩大眼扑闪,提着一篮地瓜,笑得很灿烂,“爷爷让我送来的。”她眼中有一丝好奇,瞧了胖龙半晌,怯怯地伸出手去捏它的尾巴。   梨涡拍了拍胖龙,将其递了过去,又接过竹篮,“若是喜欢,就抱它去玩。”   胖龙目光幽怨,挥了挥爪子以示不满。小女孩大喜,满眼都在冒小星星,宝贝似的搂着胖龙,呼哧呼哧地跑回家。   “胖龙这么重,亏她抱得动。”梨涡嘀咕,斜了眼莫道,没好气地问道:“还杵在这干嘛?我饿了。”   莫道小心翼翼地询问:“你不生气了?”   “先记在账上。”梨涡瞧了眼天色,星星闪动光辉,一弯浅浅的狼牙月悬在天边,各家皆燃起了灯火,隐约间,还有饭菜香味飘来。   她补充道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   闻言,莫道紧张地询问:“去哪儿?”他如今算是风声鹤唳,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反应过激。   至今,他仍不知谛神逸留了什么东西,心中总归不踏实,深怕如今安稳的生活被破坏。   他忽然觉得,谛神逸是故意遗留疑点,引得梨涡去探寻。也许,这便是他留下的东西,让她无法彻底遗忘他。   “去张爷爷家。”梨涡答道,瞥了眼莫道,见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,不由得暗暗好笑。   她脑中的记忆支离破碎,不是很连贯,细细回忆起来,这状态是从那日清晨开始。   一个多月前,木菲羽受云烟之意,带一头仙鹤前来村子,践踏了张爷爷家的农作物。自那日起,她便不大对劲了。   路过一片枫树林,梨涡呆立许久,凝望着枝头的红枫,忽感心中一痛,却寻不到根由。   她接住一片枫叶,怔怔发愣。它色泽不佳,边缘处微微发黄,有枯萎的迹象。   清风徐徐,吹落了她手中的枫叶。   “张爷爷,近来可好?”梨涡轻推开门,望着里头的爷孙俩,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。   房屋很小,摆上家具后较拥挤。一盏油灯立在餐桌上,其上火焰跳动,映照在那对爷孙的脸上,显得很温馨。   “小涡姐姐。”小男孩一把扔下碗筷,欢呼雀跃地扑了过来。   梨涡俯身抱起他,一边掐了掐他的脸蛋,一边笑眯眯说道:“长胖了些。”   张爷爷面容慈祥,前来招呼她,与她寒暄了番,竟疑惑道:“你夫婿怎的不来?”   梨涡一怔,诧异问道:“哪儿的夫婿?”   “就是住你家的那个,叫……”张爷爷苦思冥想,满头皱纹堆在一起,半晌才纳闷道:“叫什么来着?”   梨涡沉吟道:“您是指莫道?”她摇了摇头,无奈道:“他不是我夫婿,只是住我家而已。”   “莫道?”张爷爷紧皱着眉,一脸困惑,低喃:“好像不对。”   梨涡心中一动,试探地询问:“哪儿不对?”   “说不上来。”张爷爷摇着头,也不再深究,和蔼道:“大概是因他住在你家罢,你是个大姑娘,让个男人留宿,终究影响不好。”   他深深地叹气,一脸忧愁,“以前是云辰,如今又是这莫道。姑娘家,得注意下名声。”   梨涡无所谓地回道:“这事我有分寸。咱们村纯朴,不爱嚼舌头。”   “虽说如此,但你终要嫁人,未来夫婿许会介意。”张爷爷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你如今十七岁,该找个婆家,与你同龄的女子都做了母亲。”   “还早呢。”梨涡讪讪一笑。见张爷爷又欲谆谆告诫,她快速放下小男孩,一溜烟地跑了,“我改日再来。”   夜幕深沉,几颗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,孤零零地分散在天上各处。   梨涡漫步回家,摸着黑前进。夜风有点冷,吹得她心生寂寥之意,忽觉一个人太孤单。   远远地,莫道提着灯笼赶来,面容上含着笑容,如一个邻家大男孩般,既腼腆又温柔,“涡涡,鱼烤好了,我来接你。”他迟疑片刻,试探地询问:“你与张爷爷谈了些什么?”   梨涡不疑有它,爽快地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,末了还抱怨道:“催婚,在哪个时代都不变。”   莫道神色微变,眼珠子转了转,似激动,又似期待,提了个馊主意:“涡涡,不如我们成婚吧?”   梨涡一个没走稳,差一点便摔倒。她揉了揉额头,声音中听不出情绪:“你说什么?”   莫道踟蹰不安,五指紧攥着灯笼提杆,指节略微发白,“你还要在此住一年半载,还会遇上这事,若是成婚便可无后顾之忧。”   他飞快地瞟了梨涡一眼,见她脸色不佳,忙补充道:“不是真的成婚,只是为堵住众悠悠之口。”   “不必如此。”梨涡咕哝:“我若在乎这些,怎会留你住下?”对于无聊之人,她一向不大在意,任由他们胡说;而张爷爷是在关心她,她总不好冷脸以对。   莫道失望至极,眼中的神彩暗淡,闷闷道:“如果有朝一日,你有所需求,仍可以找我。”   隐约明白了莫道的心思,梨涡忽觉尴尬,遂加快了脚步,同时转移话题:“快些回去吧。”   “涡涡。”身后,莫道轻轻喊道,语气与往常有异,凝着无限柔情,将她的名字喊得旖旎婉转。他微垂着双眸,低着头看向脚下,几度鼓起勇气,终究没敢说出来。   梨涡亦有点紧张,琢磨了半晌,觉得应该一刀斩断,免得他总抱希望。她微微偏过身,与莫道面对面,认真地说:“莫道,你今后唤我姐姐。”   莫道沉默,面上有一丝了然,倒不见伤心难过,想来是有心理准备。片刻后,他笑了笑,并无一丝颓废,“好,我听你的,只不过……”   一月不行,那便一年;一年不行,那便十年。终有一日,她会被他感动。   梨涡仰头望天,到底是拒绝了莫道,心中总有一丝尴尬,不想再与之对视。   遥远之地,烈火腾腾,热浪滚滚,烧得空气都扭曲了。岩浆沸腾,如潮水起伏,隐约间,其内似有一道人影。   他面容安详,着一身黑衣,浮在岩浆中。任岩浆翻涌,他安稳如山,不受一丝影响。   白影一闪,一名少女临近,如凌波仙子般,身姿婉约举止优雅,肌肤莹白如羊脂玉,出尘多姿,挑不出一丝瑕疵。   她缓步踏入岩浆内,一举一动中风采无限,径直走向黑衣青年,驻足在他身边,低喃,声音如天籁:“如枯木逢春一般,终于再现了生机。”   “陛下,我好想你……”她微微倾身,拥抱了一下青年,喃喃自语:“还有轩辕陛下、少昊陛下、颛顼陛下、师尊……”   她说了一串名字,眼中倾泻出无尽思念之情,末了才低语:“真期待与你们重逢。”   星辉闪灭,烛光晃动,屋舍中隐有笑语传出。联想到刚才那一幕,梨涡垂下头,心中有了一番打算,“不去紫阳山,明早我要去一趟府衙。”   张爷爷为人耿直,一向很稳重,怎会随意断言她有夫婿?虽最后被他否定,但却提醒了她。   她隐约觉得腰间该有玉佩、院中该有老驴,而张爷爷亦言她有夫婿,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?   想要证明这真假,她唯有去一趟府衙。如果她真有夫婿,那府衙内的百姓谱上一定有记载。      ☆、重逢   翌日一大早,梨涡匆匆地啃了两个馒头,与莫道一同奔向小镇。小镇与万歌村相距甚远,以她的脚力,大约要两个时辰才能赶到。   “若是去小镇散心,哪需这么急?”莫道询问,气息不乱,神态从容,胜似闲庭散步。   梨涡大口喘着气,累得直冒汗水,见莫道如此悠闲,深觉不平,断断续续地说:“数十日前,你比我还弱。”   她与莫道初遇时,对方还欲拜她为师,怎么过了十来日,他便青出于蓝胜于蓝了?   莫道讪讪地笑了笑,偏过了头。昨日,他恢复了记忆,被封印的力量回归,实力上升了一大截。   “请帮我查一下。”经过层层关卡,梨涡进入府衙内,递上自己的合符。   两个老伯头发稀松花白,懒散地坐在长椅上,正在闲聊着。其中一人起身,自柜上取出一本书,又接过合符,一边查询,一边说着:“亏得昨日那福泽,我孙儿大病痊愈。”   “经此福泽,我家田地变得肥沃,来年定有好收成。”一名老伯乐呵呵,又道:“只可惜,无人记得那对新人的样貌。”   梨涡呆在一旁,面容上隐有一丝急迫,直盯着百姓谱,对于其它事皆不上心。   倒是莫道紧张兮兮。经过一日,他原以为此事已平息,哪知还有凡人讨论。   “万歌村……”老伯低声念道,食指划过书籍,在仔细地搜索,“梨涡,找到了。”   “我有夫婿么?”梨涡急忙询问,微微倾身,凑过去观看,正巧见到夫君那一栏上写有三个字:谛神逸。   与此同时,莫道脸色一变,双眼中燃起熊熊怒火。原来,这便是谛神逸留下的东西。   居然是这样一桩大杀器!   梨涡心中颤动,魔怔一般地抚摸那三个字,喃喃问道:“这是谁?”   老伯面容怪异,瞧了她几眼,答道:“是你的夫婿,怎的不知道?”   “夫婿?”梨涡低喃,心中突地涌起一丝怒意,手指微微用力,在那个名字上划了个指甲印,“能否帮我查下此人?”   老伯翻了两页书,略略地扫了眼,回道:“这是个难民,在一个多月前流落万歌村,此前并无记载。”他皱起眉头,似是忆起些事,“是那位仙长。”   据他所言,当日有名修士前来,持着梨涡的合符,先置办了谛神逸的合符,再将为这二人择订婚书。   梨涡又问了几句,大致了解下事情经过,知可惜老伯所知不多。她失望地拿回合符,与莫道一同出去。   “谛神逸是谁?”始一出门,她身形一晃,挡在莫道的面前,直言道:“别告诉我,你不知道。”   莫道欲言又止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眼中的怒火仍未褪尽,踟蹰了会,答道:“我隐瞒你,是不愿你伤心。”   他双眼一闭,梗着脖子道:“那是个混蛋,欺骗了你的感情,又盗走你的钱财,在前夜一走了之。”   “什么?”梨涡大惊失色,怎么也未想到,竟是这种情况。   莫道咽了咽口水,贼兮兮地看了眼周围,将梨涡拉到一个角落,小声道:“一个多月前,你见他独身可怜,便收留了他,哪知他心术不正,用花言巧语哄骗你,令你沉醉其中。”   “是、是吗?”梨涡面色僵硬,呐呐问道:“那我怎会什么都不记得?”   莫道煞有其事地解释:“你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,既托人去置办他的合符,又偷偷地定下婚书,想给他一个惊喜。哪知这人表里不一,暗藏祸心。”   “后来呢?”梨涡紧张地询问,隐隐觉得不对劲,可又说不上来。难道真如莫道所言,谛神逸是个坏痞子么?   莫道叹息:“他趁你熟睡之际,偷走了你前些时候打猎得来的钱财,趁夜逃走,至今无音讯。你遍寻无果,整日失魂落魄,我便给你喂一粒丹药,让你遗忘这段情。”   梨涡难以置信,问道:“他就一难民,居然还敢嫌弃我?”   莫道眼观鼻,鼻观心,从容地回道:“他曾是风流公子,生得一副好相貌,阅遍无数美女,后虽家道中落,但仍不改本性,又岂会在一棵树上吊死?”   梨涡咬牙切齿,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难怪她初见谛神逸这个名字时,心中虽很悲痛,但又有一丝愤怒。   原来,她是被抛弃了!   莫道瞅了瞅她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   “谛神逸长什么模样?”梨涡深深地呼吸,欲静下心来,但怒火蹭蹭冒起,有乘风破浪之势,根本压不下。   莫道对此很忌惮,估摸着答道:“长相很俊美,风姿隽雅。”   梨涡挥了挥拳头,十分凶残地叫嚷道:“若我能再见到他,一定毁了他的容,打断他的狗腿,省得他去祸害其她女孩。”   莫道脸色不好,心中有点膈应,微鼓起脸颊,软软糯糯地说:“他又不是狗,干嘛要说打断狗腿?”   他想到了一些事,想当初,谛神逸便是如此威胁他。   梨涡捂嘴偷笑,眼中神采飞扬,憋着笑道:“不小心让你受牵连了。”   莫道抱怨:“一些不好的词都与我有关。”比如,狼心狗肺、猪朋狗友、狗仗人势、关门打狗……   “也许是你祖上作了大孽。”梨涡随口回道,   经此一役,对于与谛神逸的那段情,她彻底绝了心思,只觉得既已忘记,就让它随风而逝。   当然,仇还是得报。他偷走了她的银子,这怎能善了?当下,她转身回府衙,去另一侧擂鼓报案,言称她夫君卷走她的财物逃之夭夭。   莫道还一旁协助,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,又暗中施了法术,令一众官兵义愤填膺。   梨涡说得口干舌燥,嗓子冒烟,见目的已达到,便抹了抹眼角,哽咽道:“望大人尽快将他捉拿归案。”   “我会告知其他乡镇,一同捉拿此人!”   刚出府衙,梨涡便吐出一口浊气,眼尖地瞧见一间小茶铺,笑嘻嘻地招呼莫道,一溜烟地跑了进去。   她叫了一壶茶,一连喝了三杯,颇为神清气爽,眼睛弯成月牙儿,“全城搜捕,应该很快能抓到他。”   莫道面色怪异,不知想到了什么,竟咧嘴一笑,很是幸灾乐祸。   自茶铺一出来,梨涡便看见墙上贴着缉拿告示,不由得神清气爽,浑身舒泰,只等着抓到那人后就报仇。   但令她惊异的是,搜捕了三年,竟未寻到谛神逸的踪迹。他似是凭空消失了般,整整三年,杳无音讯。   府衙曾派人告知于她,这世道很乱,荒间野兽多,也许那人早已死去,丧生于野兽爪下。   对此,梨涡不免有些唏嘘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,唯有长叹一声,大约报仇无望了。   在两年前,她与莫道搬去了镇上,开了一家布店。她做掌柜,莫道做伙计,虽未发家致富,但日子过得还算宽裕,总不至于愁饭吃。   “今日生意不错,我去买只烤鸭,给你解解馋。”莫道一边整理布匹,一边笑着问道:“还是要食香楼的烤鸭么?”   梨涡微眯着双眼,如小鸡啄米般点头。食香楼的烤鸭味道很好,百尝不厌,只可惜价格太贵,她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。   “我很快回来。”莫道笑道。   梨涡趴在桌上,正对着大门,一心等着烤鸭,不时地舔了舔唇瓣。   这时,门口走来一人,随着走动衣摆轻扬,一头墨发柔顺地披在背后,容貌十分俊美,肌体莹白如玉,丰姿绝世,如谪仙临尘。   梨涡呆呆地望着他,不知何故,心跳竟加快了些。   “梨涡,好久不见。”那人微微一笑,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光,似有漩涡一般,令人沉醉其中。   “你是谁?”梨涡喃喃问道。   他笑容微敛,眼中似有一丝歉意,“谛神逸。”   梨涡一怔,始一回过神,便一拳挥了过去,大怒道:“你就是那个对我骗财又骗色的混蛋?”   谛神逸身形踉跄,撞在一个布柜上,微蹙着眉,唇边溢出一丝血,一脸懵,“骗财又骗色?”   梨涡欺身上前,狠狠地掐了下他的脸,双眼中冒出熊熊怒火,亮了亮雪白的牙齿,“我是先毁了你的容呢,还是先打断你的腿?”   原以为三年过去,便是见到他,她也不会反应过激,哪知,岁月并未磨去她的怨气。   在见到真主后,所有情绪,全面爆发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谛神逸越发疑惑,摸了摸她的额头,又探了下她的脉搏,“以前的事,我很抱歉,希望你能原谅。”   梨涡由着他这番动作,只轻哼一声,“怎么,后悔了?见我有了一家小布店,又欲谋夺我财产?”   谛神逸沉默许久,似在沉思,仍未弄清眼前状况。   梨涡有点不耐烦,瞧见他唇边的血迹后,竟心中微痛,不由得恼怒至极,暗骂自己没出息。   “莫不是有人从中挑拨?”谛神逸低语,面上看不出情绪,“莫道呢?”   ☆、倾诉   布店虽小,但其内整洁,布匹摆放精妙,唯独只有一处角落稍显凌乱。   梨涡一手撑在布柜上,一手抚摸着青年的脸,恨得咬牙切齿,“长得倒是不错,难怪有胆子骗财骗色。”指尖与他的肌肤相触,竟让她心中悸动。   谛神逸背倚布柜,微微后仰,碰落了几匹布。他沉吟片刻,询问:“这是莫道告诉你的?”   梨涡又凑近几寸,抽出腰间的小刀,比划了一下,苦恼道:“我先送你见官呢,还是先报仇?”   小刀锋利无比,流转着寒光。谛神逸瞟了一眼,终是意识到了危险,正色道:“给我些时间解释。”   梨涡把玩着小刀,哂笑道:“想告诉我当初你抛弃我是有苦衷?”   她并未退开,依旧覆在他的身上,俯视着他。既能掌握全局,又能彰显霸气,对于这个姿势,她颇为满意。   哪知,谛神逸胆子不小,在这等情况下,居然还敢伸出爪子抱住她,企图以柔情唤醒她的情意。   “本姑娘最厌恶渣男。”梨涡冷笑道:“你当我是寻常女子,因难舍情意而委屈将就?”她挥舞着小刀,恶狠狠地威胁:“拿开爪子,不然我剁了它。”   “我们是夫妻。”谛神逸轻语,并未如她所愿放手,反而抱得更紧,在她耳旁低语:“我喜欢你,这一点,从始至终都未变过。”   梨涡心中一颤。温软的气息扑来,令她的耳朵微微一动,酥麻之感弥漫全身。   转瞬,她粗鲁地扒开他,气呼呼地愤斥:“少花言巧语,我不会上当!”相比谛神逸,她更恼怒自己,居然会为这句话心动,仍对他余情未了。   她不讨厌他的碰触,相反还很欣喜愉悦,隐隐期待他更进一步。对此她极感羞耻,脸色难看,一会儿青一会儿白。   偏偏在此时,谛神逸还加了把火:“我把事情从头至尾讲给你听,你若仍有怒气,我任你处罚,可好?”   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?你既然敢来,必是有所准备,想好了怎么骗我。”梨涡不悦。他卷走她的财物,失踪了三年,如今见她将要致富,又想来和好,当她是傻瓜?   想至此,她不由得纳闷问道:“这三年,你跑去了哪儿?全城搜捕,居然没翻出你来。”   “全城搜捕?”谛神逸迟疑。   梨涡理所当然地点头,“你偷了我的钱财,我自然要报案。”她眉头一蹙,突地摸了摸他的衣裳,脸色极为难看,怒视着他,如一头凶狠的小豹子,似要冲去咬一口般。   她做布料生意,对这一门较为擅长,只需摸一摸,便能分辨出布料好坏。谛神逸这一身衣裳,必是以顶级布料制成,价格绝不便宜。   “这三年,你过得挺滋润嘛,莫不是做了侯门贵妇的入幕之宾?”她连嘲带讽,发泄心中的愤怒:“难怪,官府找不到你。如今你来寻我,是被人抛弃了么?”   “莫道是如何扭曲我的?他在骗你,不要相信他。”谛神逸轻轻一叹,似有点颓废,明亮的双眼略为黯淡,不复往日神彩。过了三年,恋人不止与他生分,还拿他当恶人。   梨涡咕哝:“你少挑拨离间,这三年来,莫道与我相依为命,感情十分深厚,岂是你能破坏的?”她的声音很轻快,隐约有些得意,“还妄想骗我?如果你真无辜,那为何三年不见人影?”   “何种感情?”谛神逸轻声询问,眉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周身气息凝滞,手臂用力,将她抱得更紧。   “什么?”梨涡一时没反应过来。   “你与莫道,男女之情还是姐弟之情?”谛神逸低语,声音放得很轻,如夜间的昙花,悄悄绽放,带着一丝令人心颤的魔力。   梨涡眼珠子一转,模棱两可地答道:“我已二十岁,早该成婚啦。”她捏了捏他的脸,心下暗叹手感颇好,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:“莫非你以为我会等你?”   在这一刹那,她看到他眼中的光彩尽皆暗淡,就如百花瞬间凋零一般,万木枯败,萧瑟、悲凉,没有了一丝活力。   一片死寂。   梨涡心中一紧,微微抽痛起来,下意识便欲否决,费了好大劲才忍住。她承认,便是过了三年,她仍受这个男人的影响。   他的一举一动,都能影响到她的情绪。她讨厌这种感觉,明知对方品行不佳,仍为其心折,无法自已。   “和离。”谛神逸低语,目光刹那炽热,如小太阳一般,散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气势。   一时间,梨涡被震住,半晌后才惊诧:“和离?”闻此二字,她心中竟有了丝淡淡的喜悦。   “你与莫道成婚,究其根源,是因我抹去了你的记忆。你什么都不记得,此事错不在你。”谛神逸低语,眉宇间有一抹黯然,埋首在她的颈间,闷闷道:“与他和离,一切回初,我们重新开始。”   “啊!”一声轻轻的惊呼,来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。她前来购置布匹做衣裳,见到布店内的情景,羞得满面通红,慌乱地转身跑离,差点被门栏绊倒。   顿时,梨涡僵住了脸。这少女名叫采莲,是斜对面糕点店掌柜的女儿,与她熟识已久。   被采莲撞见这一幕,她如何解释得清?一时粗心,她竟忘了店门敞着,也不知是否还有人瞧见。   “快放开我。”梨涡低喝,捶了他一拳,没好气地嘀咕:“遇上你,就没好事。”   “采莲,怎么了?”外头,传来莫道的声音。他稍显疑惑,只停顿一会,便加快了脚步,朝布店赶去,人未至,先笑道:“烤鸭来喽。”   “馋猫呢?”莫道跨进门,一眼便瞧见那抱在一起的两人,脸上的笑容凝固,面色霎时惨白,如见了鬼一般。   梨涡稍感憋屈,飞快地瞪了谛神逸一眼。原本,被采莲撞见后,他顺着她的意本欲松手,但听见莫道的声音后,又改了主意,将她搂得更紧。   她又掐又捏,可着劲地折腾。他疼得皱紧眉头,却仍未松手。   莫道勉强稳住心神,嘴唇有点哆嗦,抱一线希望地询问:“你,是、是谁?”   谛神逸唇角微翘,声音却有一丝怒意:“莫道,你真让我刮目相看。”在他消失后,莫道居然如此中伤他。   莫道脸色大变,吓得手一松,整个人失魂落魄,一副末日来临的模样。   梨涡焦急万分,一把扯开谛神逸的手,一个箭步冲上去,在空中接住了烤鸭。她拍了拍胸口,抱怨道:“你差点毁了我的烤鸭。”   莫道微怔,眼中有了一丝亮光,希冀地询问:“你不生我的气?”   “为何生气?”梨涡狐疑,扬了扬烤鸭,又道:“如果你摔了我的烤鸭,此事另当别论。”   莫道稍感疑惑,偷偷地瞅了眼谛神逸,试探地询问:“你们没和好如初?”   闻言,梨涡十分尴尬,讪讪笑道:“你误会了,我刚在报仇,他还欠我银子。”   莫道怔怔然,喃喃道:“我以为你恢复了记忆。”   “便是恢复了记忆,我也不会与他旧情复燃,免得心中膈应。”梨涡一手抱烤鸭,一手握鸭腿,小鼻子翕动,闻了闻香气,嗷呜一口咬下去。   莫道惊疑不定,目光在那二人身上流连,最终停驻在谛神逸身上,嘴角蠕动:“你受了伤。”   “那是被我打的。”梨涡咕哝,抹了抹唇边的油渍,对此颇为自得。她虽余情未了,但尚能控制,没有原谅他。   莫道呆若木鸡,似是吓傻了一般,“你说……是你打的?”怎么可能,堂堂神皇,怎会被一个小修士打伤?   “不必惊异,我如今是肉体凡胎。”谛神逸长长一叹。他若还有神力,便可令梨涡恢复记忆,怎会拖到现在?   莫道心头一跳,目光闪烁不定,手指悄然握紧,不时地瞟了眼谛神逸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“怎么,想报仇?”谛神逸询问,唇角微翘着,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。   “我想提你的颈皮。”莫道跃跃欲试。当初,他被他化成一只狗,常被他拎着脖子后的毛皮,如今想想,实在太憋屈。   梨涡慢慢地咬了口鸭肉,起了丝疑心,忽觉事情没那么简单。   据谛神逸所言,他如今是肉体凡胎,那是否说明他曾是修士?可为何,府衙百姓谱上记载他是难民?   当下,她便问出了心中疑问,很快得到谛神逸的回答:“为了图简便,孤峰随意帮我捏造了个身份。”   莫道有点紧张,面上似有迟疑,眼中有一丝挣扎,低声问:“你信他的话么?”   “不过是一面之词。”梨涡随口答道。经过三年的洗脑,对于谛神逸,她深痛恶觉,一想到他,便恨得牙痒痒。  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,凭几句话怎能挽得回来?   “但是,”梨涡一边咬着鸭腿,一边咕哝:“我可以给你解释的时间,至于信不信,那是我的事。”   莫道站在一旁,紧抿着唇,迟疑不决。他想阻止,可又不愿违背梨涡的意志。   “莫道,去关店门。”梨涡笑眯眯说道,搬来一把座椅,懒懒地坐着,吃着烤鸭,等着听故事。   不负她所望,谛神逸讲述了一个全新的版本,与她三年来形成的观念相冲,说到动情处时,竟令她情绪失控。   时而欢乐,时而悲痛,时而心悸,时而愤怒。   “你以为自己会死,故而抹去了我的记忆?”梨涡难以置信地询问。假如这是真的,他凭什么这么做?   若如莫道所言,这是段孽缘,如果能忘掉也好;可若谛神逸所言为真,便不该抹掉她的记忆。   她想,她宁愿痛苦,也不愿遗忘。   “我注定会死,何必束缚你?”谛神逸回道:“唯有抹去你的记忆,还你自由。”   梨涡沉吟问道:“那我的记忆呢?”   “我如今已无修为,无法令你恢复……”谛神逸低语,面容上有丝歉意,又道:“今后,我们会拥有一份更美好的记忆。”   他笑容微敛,斜了眼莫道,隐约有丝不悦,复又望向梨涡,诚恳道:“与他和离,好吗?”   莫道愕然。   “不急。”梨涡想了想,由着这误会继续,只以油腻的手摸着他的下巴,询问:“那么,你是怎么活过来的?”   既是必死的结局,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,又是如何熬过来的?      ☆、糟糕   最后一缕残阳消失,夜色如黑色帷幕,遮拢天地,各家皆燃起烛火,隐约间,有饭香味飘出。   在烛火闪烁处,梨涡一边擦着手上的油渍,一边询问:“避开了死局,缘何又失了神力?”   “是依依救了我。”谛神逸回道,眸子里倒映着烛火,明亮而绚丽。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面色微暗,有一丝凝重,低语:“她是你的始祖,如今身在守城。”   梨涡一呆,“始祖?”万年老怪物?   “此事体大,待私下时,我再告诉你。”谛神逸含笑道。莫道在旁倾听,他不可能全盘托出,比如梨涡的身世,便未告知于她。   莫道撇嘴,双手抱胸,轻轻地哼了声,将头扭向一旁。但见那二人未曾理会他,顿觉委屈至极,凶狠地瞪了眼谛神逸,转头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梨涡。   这三年来,梨涡极其信任他,可今日谛神逸一回来,便离间了他与她。   梨涡权衡再三,只得拍了拍他的臂膀,安慰道:“他既如此说,想必有其用意,非是我不信任你。”   莫道打蛇随棍上,立马拉住梨涡的一角衣袖,眼巴巴地望着他,“他仍是通缉犯,住不了客舍,今夜让他住哪?”   闻言,梨涡犯难。后堂就一间住房,一直由她居住。莫道一到晚间,便化成小白狗,安睡在他的小窝,与她同住一间房。   莫道眨巴着眼,指了指谛神逸,笑得不怀好意,提议道:“让他打地铺,我们仍睡一间房。”   谛神逸面色微微一变,眼中似酝酿着风暴,无端地令人畏惧,声音低沉:“我与梨涡住,你该离开。”   似巨山压落,无形的气势迎面撞来,犹如怒龙翻滚,恢弘磅礴。   “凭什么?”莫道咽了咽口水。面对这样的谛神逸,他竟起了落荒而逃的心思。他暗中给自己打气,对方已没了神力,无需惧怕他。   “如果你识相,我可以既往不咎。”谛神逸答道,余怒未消,在竭力压制情绪。   莫道与梨涡成婚,究其根源,是他一手造成,怨不得旁人。但若莫道不识相,欲在他面前炫耀,就别怪他下手不留情。   “你不过是前任,不该再纠缠涡涡。”莫道微踮着脚尖,身体向前倾去,怒目而视,以彰显威勇气概。   “涡涡?”谛神逸低喃,精致的面容上无一丝表情,但周身气息凝滞,似有奇异力量禁锢了这方小天地。   不显气势,不显威压,仅仅令人恍觉时光静止。   莫道气焰全消,额间渗出一层薄汗,狐疑地询问:“你真的没了神力?”他对此抱有疑心,曾登临绝巅,今修为散尽,神态间却无半分落寞之意,怎不可疑?   “今夜,你在外守门。”谛神逸答非所问,起身握住梨涡的手,轻声询问:“你信我的话,对吗?”   梨涡仰着头,与他对视一会,指尖微动,拂过他的手心,以示回应。他讲述的故事,能令她欢笑悲痛。她相信自己的心,相信那是她的亲身经历。   “但终究迟了。”她缓缓低下头,轻轻一声叹:“三年过去,已是物是人非。”   “不迟!”谛神逸蹲下来,眼中隐含一丝慌乱,没有了往日的镇定,紧抓着她的手,认真道:“我们重新开始,再续前缘。”   梨涡心中偷笑,脸上却不动声色,木着脸望着他:“可我连记忆都没有,如何再续前缘?”   “可以让部分场景重现,比如我们初遇,又一同去镇上购置被褥……”谛神逸轻声道,语速很快,隐含一丝紧张。   但还未说完,便被梨涡打断。她一脸天真无邪地询问:“哦,你是让我重新再追求你一次?”   谛神逸哑口无言。闷了半晌,他轻语:“这次,换我追求你。”   “须得身份对调。”梨涡尤不解气,手指卷着一缕发丝,笑得很狡黠,如同一个小恶魔般,“我端着高冷架子,你厚脸皮地追求我。”   谛神逸面色一滞,瞅了她许久,微不可察地点点头,无奈道:“如你所愿。”   他斜了眼呆立在旁的莫道,话锋一转:“但在此之前,你需与他和离。”   “难道我会让你插足我的姻缘?”梨涡噗嗤一笑,将烤鸭推入他的怀中,笑眯眯地奔向内室,只余下一句:“真是个笨蛋!”   谛神逸微怔,呆呆地维持一个动作。片刻后,他恍然大悟,唇边微微扬起一个弧度,目光清亮有神,如昔般清雅淡然,再不见一丝慌乱。   见此,莫道万分膈应,胸膛起伏不定,重重地哼了声:“满意了吧?”转瞬,他又垮了脸,追悔莫及:“早知如此,我不该温水煮青蛙。”   他本想循序渐进,一步步感化梨涡,慢慢渗入她的心中,哪知,被谛神逸杀个措手不及,满盘皆输。   三年来,他与梨涡亲密无间,但终究少了些什么。对此,他曾苦涩过,可又觉得庆幸。只因,能陪她度过一生的,唯有他。   “莫道,你……”谛神逸启唇。   莫道紧张兮兮,炸了毛一般地嚎道:“便是你回来,我仍会跟着涡涡,你别妄想赶走我。”   谛神逸一语中的:“你爱粘着梨涡,是因你祖先之故,非你之愿。”   三年前,神庙至尊派遣莫道来万歌村,并对他下了一个暗示,累他至今爱黏着梨涡。   莫道红了眼眶,双拳紧紧握着,其上青筋暴露,冷笑道:“当日你将死,独留我的记忆,又不替我抹去那个暗示;如今你回归,却来提点我,嫌我碍眼,欲赶走我。”   “正因如此,你讹言谎语时,我未给予你惩罚。”谛神逸低语,透过门帘望向内室,眼中满含歉意,心中却又暗暗庆幸。   他收回目光,诚恳道:“我并未嫌你碍眼。你一直留在这,于你不公。”   “不劳你费心。”莫道怏怏不乐。突地,他笑容古怪,不怀好意地问道:“你不将此事告知于她?”   谛神逸默了默,回道:“我会亲口告诉她。”   “以涡涡的脾性,想必你讨不了好。”莫道笑容满面,得意洋洋:“原来,你真的不嫌我碍眼。”   他笑得很奸诈:“近段时间,你需征得她原谅,还得厚着脸皮去追求她,自然不愿我在旁围观,难怪想赶走我。”   谛神逸面无表情,淡淡地瞅着莫道,直把他看得心中发毛,方才收回目光,转身去了内室。   莫道直感憋屈,为扳回一局,便大声挑衅:“到时,我一定会好好瞻仰神皇风姿!”   内室点着一盏油灯,散发出柔和的光熏。   梨涡静立窗前,乌发柔顺如流水泄下,着一身紫色长裙,亭亭玉立,似仙葩摇曳。   月华透过窗门倾落,沾了她一身,令她染上一丝空灵,宛若要乘风而去。   “怎么不穿鞋?”谛神逸轻语,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窗外,是一汪小湖泊,湖水清澈,波光粼粼,被月华镀上一层银光,岸边栽种几棵垂柳,景致倒也可观。   “热。”梨涡答道,双手一撑,直接坐在窗台上,瞬间破坏那份空灵气质。她的双足雪白如玉,来回晃悠着,兴致颇高。   “我瞒了你一些事。”谛神逸似有踟蹰,凝望着她的眼睛,双手环抱着她,免得她掉落下去,低语:“我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,唯独留下莫道……”   他顿了顿,有点难以启齿。见此,梨涡接口道:“你希望他照顾我?”所以他在濒死之际,还替她选好了下一任夫君?   前厅与内室仅一帘之隔,他与莫道的谈话,她听得清清楚楚,气愤在所难免。   “不,这是我的私欲。”谛神逸否决,微垂下双眼,似有一丝无措,又道:“我留下一件东西,留下一个人的记忆,都只是为了证明我与你曾相恋过。”   闻言,梨涡怒气略消,不客气地嘲道:“你干了件蠢事,如今倒好,害我忘了你。”   谛神逸无可奈何,叹道:“可在那时,我以为自己会死,怎忍心留你一人在世上悲痛?”   “让你遗忘我,我比你更难过。”他低语,声音略显压抑,有一丝伤感。   “为何选择莫道?”梨涡询问,微微向后仰去,瞧着天边的银月。圆月如玉盘,洒下一片柔和月华,笼罩着大地,为其遮上一层轻纱。   月圆满,人团圆。   谛神逸微微偏头,欲言又止,面容上有丝怪异,任梨涡如何催促,也不曾开口。   “怎么,不敢说?”梨涡故作惊诧,威胁道:“事到如今你还欲隐瞒,那我又怎敢原谅你?”   “莫道对你有意,若将来得偿所愿……”谛神逸艰难开口,目光有些躲闪,似有丝别扭,支支吾吾了半天,“你是我的,他想得到你,当然要付出代价。”   梨涡呆愣,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你让莫道记得你,是为报复他?”   “你真狠!”莫道撩开门帘,双目涌起熊熊怒火,咬牙切齿道:“三年来,你一直压在我心头,害我担惊受怕、睡不安稳。”   虽经他的误导,梨涡憎恶谛神逸,但他仍有忧虑,害怕东窗事发,害怕她因此讨厌他。   “明日,我要全程围观你怎么厚脸皮,”莫道尤不解气,指点着他,怒不可遏:“还要敲锣打鼓,叫上街坊邻居一起围观!”   梨涡拍着双手,笑嘻嘻地叫嚷道:“好哇,我一定端足了高冷架子,给你报仇。”   莫道重重地点头,回以灿烂一笑:“还是涡涡对我好。”      ☆、诉衷肠   在众目睽睽之下,他需腆着脸求爱。谛神逸轻揉额头。这感觉,糟糕透了。   在众目睽睽之下,他需腆着脸求爱。梨涡笑得很灿烂。这感觉,舒畅极了。   见莫道仍在幸灾乐祸,谛神逸心有不悦,有了丝淡淡的郁闷,低声开口:“我们要就寝。”   莫道面色一僵,笑容凝固在脸上,心头别提有多腻歪,憋着气道:“我去隔壁家住一夜。”他转过身,背影萧瑟,似有点落寞。   这二人刚重逢,势必要温存一番,他呆在前厅倾听,心中不免难受。   “坦白从宽。”梨涡晃悠着腿,忽的凑近他,双手搭在他的肩上,笑眯眯地询问:“那个依依真是我始祖?”   谛神逸颔首,瞧了眼天边圆月,将她打横抱起,轻声慢步至床边,温柔地安放好她,答非所问:“我不完整,有一半灵神在守城。”   “什么?”梨涡惊坐起,焦急地询问:“说清楚,怎么回事?”   “我濒死之际,依依赶了过来……”他轻语,侧躺在她身边,详细地讲述。   那时,他的散道已至尾声,身体化作虚无,便是意识也渐渐消散,即将坠落无边黑暗中。   但在这时,一缕曦光穿云破雾,自天外飞来,临到近前才发现,这竟是一座神桥,呈七色光芒,绚丽多彩。   隐约间,他听到一个呼唤声:“陛下……”其声缥缈空灵,伴随着回音,如流水倾泻而下。   柔和的霞光如暖阳,包裹着他即将湮灭的灵神,又令时光静止,暂缓了他的消逝时间。神桥蔓延而至,承托着他急速飞往高空。   神桥尽头,白雾朦胧,霞光流转,隐约有一道血红色大门。血门开启,紫霞浩荡三千里,悠扬的乐音飘扬,大道纹络在门前交织。   那儿,立着一名绝代佳人,雪白长裙轻扬,躯体玲珑如山峦起伏,似银月中坠落的仙子,不染一丝红尘气息。   “陛下,你的伤势太重,我唯有带你入守城,悉心治疗。”神智恍惚中,他听到她的话语。   因伤势太重,他已说不出一句话。血红色大门缓缓闭合,遮挡住尘世的喧嚣。   最后一刻,他费力地望向门外,目光穿过万里云空,越过千山万水,汇聚在风国,汇聚在万歌村,深深地凝望一眼安睡在床上的女孩。   直到半年后,在一片岩浆之中,他苏醒过来,又经数年休养,方彻底复原。   “你为何只有一半灵神?”梨涡不明所以。难道他伤势虽痊愈,但灵神仍有损?   灵神即灵魂,为人之根本,怎能有半点损伤。   “守城只能进去,无法出来。”谛神逸轻声解释,捻起她的一丝发丝,“它是一座守护之城,挡在最前方,用以抵御敌军;同时,它亦是一座监狱,入者不能出。”   如此一来,敌军便是攻入守城,仍无法轻易进入这个宇宙,伤不到九大星域中的万灵。   “它主要防范修士,越强大的生灵,守城阵纹反噬越甚。”谛神逸微笑,眼中似是闪烁着星光,格外绚烂,“我将灵神分离成两半,一般承载全部神力,留在守城;一半化作凡胎,前来寻你。”   这是唯一能出守城的办法。   “将灵神化作两半,”梨涡沉吟,不由得有点担忧:“不会对你有影响么?”   她想到了很多。他如今是凡躯,无一丝神力,若是不慎伤亡,另一半灵神岂非会受重创?   “确有影响,但不足为虑。”谛神逸回道,凑过去浅浅地亲了下她的脸蛋,面容中蕴有淡淡的笑意,“若我伤亡,依依会接引我回守城。我会再来寻你。”   “如果可以,带我去守城。”梨涡认真说道。灵神分化两地,终究不是上策,对他有损。   谛神逸似有迟疑,手指轻划过她的脸颊,语气低沉:“守城用以抵御异域敌军,常有厮杀之事,十分血腥残酷,算是人间炼狱。你要去吗?”   “若是如此,我怎能让你灵神残缺?”梨涡瞪眼,气呼呼地掐着他的胳膊,嚷嚷道:“你蠢么?你要上战场厮杀,与敌军生死决斗,还敢让灵神残缺?”   谛神逸微蹙眉头,忍着钻心疼痛,面上倒无一丝异状。他如今是凡躯,比不上梨涡。   “你需快回去,免得为此丢了命。”梨涡恼道,修长的右腿一跨,横在他的腰间,翻身压在他的身上,突地笑了起来,“以前,你是否常仗着修为高深而欺负我?”   “为何如此问?”谛神逸诧异。他细细思来,自认从未以力压过她。   “那为何我此刻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?”梨涡笑眯眯地询问。他如今打不过她,只能任她搓扁捏圆。一想到这点,她便愉悦至极,恨不得狠狠地蹂、躏他。   谛神逸默不作声,望着双眼泛狼光的梨涡,意识到了危险。他有丝不自在,企图转移话题:“若你意志坚定,我尝试带你入守城。”   眼前的处境,是从未有过的体验,令他无所适从,生平第一次有了怯意。   “我要一个完整的你,当然要入守城。”梨涡摸了摸他的喉结,笑得万分得意,笃定道:“你以前必定仗着修为高深欺负过我,不然,我怎会如此想欺负你?”   谛神逸沉默半晌,回想了遍相恋经历,只得无奈地认同确有此迹象。他虽从未以力伤过她,但也做过惹她气怒的事,比如封印她的记忆。   见梨涡跃跃欲试,双眼如小太阳般炽热,里头迸发出强烈的兴奋之意,谛神逸憋出一句:“夜深了,我去打地铺。”   梨涡不予放行,按住他的双肩,将他牢牢地困在床上,笑嘻嘻道:“打什么地铺?我们是夫妻,自该同寝。”   谛神逸据理力争,情深意切地说道:“你尚未恢复记忆,与我还陌生,我不能在此刻对你无礼。”   “可我的心对你不陌生。”梨涡从容不迫,双眼弯成月牙儿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,手指从上至下轻轻划过,力道如羽毛般轻柔。   谛神逸紧抿着唇,心中起了丝涟漪。随着她的动作,那丝涟漪逐渐扩大,最终化作狂风暴雨,再难维持镇定。   自化作凡躯后,仿佛失去了些东西。面对梨涡,他很难如往常一样静守灵台、保持本心。   “梨涡,我……”他轻轻开口,握住她乱动的手指,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,声音低得如青烟,转瞬消散,“你要在今夜与我圆房么?”   梨涡一怔,脸上遍布红霞,忽觉温度上升,初夏越发炎热。她未曾恢复记忆,心中有丝遗憾,不愿糊里糊涂地与之圆房。   一时间,两人皆有尴尬,分别望向了别处。   梨涡到底非一般女子,很快扭转了心态,再无一丝扭捏,嗷嗷叫道:“待你追求我后,我与你圆房。回顾一遍当初,也算了却遗憾。”   她若要恢复记忆,只能进入守城。可一到守城,他恢复了修为,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中,此非她所愿。   “希望朝阳早些破晓,我对明日之事颇为期待。”梨涡瞧了眼月色,兴致勃勃,双目璀璨如星辰,故意虚心请教:“谛神逸,你呢?”   谛神逸闭上眼,面上有丝郁闷之色,低语:“我希望长夜漫漫,永无止境。”   见此,梨涡愤愤地哼了声,气呼呼说道:“我也曾厚着脸皮追求过你,你如今只是沿着我的路走一遍。”   谛神逸叹息着回道:“你厚着脸皮时,唯有我与孤峰目睹;而今,轮到我时,却是万众瞩目。”   梨涡以手指点着下巴,又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,“换个角度想,你当众向我示爱,多么浪漫啊!”   “如此说来,你不会故意刁难我?”谛神逸飞快地问道,有一丝期待。   “一生唯有一次。我怎能轻易放过你?”梨涡戳了戳他的脸,眉飞色舞道:“放心,我只让你多示几次爱。”      ☆、孤军行   水波荡漾,杨柳依依,鸟儿站在枝头鸣叫,朝阳怯怯地露出一缕霞光,又是一个好晴天。   朝霞蔓延屋檐处,一片旖旎绚丽。碧绿的湖面上,搭了一方别致的水榭亭台,其内有两三人驻足。荷花苞露出尖角,含羞带怯,粉嫩的模样煞是惹人怜。   莫道借来锣鼓,守昨日之诺,站在烟柳桥上,挽起袖子扯着嗓子嚎道:“各位乡亲父老,莫道有一事相求。”   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过来,皆是街坊邻居,相熟甚久,很是古道热肠。其中一人询问:“何事,你尽管说,能帮上忙的,大伙绝不推脱。”   莫道抬袖抹了抹眼角,似是在拭泪,悲痛道:“我家姐姐的夫婿回来,槌胸蹋地、痛哭流涕地恳求她原谅。姐姐心地善良,觉得浪子回头不易,便给他一个机会。”   “就是那个卷财逃走的家伙?”一个大婶惊异,着一身粗麻衣裳,眼角已有细纹,脸上染了些面粉,义愤填膺道:“他还敢回来?直接抓去见官。”   “我正是此意。”莫道愁苦,哀叹地道:“但姐姐痴情心善,见他似已悔悟,便决意给他改过的机会。”   “梨涡妹子真可怜,咋遇上这么一个人。”   “对,遇人不淑。好好一个大姑娘,既漂亮又能赚钱,却栽在这人身上。”   “梨涡很有主见,既已做出决定,你们别瞎参合。”一个老大爷哑着声音问:“莫道,你想我们帮什么忙?”   “便是事已成定局,我们也需替姐姐把关,万不可让谛神逸轻易被原谅,要让他永远铭记于心。”莫道沉声道,身体微颤着,似是很愤怒、激动。   众街坊邻居同仇敌忾:“好,咱们十香镇的人,哪能让人白白得手。”   清风自窗口吹进,撩起门口的帷幔。梨涡似有所觉,迷蒙地睁眼,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,那里头似深渊、如漩涡,她很快陷入其内,不可自拔。   “醒了?”谛神逸轻语,眉宇间有一丝倦意。   “没睡好?”梨涡眨巴着眼,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。昨夜,她折腾得很晚,很是尽兴,弄得满身是汗,紫裙全黏在身上。   她趁着夜色朦胧,从窗口跃出,拔去头钗,解开绮罗,轻轻地下水,在小湖中游耍,一来去汗,二来消暑。   一头乌发散开,漂浮在水面上,如盛开的墨莲。月华如薄纱,覆在她的面容上,隐约有一层幽幽的光泽,微眯着眼睛,神态中似有一丝满足。   那时,他立在窗前,深邃黑亮的双眼映着银月盘,一瞬不瞬地望着她,唇边含着一丝浅浅的笑容。   容貌俊美绝伦,气度高贵不凡,无一丝瑕疵,最重要的是对她情深,她满意地点点头,对这个夫君很满意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,拉回了她的意识。她凑过去,吧唧亲了下他的脸,美滋滋地说道:“与你重逢,我很庆幸。”   谛神逸微笑,将她搂得更紧,低语:“我亦如此。”   “不过呢,该示的爱不能少。”梨涡笑眯眯地推开他,掰着手指头数着:“初遇一次,相处一次,定情一次,求婚一次……我琢磨着,至少得四次。”   “我需要琴。”谛神逸含笑道,近乎慵懒地起身,黑衣并无一丝褶皱,墨发依旧柔顺笔直,不徐不疾地应道:“好,都依你。”   布店门口,被围个水泄不通。两人梳洗完毕,一打开门,便见到这一幕。   男女老少,持戈带棒,皆是街坊邻居,全聚集在此,黑压压的一群,气势磅礴。   所幸,众人目光痴迷,怔怔地望着,倒未有人口出恶语。   单论容貌气质,自砖房走出的两人太过相配,如一对神仙眷侣,不似红尘中人。   许是两人间的气氛太和谐温馨,表情又是如此的相似,如并蒂雪莲一般,令众人一时忘了其它。   谛神逸默默地望向莫道,眼神淡淡的,不含一丝情绪,令后者寒毛倒竖。   莫道握着锣鼓,心中有点紧张,梗着脖子问道:“你看我做什么?”   谛神逸忽的展露一丝笑容,如雪霁初晴般,似春风拂过大地,“我谢谢你……矢志不渝地败坏我名声。”   莫道心惊胆战,手指下意识握起,将锣鼓捏得变了形。他讪讪地笑了笑,眼珠子一转,又吆喝起来:“你当初抛下姐姐,自该接受惩罚。”   这样一声大喝,震醒了众人。他们皆露出羞愧模样,本是来镇场子的,不想还未正面交锋,竟已缴械投降。   莫道此话说得模棱两可,令谛神逸无法辩驳。三年前,他散道垂死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的确是抛下了梨涡,理应受惩罚。   但在众街坊邻居眼中,却以为他是默认,默认卷财逃跑,默认负了梨涡。   “长得倒是俊朗,咋就品行不端呢?”一个大婶提着菜篮子,在那指指点点:“白瞎了一副好相貌。”   “听说,他在外落魄,又被官府通缉,活不下去才寻来寻梨涡,又欲空手套白狼,骗些钱财再逍遥。”几个人互相交头接耳,越说越离奇。   一名老妇人上前,紧拉着梨涡的手,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得长个心眼,别败了苦心经营的布店。”   梨涡擦了擦汗,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,忍不住瞟了眼谛神逸,见他淡然如初,不由得暗暗佩服其心性。   她连连点头,扬了扬拳头,回道:“所谓吃一点长一智,您老放心。”   “这样的男人不安分。”老妇人忧心忡忡,不死心地问道:“要不,我给你介绍个能过日子的老实人?”   “不用,我的夫君,挺好。”梨涡赶忙拒绝,劝慰住老妇人后,再度揩了把汗。   “莫道,你真厉害。”她由衷佩服。他这无中生有的本事,可谓天下无双。   莫道挠了挠头,笑得跟朵花儿似的,心中舒畅至极。细细想来,他此生的不幸,似乎都拜谛神逸所赐。   眼下,谛神逸越发郁闷,他便越发兴奋。他决定了,今后永远伴着梨涡,永远给谛神逸下绊子。   水榭亭台中,和着清风,沐浴着朝霞,梨涡倚栏赏荷,眼角余光瞧见周边一众围观者,心中颇感压力。   虽说是场景重现,但不需事事照行,只需大致相同便可。比如初遇时,他住入她的家中,如今需得重现这结果。   朝阳流转霞光,水面上荷叶轻摆,鱼儿跳跃,绿中偶尔点缀着粉嫩色,一片暖光融融。   梨涡梳着未婚发式,面容不施半点粉黛,依然娇艳无双。在纯白胜雪的裙摆下,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,其上绣着鸳鸯,又以金线镶边。   岸边,谛神逸背着琴,扫了眼周边看好戏的众人,暗暗叹了一声,认命地踏上追妻之路。   “湖边垂柳绿,水中荷花香。姑娘真有雅兴。”他轻笑道,隐约有点不自在。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下,又是初次与女子搭讪,他难免手足无措。   梨涡偏头,淡淡地扫了眼他,漫不经心地回道:“公子见笑了。”   听到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,谛神逸面色一滞,原先备好的说辞全部作废。他稍作思考,又问道:“姑娘独身在此么?”   此时,旁边一嗓子吆喝道:“怎么,见人姑娘独身,便欲行不轨之事?”   闻此一言,梨涡差点憋不住笑,缓缓地低头,似是不胜娇羞,实则为掩饰面上的表情。此时此刻,她眼里盛满笑意,哪能示于人前。   “此景甚美,我欲为姑娘作一幅画,不知姑娘意下如何?”谛神逸轻语,尽力忽略周边众人。   奈何,众人视线太过炙热,紧紧地盯着这边,全在仔细地挑他的错漏。   梨涡双手交握,抵着下巴,赏着这一湖景致,“作画需费些时光,若让旁人撞见你我独处,可如何是好?”   “初次见面,便与姑娘独处,欲坏其名声,是何居心?”旁边众人嚷嚷道。  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,将小湖围了两三圈。十香镇生活平静,难得有这样一出戏,还可无偿观看,众人都不愿错过。   “公子尽快离去,莫要搅混一汪清水。”梨涡面色不愉,轻摇着团扇,微微偏过身,拒人于千里之外。   “我并无唐突姑娘之意……”谛神逸轻声解释,似有一丝急切。他还未说完,便遭到一人打断:“人姑娘都在赶你,你咋还赖着不走?”   霞光万缕,晴空碧如洗,洁白的云朵飘浮,一群鸟儿横空飞过,垂柳轻扬,湖面荡起涟漪,一切,都很美好。   但谛神逸觉得,今日太过糟糕,这场面,他疲于应付。他艰难开口,抱一线希望地说道:“如果姑娘因此名声受损,我必定会负责。”   却不想,效果颇好。梨涡回头,轻轻眨了眨眼,眸波流转,似有霞光涌动,软软糯糯地问道:“真的?”   “自然!”谛神逸心中一松,还不待喘口气,又听梨涡询问:“那今日若是别的女子在此,你也负责?”   谛神逸哑口无言,梨涡步步紧逼:“你今日负责一个,明日负责一个,过不了多久,便有三千后宫。”   她偏过身,摇着团扇,恢复了高冷风范,“公子慢走,不送。”   周边,众人起哄,皆在拍手称快。其中,由属莫道笑得最开心,欢喜得手舞足蹈。   怎能打退堂鼓?谛神逸低叹,眼中有无奈,声音却很真切:“此生,唯有你一人。别的女子,我自会避开。”      ☆、四幕情   “算你过关。”梨涡起身,拂了拂衣袖,抿唇而笑。雪白的裙摆上绣有几片柳叶,随着她行走而摇曳。   旁边,莫道大嚎:“一生一世一双人,这是最低要求。他不过是许下此诺,怎就让他过关了?”   “既是场景重现,他当绞尽脑汁住入你家,如今还未达到要求,怎能过关?”   “我若中意,他自可住入我家。”梨涡微笑。见莫道还欲劝阻,她微扬起手以示制止,宽大的袖口下滑,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,安抚道:“还有三关,不急。”   见此,莫道嘟嚷两句,但未曾气馁,挥了挥拳头,与身旁人交头接耳,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。   梨涡不以为意,任莫道折腾,只朝采莲眨了眨眼,后者会意,悄无声息地离去。   “可有兴致泛舟游湖?”她轻语,唇边泛起一丝笑,又转瞬即逝,“若能令我心折,便算你过第二关。”   她缓步姗姗,袅袅婷婷,衣摆飘逸如风,似一朵倒立着的百合,摇曳生姿。   “自当奉陪。”谛神逸回道,视线追随着她,隐含着一丝温柔,轻语:“从今往后,你身往之,我相随之。这是第二句话。”   梨涡眼笑眉飞,两颗小虎牙雪白如玉,差点便直言他过关,幸而最后一刻忍下来,才不至于丢脸。   这琴曲还未弹呢,怎能先过关?   一叶扁舟下水,采莲立于其上,着浅绿色衣衫,纤细娇嫩,与湖中荷叶相映成辉,稳稳地朝梨涡驶去。   谛神逸先行登船,又回身去扶梨涡。他唇角含笑,接过采莲手中的船桨,轻轻颔首,“多谢。”   采莲未语人先羞,浅握着双手,颊边浮现一个小酒窝,转身急急地跃上岸。只因,她想起了昨日的一些事。她刚入布店,便撞见他与梨涡在亲昵。   她与梨涡熟稔,倒还能淡然如初,但面对谛神逸时,却无法平心静气。   谛神逸轻轻摇动船桨,水面荡起涟漪,溅起少许水花,落在荷叶上,晶莹的水珠打着转儿,在霞光下流转清辉。   “我要听琴曲。”梨涡轻语,从他手中抢过船桨,意兴盎然。忽的侧身坐下,将船桨搁置在一旁,任船儿停在水中央。   谛神逸亦随之坐下,从背上取下琴,平放在双腿上。他临水奏乐,以碧绿的荷叶为背景,以粉嫩的花苞为点缀,霞光流转,映照在湖面上,色彩斑斓,流光肆舞。   琴音悠扬,似泉水叮咚,如缓缓流淌的溪水,清微淡远,幽静典雅。它似隔绝了红尘一般,任此地人山人海,仍不染一丝喧嚣。   琴音美妙,似仙乐一般,让人心平气和。如受了一场洗礼般,众人浑身舒坦。乐音动四方,几只鸟儿在空中盘旋,似在跟随节奏而舞;湖中的鱼儿受琴音所惑,跳跃出水面。   在这时,花瓣飘落,被人从岸边抛出,如精灵旋转而落,随着水波而舞。   采莲提着花篮,立于水榭亭台中,费力地抛洒花瓣。花雨飘落,芬香阵阵,和着琴音,落入水中,飘上扁舟。   谛神逸含笑致意,又望向梨涡,眸光中似有一丝促狭,复又垂头看琴。   梨涡偏过头,微鼓着脸颊。若非稠人广众,她非得瞪他不可。于情于理,她都不愿他示爱失败,自然要暗中帮衬。   见此,莫道心头腻歪,唯有叹息一声。他造了大声势,原想狠狠刁难谛神逸,却不想,梨涡竟在偷偷帮衬,助其过关。   他早该想到,梨涡始终要谛神逸,当然不会太苛求他。   一曲终了,梨涡笑眯眯,白衣洁雅,迎风而立,浑然忘记作高冷风范,“过关。”   美景、美人,美音,众人皆为此心折,她也不例外。   她原也想狠狠折腾,但见他在第一场中无措紧张的模样,又见众人极力刁难,终究狠不下心,只得就此作罢。   她注定栽在他的手上,不过幸好,他也栽在她手中。   莫道扶额轻叹。他所思有误,梨涡闹这一出戏,哪是想惩罚谛神逸,分明是要他吐露爱语而已。   梨涡凝神运气,令扁舟靠岸,欢快地跳上岸,笑嘻嘻道:“多谢各位捧场,为示感激,今日店内布匹半价出售。莫道,快去开门。”   她忽的抱住谛神逸,足尖一点,跃上树梢,又接连几个跳跃,没入群山峻岭之中。   “去哪儿?”谛神逸询问。风有点大,吹散了他的话。   梨涡迎着狂风,满头青丝乱舞,雪色裙摆猎猎作响,大声说道:“栖霞山,那儿满是枫叶。可惜如今是初夏,枫叶尚未红透。”   “仍以枫叶定情?”谛神逸稍稍侧头,与她相距很近。他的发丝被狂风撩起,拂过她的脸颊,天地间唯有风声。   “我对你好不?第三关都替你想好了。”梨涡眉飞色舞,被狂风吹得双眼发涩,仍大睁着眼睛,期待地望着他,眼睛亮晶晶的,其内似有星光在闪烁。   谛神逸会意,唇边笑意加深,在她耳旁轻语:“生死与共,此情不悔。这是第三句话。”   两人靠着很近,如交颈鸳鸯,缠绵缱绻,一同越过碧海蓝天。   枫叶碧青,不见一丝红色。梨涡驻于山脚,微喘着气,以手扇着风,额间布满薄汗。   三年过去,她虽有长进,但实力仍有不足,若是抱着一人,便很难持久运气飞行。   “山上风景颇佳,清风徐徐,云雾飘渺,枫叶轻舞,山花烂漫。”梨涡气喘吁吁,仰望着栖霞山,“我神力耗尽,只能爬上去,幸而山不陡峭。”   谛神逸含笑,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汗,又转身蹲下,“我背你。”   梨涡毫不客气,一边爬上他的背,一边笑眯眯道:“你可得走稳,若摔下来,我可饶不了你。”   栖霞山虽不陡峭,但胜在高大,又有植株挡路,攀爬起来也不大容易。   尤其是,梨涡还在折腾。她嚷嚷道:“去左边。”   左边,一簇凤仙花开得正艳丽,在一片绿木中尤其惹眼,甚是娇美。   梨涡折了一枝花,嗅了嗅香味,挥舞着花朵,喊道:“前进!”   “累么?”她轻语,附在他耳畔,软软的气息扑洒而出,伴随着鲜花的清香,她满意地见到那只耳朵一颤。   “还好,”谛神逸回道,气息不大稳。女孩软软糯糯的话语传来,温暖的气息如羽毛拂过耳朵,竟令他心中微颤,似被拨动的琴弦,一时难以静止,“只是有点……”   爬山过程中,他的身体难免摇晃。她距他很近,唇不时地擦过他的耳,那儿酥软发麻。   烈阳流光溢彩,本是微热的天气,不适宜爬山,但二人兴致勃勃,不见一丝颓意。   行至半山腰,梨涡向下望去,柔和的阳光覆上大地,侵染出一片梦幻般的琉璃色彩。蓝天白云,青山连绵,天地之大,似乎只剩下她与他。   “去守城之后,我要努力修行,与你并肩作战。”梨涡轻语,头枕在他的肩上,捏着衣袖替他擦汗。   “好。”谛神逸回道,很简洁的一个字,却带着无限的期盼之意。   梨涡又道:“等战事结束,我们去游遍万里河山。我走不动时,你还要背我。”   “当然。”他回道。爬山速度不快,他走得很稳,动作很轻柔,不曾令她感受到一丝颠簸。   一路说说笑笑,偶尔摘上一朵花,梨涡神态轻松,好不惬意,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。   “看,风景多美,费力爬上山一点不亏。”她一声欢呼,扔下凤仙花,直接从他背上跳下,衣摆飞扬,发丝轻舞,脸上洋溢着笑容,“第三关,算你过关。”   云蒸霞蔚,蓝天仿佛触手可及。一地碧绿的青草中,点缀着几朵娇艳的花儿。枫树临崖而立,叶儿翩翩起舞,似在空中翱翔。   梨涡登上迎风石,站在最高处,衣摆被风吹得鼓起,脚下是万丈深渊,身后是蓝天白云。她笑眯眯地侧身而立,与他面对面,周身似有柔光环绕,丰姿绝世,美到极致。   “第四句呢?”她目光炯炯,唇边掀起一丝笑容,小脸红扑扑的。   谛神逸轻轻地拉她入怀,伴随着呼呼的风声,低沉的声音恍若陈年美酒甘醇醉人:“我爱你。一生只说一次,用来压轴,可行?”   梨涡抿唇一笑,自他怀中冒出头来,踮起脚尖,浅浅地吻上他的唇瓣。   迎风石上,一对恋人拥吻,站在山顶最高处,发丝缠绕,旖旎婉转。烈阳、蓝天、白云、青山、碧草、深渊,周边场景壮阔无比,美得不可思议。   ☆、大团圆(番外)   洁白的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,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气味。窗帘半掩着,遮住了些阳光,令屋内光线适宜。   床榻上,梨涡猛地睁眼,眸光似有冷电,如狂暴的海啸,交织出一片肃杀之气。   下一刻,她面色一僵,呆呆地扫了眼屋内。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,勾起了她埋藏在心底的记忆。   “现代?”梨涡喃喃自语。她竟然没有死,还回到了故乡,回到了二十一世纪。   房门轻启,一个少女走进来,约摸十七岁年纪,扎着马尾辫,穿着连衣裙,青春靓丽,秀美无双。   望见屋内的场景,她顿时呆住,始一回过神,便欢呼地扑来,“羽遥,你终于醒了!”   “芷炎,”梨涡欣喜,眼眶变红,心里头发涩,“你还好么?”原以为此生再无缘,不想她还能见到好友。   姬芷炎笑中带泪,用力地点头,“四年不见,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。”   梨涡紧握着她的手,笑嘻嘻说道:“于你而言,是四年;对我来说,是十五年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姬芷炎惊诧,随即恍然大悟,瞧了眼门外,见四下无人,方小声问道:“你也穿越啦?”   梨涡连连点头,笑容微敛,眉眼里有一丝黯然,“我去了一个修仙世界。”   “羽遥,怎的不开心?”姬芷炎心思敏感,眼珠滴溜溜一转,“你是否名唤梨涡?”   “你如何知晓?”梨涡诧异。姜羽遥是她的现代名,而梨涡,是她在修仙世界的名字,按理说,姬芷炎不应知晓。   姬芷炎抿嘴微笑,直到梨涡一再催促,方戏谑道:“神皇之妻、帝后梨涡,芳名流传万世。”   “什么情况?”梨涡狐疑,猜测道:“莫非你也穿去了我那儿?”   姬芷炎摇头,眼中有一缕曦光,似是在思念什么,“我仍在地球。只不过,我去了五千年前,得见了人文初祖。”   “轩辕黄帝?”梨涡追问。得到姬芷炎的肯定后,她面色古怪。谛神逸是炎帝神农转世,她倒未想到,好友竟遇上黄帝轩辕。   在泰山,她与姬芷炎因一滴眼泪穿越,各自有了不同的际遇。一人去了修仙世界,一人去了远古时代。   “你如何回来的?”梨涡询问。因天帝之故,她观看了一幕场景,得知姬芷炎有生命危险,心中倍感担忧,“莫非与我一样,死后回归故乡?”   “天帝之泪生变,时光之门再启,我被强行带回来。”姬芷炎急速答道,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怎么回事,你死过一次?”   梨涡沉默一会,面上笑容尽失,眼中似有冷光闪烁,转瞬,满腔冷意化为悲叹,低语:“在战场上,中了二十几箭,力竭而亡。”   扬城城破,黎国士兵如潮涌,蜂拥而入,她率众抵御,奈何螳臂当车。   姬芷炎呆若木鸡,喃喃重复:“二十几箭?”   “不知他们命运如何。”梨涡垂眸。城内将士一个个倒下,鲜血流满地,尸首积如山,她浴血拼搏,浑身是伤,终究无力回天。   铁戈刺骨寒,热血洒满地。她濒死之际,曾隐约见到众将士依旧在抵抗,不曾后退一分。   这样顽固的抵抗,势必会惹恼黎国,城中将士的最终结局不会好,甚至于,还会波及无辜百姓。   姬芷炎欲言又止,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,沉吟着询问:“神皇呢?”   梨涡又是一阵沉默。五日前,她面临致命一击时,他挡在她的身前,代她承受。   那时,他血流如注,却还在微笑,安慰慌乱的她:“不要担心,我没有死,只不过会离开十来日。”   这话不假,他有一半灵神在守城,除非两半灵神同时湮灭,方会彻底死去。虽说性命不成问题,但灵神受损,终会令他元气大伤。   他需休养十来日,才能再分化灵神,前来扬城寻她。   “你命中有一劫,史书记载你会死。我虽替你挡了这一击,但不知是否化解了此劫。我不在时,你万事要小心。”他再三叮嘱,面上有一丝隐忧,又道:“我会与依依协商,与你重逢时,便带你入守城。”   她用力地点头,看着他化作细碎的光曦,流泻出一片烟霞,最终尽数湮灭,只余下一滩鲜血。   他殷切嘱咐她小心,只可惜,扬城在今早被攻破,作为扬城将领之一,她怎能弃城逃跑?   一同面对刀光剑影,踏过尸山血海,性命相交,欢笑悲苦与共。这世间,有几种感情敌得过袍泽之情?   于情于理,于公于私,她都要战到最后。这是身为将军的信仰——永不放弃自己的使命,永不抛下自己的士兵。   “他有事耽搁,如今应还在守城。我如今只担心……他赶回来后,若是发现我的尸首,不知会何等绝望。”梨涡低喃,眼中似有水雾溢出,心中满怀歉意与担忧,亦有一丝无力感。   她并未死去,可惜,无法告知于他。明知他会悲痛欲绝,她却无能为力。   “守城?”姬芷炎惊疑不定,试探地询问:“是那座抵御异域的守护之城?”   梨涡满目震惊,结结巴巴地询问道:“你、你怎么、知道?”   见此,姬芷炎扑哧一笑,擦了擦她额上的汗,慢悠悠地笑语:“轩辕去了守城,我也将去,今日来与你道别,未想你竟醒了过来。”   可谓是峰回路转。梨涡瞪着双眼,心中盈满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,紧抓着姬芷炎的手,“真的吗,你要去守城?”   “自是不假。”姬芷炎浅笑着答道。相较过去,她更为端庄稳重,比之梨涡更显成熟。   她面上含笑,眼中似有恍惚,像是忆起了什么,“七日前,昌意与我会面,欲带我入守城。我前些天与父母谈妥,今日便要上路。”   说到此,她脸上的笑容转化为失落,声音中满含歉意:“到底是我不孝。”   闻言,梨涡心尖一颤。十五年过去,父母的音容早已模糊,她刚回来,便要离去么?   “我先去守城。待回来时,再与父母好好聚聚。”她打定主意,不肯错过这次机会。   十五年不见,也不急在这一时,反倒是谛神逸那边,她急需解释。   “你要进守城?”姬芷炎若有所思,问道:“是因为神皇么?”   “对,”梨涡认真地点头,期盼地问:“我需去守城,免得他以为我死去。芷炎,你会帮我的,对吗?”   “可是,羽遥……”姬芷炎欲言又止,面上有一丝难色,不知该如何开口。   “姬芷炎,枉我当你是好友!”梨涡愤愤不已,恼得径直推开她,坐在一旁生着闷气。   “羽遥,我并非不帮你。”姬芷炎苦笑,前来握梨涡的手,却被后者毫不客气地甩开。她无奈摇头,斟酌着开口:“你可知,神皇的年代距今多久?”   梨涡一怔,耳尖微动,狐疑地望着她,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五千年前,轩辕告诉我……神皇在八十七万年前平定三世动乱。”姬芷炎面有不忍,低语:“时过境迁,你便是入了守城,终是为时已晚。”   “八十七万年?”梨涡呆呆愣愣,心中升起一丝恐惧,再无战场上的杀伐冷厉。她猛地抬头,抱一线希望地询问:“你知道他的近况吗?”   八十七万年后,谁还记得谁?一同生,一同死,她不介意,只怕阴差阳错,两人终成陌路。   “昌意提过几句,”姬芷炎沉吟,偷偷地注意她的反应,“如今,守城有诸多神灵觉醒前世,神皇也在列。”   “只是觉醒前世?”梨涡再三确认,心下倒松了松。   他曾言道与她生死与共,她当时欣喜不已,如今却是悔恨惧怕。若只觉醒前世,她尚有机会挽回,就怕他斩断红尘,彻底抹去谛神逸的存在,成为一个全新的人。   这样一来,他便算守诺,和她生死与共。   姬芷炎忍了忍,终是试探地询问:“羽遥,你对天帝有何想法?”   “天帝?”梨涡迟疑地询问:“是那名白衣少年?”   三日前,她还在扬城时,忽见金色霞光漫天,一个通道蔓延而至,其内立着一道白影。   她与他相谈甚久,最终不欢而散。   “他言称我会死,只有离开这个时空,方能救我一命。”梨涡轻语,低垂着头,似有一丝沮丧,“我拒绝了他。”   她原也不愿推却,只是放不下扬城,放不下谛神逸。   记得那时,天帝面容冷肃,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,“你留在这儿会死,神皇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?”  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后,天帝沉默许久,低低一句:“是我魔怔了,你终究不是玥儿。”   话语落毕,金色通道消失,不见一丝踪迹。   “他很好,但喜欢的是玥儿,不是我。”梨涡坚声道。   姬芷炎沉思,面上亦有一丝疑惑,低语:“天帝是颛顼转世,如今已觉醒前世,身在守城之中。”   梨涡猛地打了个哆嗦,忽感浑身发冷。她拒绝了天帝两次,若再与他同处一地,难免不自在。   “母亲,好了吗?”说话间,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,容貌并不十分出色,但胜在气质超群。   “这是昌意,”姬芷炎轻咳一声,又道:“我儿子。”   仿若晴天霹雳,梨涡面色呆滞。如今,姬芷炎不过十七岁,如何生出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?   “我在五千年前生的。”姬芷炎言简意赅,迅速转移话题:“昌意,羽遥也要去守城,你安排一下。”   两个少女凑到一块,互相打探对方穿越后的事,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。   “你是嫘祖转世?”梨涡诧异,倒也不难接受,“难怪遇上轩辕黄帝。”   她是涿鹿剑中之灵,是轩辕黄帝的佩剑,随之征战四方,在众神中地位超然。   很快,昌意安排好一切,办理了退院手续。   梨涡思来想去,决定先与父母道别。为了壮胆,她特意拉上姬芷炎,叫上叔叔婶婶,一同去劝说父母。   因有姬芷炎这个前例在,加之她父母开明,倒也顺利。父母并未多加阻拦,只嘱咐她常回来看望他们。   一切准备就绪,梨涡心情复杂,有期盼,有忧虑。她不知如今是何状况,此番前去抱了一丝决然。   是她种的因,自该由她承果。只希望,她能得偿所愿。   突地,眼前场景一变,梨涡惊讶不已,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赤土,连绵至天地尽头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姬芷炎询问,四处扫了眼,迟疑地询问:“我们还在地球么?”   “母亲,这是望仙星,”昌意含笑道,气质很出众,极易让人生出好感。   “望仙?”梨涡恍然。这颗星,与她有莫大关联,难以遗忘。   “圣皇逝世,天地有感,故而降下血雨,望仙大地一夕间变成赤色。”昌意话锋一转,言笑晏晏:“而在你们这儿,因望仙荧荧似火,便称其为荧惑,后改称火星。”   “火星?”梨涡怔怔发愣,喃喃问道:“这儿的生命呢?”   经科学认证,火星上并无高等生物,亦不适合居住。在谛神逸的讲述中,望仙人杰地灵,有诸多仙家宝地。   她也曾去过望仙,还在那游玩过,只不过相关的记忆皆被抹去。望仙是谛神逸的故乡,怎么成了这幅样子?   “我不知道,”昌意苦恼,碎碎念道:“似乎与乾荒有关,但他守口如瓶,不愿告知我。”   “乾荒?”梨涡低喃。   “乾荒是颛顼的名字,”姬芷炎轻声解释,俏脸上有丝疑惑,沉吟道:“也即天帝。”   梨涡颇有感慨,眺目远方,“八十七万年后,果真沧海桑田,物非人尽。”   “望仙原本很大,但经变故之后,不足原先十分之一。”昌意随口回道,朝二女笑了笑,“该走了。”   他取出两半玉佩,将其合一。霎时间,玉佩绽出莹莹灿灿的光芒,一缕神霞沟通天与地。   尘封的世界开启,血色大门敞开,其内涌出无尽神芒,悠悠乐音响在几人心中。   “终于回来了。”门口,有人迎接,身着乌金战甲,器宇不凡。   “如今战况如何?”昌意关切地询问。   那人答道:“轩辕陛下受了重伤,神农陛下正在为其治疗。”   “什么?”姬芷炎惊呼,再无镇定之色,忙催促昌意:“我们快去。”   梨涡亦无法冷静,心砰砰直跳,手心都在冒汗。   一座精简幽静的宫殿中,古玩字画陈列,干净整洁。她们初到时,恰好,屋内二人疗伤完毕,一前一后地走出。   “你来了。”前方,一人身着白衣,剑眉星目,五官极为英俊,举手投足间风采无限,无不彰显着一丝霸气。此刻,他眉眼里满含笑意,坚毅的面庞上有一抹温柔,抱住姬芷炎。   “轩辕……”姬芷炎低喃,紧紧地回抱住他。   梨涡直盯着黑衣人,紧张地期待着。他容貌如初,八十七万年过去,岁月并未在他身上刻下痕迹,只为他增添了一丝深邃。   “你、你还是谛神逸么?”她小心翼翼地询问。   他静望着她,在她惴惴不安的目光中,唇角微微翘起,声音神态温和如初:“近八十八万年过去,我还记得你;你不过几日未见我,就不认得了?”   梨涡欣喜若狂,猛地扑了过去,抱住他啃了一口,笑眯眯地问:“那你刚才还吓我?”   “当初我回扬城时,见到了你的尸首。”他笑容微敛,眼中隐有一丝后怕,摸摸她的脑袋,轻语:“在那时,乾荒越过岁月长河,在当世显化。他告知我,他送你回了故乡,让我耐心等待。”   谁知一等,竟过了八十七万年。   “我三日前,见到了他。”梨涡满怀感激,心中隐隐又有一丝歉意。   “你见到的并非乾荒,而是天帝。”他轻语解释:“天帝现世,金霞漫天;乾荒出没,乌光如潮。”   梨涡细细思之,轻点着小脑袋,颇为认同。   此时,轩辕微笑,吩咐昌意:“凤儿与灼璐刚至,去召集一些故友,为她们接风。”   “历经万古岁月,诸神还能重聚,该当痛饮!” ☆﹀╮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╲╱=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版权归原文作者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═ ☆〆